第28節
路過的護士跟她打招呼:“薄醫生早。” 她微微點頭,唇邊扯過淡淡的笑意。 呂司如恰好與她擦肩而過,她戴著口罩,眸色偏冷。 自從上回的事情過后,薄幸月雖沒主動找她麻煩, 但也不覺得呂司如會是省油的燈。 但凡呂司如有進一步動作, 薄幸月自認沒那么大度,不會那么輕易饒了她。 查房到昨天的傷員時, 薄幸月的呼吸一窒, 與那道視線再次相逢。 病房的椅子上坐著個男人。 身影筆挺,側臉輪廓清雋明朗。 季云淮穿了一身偏薄的黑色夾克,肩背寬闊, 光是坐在那兒, 就足夠吸睛。 薄幸月敲敲門進來,目光看向他隊里的傷員, 簡單詢問了幾句,語氣耐心又溫柔。 弄得傷員都不好意思道:“薄醫生,謝謝啊。” 薄幸月禮貌回話:“不客氣。” 微卷的發尾垂在她的白大褂前,清晨的光線透過窗戶,照耀在她清澈靈動的眼眸里。 褪去少女時期的浮躁, 現在的薄幸月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內確實閃閃發光。 季云淮收斂著神色,氣質寡淡疏離。 兩人的狀態像是始終保持著安全距離,不會在明面上越界半分。 身后傳來門把手的擰動聲。 盛啟洲手里提了兩袋子水果,連帽衛衣的打扮讓他看起來比平日里多了些少年氣。 他關上病房門,大大咧咧道:“喲,這么巧,季隊,薄醫生你們都在啊……” 明明是偶然碰到的,被盛啟洲這張嘴一說,弄得像兩人心照不宣地選擇在這里見面。 季云淮起身,接過他手里裝著水果的袋子,未置一詞。 盛啟洲拿了個蘋果去洗,邊用水果刀削皮邊問:“薄醫生,你今天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聚餐?” 他又補充了句:“季隊請客,不來白不來,好像方醫生也來吧……” 那個蘋果剛削好,他似乎忘記了是給誰削的,直接啃了一口。 反應過來時,盛啟洲才悻悻沖著病床上隊里的傷員笑道,“兄弟,等會兒再給你削一個。” 薄幸月挽著耳后的發絲,沒一點兒扭捏地說:“好啊。” 重逢后,她從來沒有一刻故意避開與他的交鋒。 盛啟洲沖著季云淮擠眉弄眼,頗有邀功的意思。 后面那彩虹屁都快夸到天上去了:“薄醫生爽快人,我喜歡——” 季云淮哼笑一聲,漆黑的眉眼溢出些許冷意。 盛啟洲后悔地哽了哽,果斷糾正自己剛才的措辭:“我欣賞薄醫生,不是喜歡,薄醫生別誤會哈。”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呼出一口氣,心下的大石頭總算落下。 薄幸月倒沒說什么,垂下纖長的眼睫,將手上的那支中性筆重新別到胸前的口袋中。 暮色四合,云層綿密。 他們聚餐的地點是盛啟洲定的,在附近一大排檔。 一落座,燒烤的氣息撲面而來。 由于跟老板是熟人,老板還特意給他們多送了兩瓶啤酒,叮囑說,“你們敞開了吃,不夠再加,我烤得過來……” 部隊里的男人都沒那么多規矩,夠樸實夠真誠。 總之是休假,個個兒都擺出不給你灌倒,就甭想出去的架勢。 方一朗到的比她早,看向自己旁邊的位置,殷勤道:“薄醫生,坐這里吧。” 脫下白大褂,她今天穿的是一條雙排扣的湖藍色法式裙,長度及膝,小腿線條纖細合度,露出漂亮的踝骨。 大排檔的光線偏暗,朦朧黯淡之中,薄幸月撥動著肩窩的碎發,慵懶嬌嬈,眼尾的那粒小痣仍舊明晃晃地落在人眼底。 季云淮坐在她對面,光線交織,黑色夾克被他拉至頂端,喉結隱匿,只能看見弧度流暢的下頜線。 霞光披肩,他半張臉被光影切割著,沉溺在北疆的黃昏之色中。 季云淮吃飯的動作也不似在座其他男人那般狼吞虎咽,干凈利落,但也足夠斯文。 盛啟洲招待說:“薄醫生別客氣,也別被隊里這些兔崽子嚇到,他們好不容易休假,大家樂呵樂呵就行。” 說罷,吳向明從座位上站起來,臉頰暈染開醉意的酡紅,豪爽道:“來,薄醫生,我們一起喝一個。” 盛啟洲靠近過去,附在他耳旁悄悄說:“我們薄醫生挺受歡迎啊……” 季云淮冷冷掃過去一眼,眼神里淬的寒冰積了厚厚一層,“誰是你們薄醫生?” 他嗓音壓得很低,保證這桌上只有彼此能聽見。 “錯了錯了哥。” 盛啟洲干脆利落,自罰一杯,一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是你的薄醫生。” 說得還挺有那種“狗腿子”的口吻。 季云淮懶得去糾正他:“……” 他拿了盒酸奶,把那杯裝了啤酒的推到方一朗桌上,隨后漫不經心地解釋說,“換一個喝。” 吳向明本來也沒真想為難薄幸月,見到季云淮的“護妻”行徑,嘖嘖兩聲:“季隊這就開始護上了啊?” 后來他臉上掛著的笑就沒下去過。 像極了一個磕cp的粉頭。 “方醫生。”季云淮不輕不重喊了他一聲,神情半明半晦,“來喝一杯。” 方一朗看向自己身前的那杯啤酒,神色猶豫,推拒道,“我……我酒量不太行。” 盛啟洲咳嗽了下,挑眉示意:“整桌上就薄醫生沒喝酒,要不然方醫生也來盒酸奶算了?” 方一朗這就算是被逼上梁山了。 他摘下眼鏡,站起來跟季云淮碰杯,仿佛誰也不服誰一般,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季云淮放下玻璃杯,骨節分明的指節壓在杯壁,看起來相當游刃有余。 兩人間的氛圍根本算不上劍拔弩張,頂多是季云淮單方面的碾壓。 薄幸月拿吸管喝著酸奶,紅潤的唇上沾上一點白。 季云淮上回看到她在pub門口的狀態就知道,她確實酒量不太好。 沒記錯的話,這盒酸奶似乎是她上高中時經常喝的那一款。 吃得差不多時,眾人站起來慶祝集訓結果,她夾雜在一眾男人中間,聲音輕柔嬌媚,“謝謝季隊請客,酸奶我很喜歡。” 后一句話的深意只有彼此才懂。 暗潮洶涌之際,季云淮仿佛也能按捺得住。 論定力,薄幸月認識的男人里,季云淮若是排第二,沒人排第一。 方一朗已然被隊里的人灌得醉醺醺了,他撐著手站起來,努力保持身體的平衡。 “薄醫生……我、我送你回去吧?”他艱難吐出一句話,戴上桌上擱置的眼鏡。 薄幸月沉吟著,倏然一笑:“方醫生這樣,還是找個人送你回去的好。” 滿桌又笑。 像薄幸月這樣的人,熱烈也輕盈,如同一陣風,想追逐是一回事,能不能把握住又是另外一回事。 從聚餐的地方回來時,北疆終于天黑了。 她不太喜歡身上攜著的燒烤氣味,果斷去淋浴間沖了個澡。 發尾尚且滴水,薄幸月拿了條毛巾披在頭頂。 窗外星光熠熠,夜風獵獵。 又是一夜好夢。 在醫院上了兩天班弄得人有些疲憊,相比于醫務室,日常的門診和查房就夠讓人忙碌的了。 部隊的兩天休假結束,薄幸月還是得過去醫務室那邊掛閑職。 當天一早,她是被一個電話打醒的。 薄幸月連眼皮都睜不開,撈過手機摁下接聽鍵。 是宣傳片導演打過來的電話,他跟她商量說:“薄醫生,由于素材的調整,我們需要補錄個鏡頭,穿日常的白大褂到指定地點就可以。” 只是補錄個鏡頭的事兒,她也沒介意,同意說好。 結果到了地方,薄幸月突然間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呂司如也穿著跟她一樣的白大褂,不知道在跟導演商量什么。 導演跟她有說有笑地聊著,看上去心情不錯。 導演還是戴著那頂鴨舌帽,沖她招招手:“小薄醫生。” 薄幸月沉默須臾,唇線繃直,也不說些有的別的,開門見山道;“導演,需要補錄哪一條?” “是這樣的,我們再三考慮,你跟呂醫生一起完成這幾個鏡頭的拍攝比較好,所以把你喊過來,把之前你的單人鏡頭改成雙人的。”導演蹙眉了幾秒,試探著問,“你沒問題吧?” 呂司如環抱著雙臂,眉峰平展,像是春風得意一般,踩在制高點俯視她。 原以為薄幸月還會惱羞成怒,未曾想,她輕輕松松應下,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呂司如。 兩人走到攝像機前,呂司如沒忍住,冷笑了兩聲:“誒,薄幸月,你不就是通過季隊的關系才參與拍攝宣傳片的嗎?” 薄幸月沒理會她,旋即輕笑著反問:“是嗎?” 呂司如氣不打一處來,挑明了話意:“我上回的事情已經給你道歉了,還要我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