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們打到護士站的。” “同志,你能幫幫忙,叫護士站通報他本人嗎?”宋楚請求道。 警衛無奈地看著她,“小姐,這個超出了我們的權限,您別讓我為難好嗎?”其實,他都沒好意思告訴她,剛才護士站的原話是,“以后這個人再來,一律擋在門外。” 望著近在咫尺的電梯,宋楚連哭都哭不出來,這到底算怎么回事兒?她不過是想挽回這段感情,為什么他們連一次機會都不肯給? 拖著沉重的步子,宋楚離開住院大樓,隨便找了張長椅坐下,一坐就是一上午,懷里的湯已經從guntang變成了溫熱,□在外面的手和臉也被凍成了胡蘿卜。 ** 宋博彥做完手術,火急火燎地趕來海軍總院,車子往地下停車場開時,一側頭就看見縮在椅子上發呆的宋楚。他一個急剎,也不管這里能不能停車,便跳了下來。 “姐,你怎么坐在這里?” 宋楚抬頭,看清是弟弟,又把頭埋回膝蓋。 宋博彥看她雙手通紅,心疼地將她扯起來,“先去車里,外面這么冷,別凍壞了。” 宋楚搖了搖頭,不肯動。 見她這樣,宋博彥有氣又急,看了她手里死抓著的湯,心下明白,不禁慍怒,“他們是不是不讓你見到人?” 宋楚微微頷首,忽然想到什么,將懷里的湯遞給宋博彥,“老四,他不見我,應該會見你,你幫我把這個送進去吧。” “他們憑什么啊?”宋博彥低吼道,“江家也欺人太甚了吧。”說罷,強硬地扯起宋楚的胳膊往院部拽,“走,我帶你進去,我倒要看看誰敢攔咱們。” 見弟弟氣得臉都紅了,宋楚急忙抱住他的手臂,哀求道,“老四,你別鬧。” “姐,我不是鬧。你是他老婆,他們憑什么不讓你見他,他們當這是舊社會呢?還棒打鴛鴦?” 宋楚搖頭,囁喏,“不,這都是我的錯,他們生氣是正常的,不怪他們。” 她委屈求全的樣子讓宋博彥心里很不是滋味,“姐,你別這么說。老話講,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跟二哥走到今天,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算了,現在不管誰對誰錯了。”宋楚強顏歡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吧,幫我把東西拿進去。” 宋博彥注視著她笑得像掛了面糊的臉,長長吁口氣,“好吧,那你去車上等我。” 只是他們都沒想到,連宋博彥也被拒在大門外,江家逐客令里除了宋楚,還包含所有宋家人。宋博彥看了看手中的保溫提籃,擔心這東西拎出去宋楚一定深受打擊,于是心一橫,將保溫桶扔在了大廳里垃圾桶上。 宋楚見他那么快就回來,訝異地問,“怎么這么快?他們是不是……” “沒有,他要去做檢查,我就先出來了。”他搓了搓手,說出善意謊言,“不過,湯我已經給他了。” “那他說什么了嗎?”宋楚捉住她的手,著急地問。 “沒說什么,就叫我先放下。”宋博彥看她眼中的光亮漸漸暗下去,忙補充道,“不過,我看得出他挺高興的。” “真的嗎?”宋楚的眼睛又亮起來。 宋博彥干干地嗯了聲,急忙轉移話題,“姐,我下午還有會診,咱們先走吧。” 宋楚點點頭,臨開車時又說,“老四,以后你能不能幫我送湯?” 她臉上殷切的期盼讓宋博彥動容,明知做不到,仍然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回到醫院,他便打電話給周延和瞿白,江家不見姓宋的,總不至于把所有訪客都拒在門外,兩人一聽說還鬧出這么大的事兒,難免戚戚焉焉感慨一番,不過都很爽快地答應了送湯任務,并保證會在適當的時候“旁敲側擊”,幫這對糾結的夫妻點點火。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這群人就重復著這樣的事兒:宋楚起早一趟趟跑菜場,忍著惡心和嘔吐的欲望變著方給江少卿做各式各樣的湯,而宋博彥則每天準點去她公寓拿走保溫壺,再送給周延或瞿白,讓他們帶去醫院。 江家曾訝異過兩人輪番送湯的行為,“瞿白啊,你和小六怎么每次都帶湯來啊!” 瞿白將濃郁的湯倒進碗里,打著哈哈,“這不是我家老太太說看病人最實際的不是鮮花水果,是湯湯水水嘛!” “這倒是。”蘇木清接過湯,聞了聞,“別說,你家廚子的手藝是真不錯,這湯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熬的。你回去呀,替我好好替謝謝她。” “好。”瞿白爽快地回答,接著又問喝湯的江少卿,“二哥,你覺得呢?味道怎么樣?” “挺好,好像比前天送來的更合口。” “那是,前天你說稍微濃了點,我回去馬上就告訴老……老保姆。”瞿白咳嗽著順過氣,暗自慶幸,幸好反應及時,要不就說漏了嘴。 這些天,他和周延可是領教了江家的強硬態度。那天,他只是旁敲側隱地說了聲,“其實二嫂也挺關心少卿哥的”,就被老太太生氣地拉到門口,一頓教訓,“以后在少卿面前少提她,什么二嫂?少卿都已經準備跟她離婚了。再說,我們江家可留不下這種會拿刀子捅老公的媳婦兒。” 瞿白當然不敢把這些話轉述給宋楚,只是在宋博彥面前提了句,“老四,我看這事兒不好解決,奶奶和蘇阿姨態度挺堅決的,至于二哥……”他頓了頓,回憶起那天提到宋楚時江少卿的表情,無奈地嘆口氣,“他好像真的傷透了。” 宋博彥自然心知肚明,可見識了宋楚的執著,他實在不忍心打擊她,只得繼續干著這欲蓋彌彰的活兒,偶爾也會小心試探,“姐,我說萬一啊、只是萬一,二哥他翻不過去這道坎你要怎么辦?” 正在裝湯的宋楚動作滯了一瞬,隨后輕輕笑了笑,“他能為我撐三年,我為什么不行?” 其實,如果沒有意外,宋楚將繼續扮演田螺姑娘,默默辛勤付出,可這一切全終止于午夜的電話,“姐,你快趕來醫院,二叔腦出血,正在搶救……” 第65章 去醫院的路上,宋楚突然恍覺最近跟醫院還真是有緣,不說跑醫院的次數,單是醫院的個數估計也很可觀。 半夜里的路并不堵,趕到醫院時,手術室外只有宋博彥一個人。見她來,立馬言簡意賅地說明了事情發生的經過。原來凌晨時,正在值班的他接到高時江電話,叫他立即通知家人,說宋一鳴二次出血,情況還比較嚴重。他一邊打電話,一邊火急火燎地往這邊趕,本想跟著進手術室,可到時人早被推進去,他只能等在門口干著急。 宋楚聽他說完,努力讓聲音平靜,“通知家里人了嗎?” “通知了,我爸他們正帶著爺爺奶奶過來。”他怎敢隱瞞,短短一小時不到,醫院已連送了兩次病危單。作為醫生,他也很清楚二次出血的危險系數有多大,死亡率有多高。 兩人各自站在一邊,都不說話。忽然,手術室的門在一片靜寂中毫無征兆地被拉開,宋楚反應快,兩個箭步上前,拽住為首的高時江問,“高叔,他怎么樣?” 很遺憾,這一次高時江沒有露出淺淺的笑,也沒有說那句令人歡欣的“已經脫離危險期”,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出她最不愿意聽到的經典對白,“楚楚,我們盡力了。” “高叔?”宋博彥投去一個征詢的眼神。 高時江微頷首,有些不敢看宋楚慘白的臉,只好朝宋博彥說,“已經送到病房,你們去跟他告個別吧。” 眼淚猝不及防跌出眼眶,宋楚捂著嘴,想抑住哭聲,卻捂不住洶涌而至的淚水。高時江看她這樣,心下難過,大手攬過她的肩膀,語調微微顫抖,“楚楚,去吧,他應該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 站在加護病房門前,宋楚居然失去進去的勇氣,她緊緊抓住宋博彥的胳膊,“老四,我害怕,我不敢進去。” “姐,別怕,有我呢。”宋博彥攬緊她,半拖半拽地將她拉進房間。 病床上的宋一鳴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身上插滿了管子,一旁的監測儀微弱地搏動著,護士早被打了招呼,見他們進來,便湊到他耳邊連聲喚著,“宋一鳴,你女兒來看你了,你醒一醒。” 原本正在昏迷的宋一鳴似乎真的感應到她的呼喚,吃力地睜開眼睛。護士見他醒了,忙朝宋楚招手,“快過來,你爸醒了。” 宋楚是被宋博彥推過去的,她僵著身子,手足無措地看著奄奄一息的宋一鳴,眼淚連成一串珠子,簌簌落下。 宋一鳴想抬手,可無奈只能翹起手指,宋楚見狀忙一把握住他的手,跪倒在床邊,不知是安慰他,還是說服自己,“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由于顱內壓增高,宋一鳴的舌頭已不聽使喚,張嘴啰啰說了半天,吱吱唔唔的聲音全罩在呼吸罩里。趕來的高時江見況,便指示護士把面罩去掉,宋楚這也才辨清他模糊的話。 他說,“乖,別哭,爸爸沒事。” 宋楚用力點頭,咬著唇逼回眼淚,繼續聽他含糊不清的交待,“我死了,你不要把我和你mama葬在一起,她愛干凈,我那么臟,她會嫌棄我的。” “你就給我找塊地,能看到她,又不要吵到她。” 宋楚更用力地點頭,“好。” 宋一鳴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腔一上一下的起伏著,“楚楚,爸爸對不起你。這么多年,一直沒有照顧過你,讓你沒了mama,連爸爸也沒有了。” “你不要說了。”宋楚看他每說一句話都要喘上好幾口氣,心疼難抑。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是為什么都要等到死時才來番悟、懺悔呢? 宋一鳴卻似乎沒聽進去她的話,還握緊了她的手,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充滿祈求,“楚楚,你能不能叫我一聲爸爸?” 宋楚想點頭,想開口叫,可喉嚨就像被扼住一般,硬是逼不出那兩個字。下一瞬,抓著她的手驀地箍緊,那種緊是垂死之人想要抓著人世最后一根稻草的驚慌、恐懼,宋楚還來不及去想發生了什么,一旁的監護儀已開始瘋狂尖叫。 高時江火速上前,想把宋楚拉到一邊,無奈宋一鳴拽得太緊,壓根分不開。于是,宋楚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急救,看著他們用一個類似舌頭的鐵東西撬開父親的嘴,再把一根拇指粗的管子□他的肺里…… 聽著父親喉嚨里發出的咕咕聲,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嚎啕出聲。就像個孩子一樣,抓住宋一鳴的胳膊聲嘶力竭地嚷著,“你醒過來,你不說對不起我嗎,你還沒補償我,你不能死……你不是要聽我叫你爸爸嗎?你不醒怎么聽得見我叫你?” 那一聲聲凄厲的哭聲撕扯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高時江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忙吩咐護士將兩人的手掰開,把她帶出去,宋楚卻死活不肯撒手,連昏迷中的宋一鳴也仿佛感同身受,將她箍得更緊。 趕來的宋家人一進門就看見這幅生離死別的畫面,女人們都失聲痛苦,男人們也掩面而泣,可惜,再多的挽留都抵不過生老病死,隨著那長長的滴聲,宋楚明顯感覺到捂住自己的力道在漸漸消失,最后他的手臂從她的手掌里滑脫,重重垂在床上。 “爸!”宋一鳴期盼已久的呼喚響徹病區,可惜,他再也聽不到了。宋楚把那依舊溫熱的手貼在臉上,喃喃自語,“爸,對不起,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周遭的聲音漸漸模糊,畫面也在飄忽,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宋楚是被滿室的光亮擾醒的,她抬起手想遮住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卻發現手背上貼著紗布,看樣子應該是打點滴留下來的。 視線在屋子里掃了一圈沒看到人,昨夜的記憶也漸漸歸位,那種鉆心噬骨的疼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她連哭都忘記了,最后只能睜大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天花板。 聽到開門聲時,她扭過頭,透過床欄的空隙看卿來人,忙掙扎著爬起來,“舅舅?你怎么來了?” 楚正元疾步走到床邊,將她扶起來,“昨夜接到你大伯電話,就連夜飛過來。” “那外公外婆呢?他們也來了嗎?”宋楚問。 “暫時還沒告訴他們,你外公腿腳不好,來來去去也不方便。”楚正元說。 宋楚贊同的點點頭。自從舅舅調任z省,為了照顧二老,就將他們一并接過去,這z省到b市三個多小時的飛機,兩位老人家的歲數真是經不起這樣折騰。 見她沉默不語,楚正元輕拍她的頭,“楚楚,你已經是大人了,要堅強點。而且……其實相比一輩子癱在床上,這樣對你父親來說何嘗不是解脫。” 宋楚沒有說話,只將頭靠進舅舅的胸口,若有所思。她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宋一鳴在世時就不只一次說過,與其拉屎撒尿全要人照顧,不如一死來得痛快,可是,她俗話不說好死不如賴活嗎?只要活著總歸有希望。 楚正元見她不說話,也不多言,舅甥倆就這么靜靜地待著,忽然楚正元像是想起什么,輕輕拉開宋楚,眉峰微挑,“少卿呢?他怎么不來陪你?上次不是聽你外公說你們已經合好了嗎?” 被問到江少卿,宋楚的眼淚流得更兇,她抿了抿唇,哽咽道,“我們吵架了。” “吵架?”楚正元眉頭擰得更緊,“就算吵架也要分個輕重啊,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跟你置氣,我得好好說他一頓。” 楚正元說著便拿起電話朝門外走,宋楚看著他漸行漸遠,沒有阻攔,甚至在心底里希望舅舅能聯系到江少卿,她現在真的太需要他了! ** 話說楚正元撥江少卿電話,可電話嘟很久,卻一直沒人接,他一氣直接將電話打給江韻武,“我說老江,你兒子怎么回事兒?老丈人過世了,他還端著少爺脾氣跟楚楚生氣,像什么話?” 江韻武正跟團到美國考察,這會兒是當地時間的晚上,一行人正在用餐,他用了好會兒才理清楚正元的話,然后霍地站起來,“你說什么?一鳴他過世了。” “你不知道?”楚正元詫異。就算宋家在哀傷中沒顧到通知,可宋一鳴部里連夜就成立了治喪委員會,按理相關有人早就該被通知到,他昨夜在宋家電話后不就便接到了委員會的告喪電話。 “我真不知道,我昨天剛從夏威夷飛到紐約。”江韻武趕緊解釋。 楚正元也不再追究他知不知情了,只厲聲說,“那你現在知道了,還不趕緊叫少卿過來。” “這……”江韻武為難地張嘴,“少卿怕是過不來。” 這下楚正元是真生氣了,連名帶姓地叫著,“江韻武,你什么意思?感情你兒子也在美國?” “不是,老楚,你聽我解釋。”江韻武忙不迭地說,“少卿他現在也在住院,我走時還不能下床呢。” “住院?出了什么事?” 江韻武嘆口氣,斟酌再三才走出包廂,緩緩說,“他胸口中了一刀,也是剛從鬼門關里撿回來半條命。” “中刀?誰干的?”楚正元剛問完,立即反應過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試探,“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