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少卿說不是她,可當時屋子里只有他倆?!苯嵨湔f道。 楚正元側頭看了眼緊閉的病房門,頭微微脹痛,這都是些什么事兒??! 雖然知道強人所難,楚正元還是在臨掛電話前提了要求,“老江,不管怎么樣,他倆還是夫妻,楚楚現在是最需要人的時候,我希望少卿能多多體諒?!?/br> 江韻武自是連番說好,結束通話立即打給蘇木清,“木清,老宋他昨晚走了?!?/br> “我早知道了?!碧K木清不冷不熱地回答。 “早知道?”江韻武揚聲,“那你怎么也沒告訴我一聲?”早上到紐約時,他曾打電話回家報過平安,電話里她絲毫沒提這事兒。 “告訴你有什么用?你又趕不回來?再說,不是有治喪委員會嗎?” 江韻武被妻子冷淡的態度惹得直冒火,“蘇木清,你說的都是什么話?先不要說咱們兩家現在還是親家,就是沖著我和一鳴多年的老友交情,你也該通知我啊!就算我趕不回來,我也要打電話給他們表示一下啊。” 蘇木清難得被老公吼,一時亂了神,“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你……” “你就是故意的。”江韻武氣急敗壞地打斷她的辯解,“我還不清楚你心里想什么,你不是怕我知道,是怕兒子曉得了趕去見楚楚吧?” 被說中心事,蘇木清面紅耳赤,可還在嘴硬,“我有什么好怕的,你別說得我多惡毒一樣?!?/br> “我看你就是惡毒?!苯嵨洳豢蜌獾仨敾貋?,“你和媽做的那些事真當我不知道啊,我就不明白,媽年紀大了糊涂,你一個國家干部怎么也凈干蠢事兒?!?/br> 被丈夫連番數落責備,蘇木清氣不打一處來,“我蠢?我再怎么蠢也沒你蠢,當年你明知道她不能生……” “不能生怎么了?”江韻武吼道,“不能生是她的錯嗎?同為女人,你不同情體諒她,反而去責備她?你有沒有想過身體不好,她比誰都難過?” 江韻武的一席話就像一根針戳中了滿是怨氣的蘇木清,讓她慢慢xiele氣,“我還不是為了你們江家?!?/br> “木清?!苯嵨渎牫鏊捓锏奈?,也緩了緩語氣,曉之以情,“我知道你的想法和顧慮。孩子,有當然最好,沒有那也是咱們的命。再說現在醫學日新月異,指不定那天這個問題就解決了?!?/br> “可是……”蘇木清頓了頓,語帶不甘,“我也不止因為孩子的事,我是心疼咱兒子,他掏心掏肺地對她好,咱不求她回報,可不能恩將仇報???” “少卿辛苦多年打下的事業和聲譽一夕之間就毀了,這都不說,她還動了刀子。”想起那天的情景,蘇木清仍心有余悸,“韻武,你不知道,我現在想想都后怕,那天要不是我發現手袋忘在家里上去拿,兒子說不定就失血死了?!?/br> 夫妻多年,江韻武何嘗不知道蘇木清的想法,輕輕嘆口氣,他勸道,“木清,不管分也好,和也罷,都是他們的事,咱們做長輩的不要去干預,讓少卿自己去做決定,別讓他以后恨你。” 蘇木清怔愣,她知道老公絕非危言聳聽,只是,她咬了咬唇,吞吞吐吐地說,“少卿昨晚已經準備好離婚協議,律師今天會送過去。” 第66章 宋楚這廂急切期盼舅舅能叫來江少卿,哪知舅舅沒回來,倒是等來了律師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男人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說,“宋小姐你好,我是江少卿的代表律師,張爽,全權負責你們的離婚案,你現在方便嗎?我想跟你談談細節?” 宋楚愣在床上,臉色白得像紙,過了很久才攢起一點力氣,回答律師的問題,“我在醫院,你過來吧。” 楚正元進屋看見的就是握著手機發呆的宋楚,他緩步上前,帶著點責備,“你這個傻孩子,發生那么多事,怎么也不告訴舅舅?” 宋楚咬著唇沒回答他的問題,半晌后才抬起頭,緩道,“舅舅,當初你和外公為什么同意我和他的婚事,是因為我不能生嗎?” 楚正元有片刻的驚訝,不過隨即恢復常色。他伸手摸了摸宋楚柔軟的長發,“傻丫頭,我們只是想替你選一個真心疼你、愛你的人?!?/br> “特別是你外公?!背D了頓,緩緩講述往事,“當初,我和你爸是顧慮到你的身體,所以想替你找一個不在意孩子的男人,但你外公卻不肯,堅持要找一個全心全意愛你的人?!?/br> “你外公是怕你mama的事情重演。他固執地認為,她是因為太愛一鳴才會冒險去生孩子,所以當得知你跟她有類似情況時,他說,寧愿找你愛你的,也不要一個你愛的。”楚正元嘆息。 “那外公為什么覺得他會愛我,而不會像我爸那樣?”宋楚抽噎道。 “其實,關于這一點,我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當年少卿在門外跪了一天一夜,后來跟你外公關在書房聊了幾個鐘頭,你外公就同意了婚事。”楚正元說完,輕輕嘆口氣,“楚楚,其實,愛不愛你,我們外人無從判斷,最關鍵的是你自己。這么多年過去,你有沒有問過自己,你從前真的沒愛過他嗎?” 宋楚垂下頭,絞著手指。到了今天,她不得不承認,對這段婚姻的抵觸不單單來自于江少卿的強占,更多的是家人的逼迫。 這些日子她常常問自己,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她嫁給羅忱,就一定會幸福嗎?不能否認,他們互相愛著對方。可是,不同的成長背景讓他們在戀愛時就常常產生分歧,會為了一點小事吵架,也會為了互不認輸,賭氣冷戰一兩個禮拜,而每一次先道歉妥協的總是宋楚。她也曾多次在和好后委屈地抱怨,“你為什么都不來哄我呢?下次再吵架,你來哄我,好不好?”但仔細回憶,好像除了分手那次,他從沒有主動服軟過。 宋楚不是沒委屈過,不過青春年少的年齡對婚姻和未來總充滿期待,她堅定地認為,結婚后,她就能慢慢改變羅忱,讓她成為自己“喜歡的那樣。” 然而,直到前不久,她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始至終她“喜歡的那樣”就是“江少卿式”的,懂她、包容她、寵她、遷就她。只是當這個最標準的模板成為他丈夫時,她卻強硬的抵觸,那種感覺就像被硬逼著吃自己最喜歡的巧克力,再多的喜歡都被不甘侵占。 楚正元看她眉頭越蹙越深,心軟下來,大手順了順她的頭發,“楚楚,從長輩的角度看,少卿的確是個好丈夫,我們相信只要你樂意,他一定會用盡全力給你幸福,不過……” 他稍停,話鋒一轉,“你是我們的寶貝,如果這段婚姻真的走不下去,也不要為難自己,無論你做什么決定,舅舅一定支持你。” “舅舅。”宋楚哽咽地抱住楚正元的腰,淚水漣漣,“我知道,我現在都知道了,可是,來不及了。” 楚正元以為他擔心的是傷了江少卿的事,忙安撫道,“怎么會來不及,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偶爾脾氣上來動個手也是可以原諒的,你舅媽年輕時還撓花我臉呢?!?/br> 原本正傷心的宋楚被他一說,忍俊不禁,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只能含淚抱住他,聽他不疾不徐地教導,“人不怕犯錯,關鍵是錯了能改正。既然你已經知道問題所在,就去找他,請他原諒,你們還年輕,從頭開始也不晚?!?/br> 原諒?他真的會原諒自己嗎?想到剛才律師的電話,宋楚悲從心來,她曾跟江少卿提過無數次離婚,可沒一次付諸到行動,他只說了一次,卻動了真格,或許,他的愛真的被揮霍盡了。 這段婚姻,還能挽回嗎? ** 楚正元離開后不久,律師就到了,很年輕的一個男孩兒,黑框眼鏡遮住依舊稚嫩的眸子。簡單自我介紹后,他從公文包里抽出幾張紙遞給她,宋楚看著那碩大的幾個字——離婚協議,心下一寒,背脊里躥過冰冷刺骨的風。 “宋小姐,我給你解釋下內容吧。”張爽努力無視她眼中的悲涼,“財產方面,江先生把名下境內外所有不動產全都留給你,現金一半歸你,股票方面所有盈利的也給你,另外,他公司40%的股票也屬于你……” 宋楚一項項聽著,隱忍的眼淚終于不堪重負落下來,一滴滴落在紙上,模糊了字跡。他這樣的分配方式無疑就是把所有家當全留給了她,就算走到離婚這一步,他還是要保障她的衣食無憂。這哪里是不愛她?笨蛋,他們都是笨蛋。 張爽念完,抬頭一看,對面的女人早已哭成淚人。心微微悸動,他清了清嗓子,“宋小姐,詳盡內容在文件里有說明,如果沒有問題,你簽字后就會生效。至于產權、股權渡讓,我會……” “我不同意?!彼纬投鴪远ǖ脑挻驍嗨鹿k的絮叨。 張爽愣了瞬,不過依舊專業地問,“宋小姐,恕我直言,這份離婚協議對你百利而無一害,如果……” “我說,我不同意?!彼纬舐暤刂貜土艘槐?。 話說張爽雖年輕,但入職以來也接觸過不少離婚案。一般情況下,的確很少有人會爽快簽字的,不過他倒是第一次遇到像宋楚這樣平靜反對的。 “宋小姐,你是不是有其他想法?”張爽盡職地問。畢竟嘛,談離婚談離婚,不談怎么能離。 看宋楚竟然點頭,張爽喜從心來,可惜喜悅的滋味還來不及傳導,她的話又讓他失語。 “根據新婚姻法規定,夫妻協議離婚的前提是婚姻存在事實破裂。而我們不存在這個問題。她抬起頭,目光如炬,“我愛他,而他一樣愛我?!?/br> 張爽傻眼了,用了一分鐘才回過神,“可是,這是江先生主動申請的離婚?!?/br> 宋楚將手上的文件遞還給他,含淚輕笑,“張律師,你覺得我丈夫擬了這樣一份明顯失偏頗的財產分割是不愛我嗎?還是,你認為他可能存在婚姻過失,所以給我補償?” “這個……”張爽遲疑了,不敢給出任何答案。如果是前者,那離婚的前提便不成立,如果是后者,那離婚的主動權在女方。這可真讓他左右為難。 原本師傅把案子交給他負責時,他還樂呵,心想這么多財產,單是抽點律師費就夠付個小套的首付,那料到遇上個不鬧不吵卻更煩心的女事主。 宋楚見他被問住,沒再咄咄逼人,而是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了一趟?!?/br> “宋小姐,其實你們的關系已經破裂,你沒必要……” “張律師,請注意你的言辭。你是從什么地方斷定我們的關系破裂?”宋楚仰起下巴,怔怔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再重復一遍,我愛他,他也一定愛我。” 張爽被她斬釘截鐵的話震得啞口無言,最后只得悻悻地收拾東西離開。臨走前,他忽然轉過身,問出心中的疑慮,“宋小姐,冒昧問一下,您是學什么專業的?” 宋楚唇角微翹,“法律,p大法律系,羅心萍教授是我的論文指導老師?!?/br> 艸,張爽欲哭無淚,他就說嘛,能利用名詞解釋實現定義轉換的人一定不是常人,感情這新婚法的主要起草者就是人家老師??! 好吧,回去,他必須得告訴師傅,這生意不好做。 律師前腳剛走,宋楚后腳就像xiele氣的皮球,癱軟在床上。別看她剛才好似信心滿滿,可天知道被子下的腳在一直顫抖,她能打發走律師,并不是她有多本事,也不是那律師好糊弄,她最大的制勝法寶還是江少卿,因為他擬了一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問題的離婚協議,只因為時至今日,在他說心死后,他的心里還是有她。 如果說之前頻頻受挫讓宋楚有過動搖,但在看到這份協議后,她又堅定了決心,正如她告訴律師的,她愛他。哪怕他現在暫時不愛她,她也將用盡全力去挽回這段婚姻。 ** 張爽回去后將宋楚的話原封不動轉述給江少卿,后者從頭到尾都沉默地聽著,唯有那握得泛白的手透露出洶涌的情緒。 她說她愛他?她真的愛他嗎?不是因為感動,不是因為內疚?他不敢想,更不敢去問,因為在宋楚面前,他永遠是個膽小鬼。 張爽看著眉頭越擰越緊的江少卿,小心提議,“江先生,如果你真的想離婚,其實可以……” “不用了?!?/br> “啊?”張爽張大嘴,驚訝的問,“你說什么?” “張律師,辛苦你了?!苯偾涮痤^,淡淡地說,“離婚的事,以后再說吧?!?/br> 第67章 宋一鳴的喪禮簡單而不簡約,前來吊唁的都是生前親朋好友,一般同事下屬全被委員會謝絕了。一來宋家正值多事之秋不愿大肆鋪張,二來白發人送黑發人也不宜搞得過于濃重。 出殯那天,大雨如注。宋楚捧著遺像走在最前面,后面跟著的是端骨灰盒的宋博彥。按理,這個位置應該是江少卿的,可是,他并沒有來。那天,律師走后,宋楚懷著忐忑的心情,鼓起所有勇氣給江少卿打過電話,不過除了單調乏味的嘟嘟聲,沒有其他回應。 出殯前一天,宋博彥大動肝火,直接殺到醫院,說捆也要把他捆過來,可惜趕到時發現他早就出了院,至于去了哪里,江家的兩個女人當然不肯說。從美國趕回來的江韻武深表歉意,“楚楚,這些都是奶奶的注意,我們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且少卿壓根不知道你父親過世的事?!?/br> 對于公公的解釋,宋楚苦澀一笑,知不知道又如何,她只清楚,他不想見自己,否則怎么會不接她電話,不主動聯系她呢? 按照宋一鳴的遺愿,宋楚在母親墓地的后方挑了一塊地做他最后的歸宿。整個下葬儀式中,宋楚一直無聲落淚,舅媽和三嬸一左一右將她夾在中間,“楚楚,想哭就哭出聲來吧,別憋在心里?!?/br> 宋楚死咬唇瓣,搖了搖頭。她記得曾在某本書上說過,亡靈若聽到最愛的人的哭聲,會忍不住回頭,就此錯過去天堂的班車。不管宋一鳴曾做過多少事,她相信他一定能上天堂,亦堅信她會是這世上存活著的,他最愛的人。 墓xue合上的時候,老年喪子的宋老太撕心裂肺的哭喊響徹云霄,她撲上去,拼命攔住工人蓋棺的手,女眷們則蜂擁上去將她拖開,很凄慘的畫面,看者動容。宋楚也想上前安慰,可剛走了兩步,身子忽地發飄,眼前的畫面像卡帶的電影膠片,一幀幀晃動,周遭的氧氣似乎也變得稀薄…… 失去意識前,她忽然感慨了舅媽和三嬸的先見之明,因為她們從頭到尾都死死攙著她,那樣子像是怕她會因為不堪悲慟,當場暈倒一般。結果,她還真不負眾望,暈倒了…… ** 宋楚又一次在醫院醒來,她眨了眨疲乏的雙眼,問床邊的宋博彥,“我是不是又暈了?” 宋博彥嗯了聲,臉上有擔憂的神色,“姐,你最近怎么經常暈倒?” “可能最近沒休息好,血壓有點低?!彼纬D了轉僵硬的脖子,看著墻上的掛鐘問,“葬禮結束了嗎?” “嗯,都弄好了,你別cao心,好好睡一覺?!彼尾┨嫠帽蛔?,仍有些不放心,“要不,還是找人給你做個全身檢查吧?!?/br> 宋楚擺擺手,“不用,我真沒事,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宋博彥知道拗不過她,無奈地點頭,但還不忘交待,“那你記住,如果下次再暈,一定要去醫院做檢查” “好。”宋楚爽快回答。 “那你先睡會兒,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宋博彥貼心地替她掖好被角,看她閉上眼才輕手輕腳地帶上門。 ** 宋楚這一覺從中午睡到了傍晚,醒來時,她揉了揉發脹的腦袋,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好餓?!?/br> 宋博彥失笑,先將她扶起來,再擰開保溫桶,“在一品嘉禾買了你最喜歡的皮蛋瘦rou粥,先吃點吧?!?/br> 腥濃的皮蛋味撲鼻而來,宋楚忽然覺得胸口膩得慌,胃里連連翻酸水。她急忙捂著口鼻,推開遞到面前的粥,“快拿開,這味道好惡心?!?/br> 宋博彥把粥湊到鼻子下聞了聞,皮蛋夾著rou香,一下子勾起食欲,明明很誘人的味道,怎么會惡心?倏地,一個念頭從腦海閃過,難道? “姐,你該不會懷孕了吧?” “怎么可能?!彼纬涞卣f,“醫生說我根本不能受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