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梧桐雨 261. 籠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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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錢塘江與西湖之間,一山聳峙,是為玉皇山。山頂有建于明代的道觀叫“福星觀”,里面祀奉玉皇大帝。此山古跡頗多,尤以七星缸、八卦田最為著稱。舊時杭城火災頻發,百姓信風水之說,遂鑄大缸七口,按北斗星座之狀置于山中,注滿山水,以鎮玉皇山這條傳說中的“離龍”。八封田為南宋年間的藉田,呈八卦狀,每一格丘田上種著八種不同的莊稼,四季變換顏色。佇立于觀中登云閣上,正如南宋蔡攀龍《江湖一覽亭記》中所描述:“見霜葉掩映于稀林,落霞點綴乎天際,蘆荻漁舟,卷西風之撲簌;汀沙雁影,放淺渚之縈洄。野曠而四顧,云煙平原,積翠天高,而斜陽返照,澤壑舒金。”小子有一首《玉皇飛云》,單詠這杭州西湖新三十景之一,詩云: 秋水春波色,江湖攬入懷。 風翩青鳥鬧,云舞紫光開。 八卦祈豐歲,七星罩火災。 臨閣聞暮鼓,郁郁自徘徊。 秀云去了臺州,由于保費壓力大,很少回到杭州來,即便回來,也匆匆而走。三百六十病,唯有相思苦。阿明近兩年的心血付之東流,又落得個孑然一身,不免唏噓。盡管他在舞廳里夢想著邂逅美女,可是未有十分中意的,這令他煩惱不已。大森林歌舞廳的老板不想包了,轉包給了小棕繃。自商都歌舞廳起火后,小棕繃就銷聲匿跡了,他的復出,由于曲子好,四面八方的舞者馬上又嗡到大森林去了。阿明有車方便,停著也是浪費資源,再說青皮甘蔗也叫他了無數次,于是他便趕到那里去跳。正是: 蝴蝶夢中聞花香,黃鸝枝頭聽嬌歌。 261.籠雀 大森林歌舞廳在所巷口的鳳起農副產品交易市場的二樓,一跨進跳珠燈兒閃爍的小小的門兒,就上十幾級鐵板階梯。舞廳門外是售票和寄存處,進舞廳后,只見幾根柱子都做成了大樹的樣子,大樹上籐纏蘿繞,頂上懸掛著青青翠翠茂茂密密的樹葉兒,置身于此,仿佛就在大森林里。舞廳可以容納二百余人,由于小棕繃的舞曲好,擠擠挨挨天天有三百多人。 因為是從四面八方趕來跳舞的,所以生面孔很多,這其中有不少美女,叫人眼花繚亂。青皮甘蔗的老婆小麗自搬到永康苑住后,天天去小區的棋牌室打麻將,青皮甘蔗就一個人來,而定富則偶爾來一次。 青皮甘蔗的搭子叫莉莉,為了避嫌,他倆不坐在一起,而莉莉總與她jiejie蘭蘭一起來,這樣他就一拖二。 這是大熱天,阿明第一次去,一個身穿吊帶裙裸露著白雪雪肩臂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為舞池里人太多,那女人又總在那一頭跳,所以看不清相貌。 阿明注視著她,總覺得面熟不生1,極像那時蔬菜食品公司的章經理,只是她不戴眼鏡,所以吃不準到底是不是她。 他感到那女人的身高胖痩正合自己的胃口,到了并四步時,便叫了蘭蘭上去,往那頭跳,想看一看究竟是不是章經理。 那女人休舞,與一個男人坐在放音間旁的圓桌邊兒說話。阿明跳近仔細一看,沒錯,就是章經理。他幾乎要喊出聲來了,但馬上熬住了口。 章經理是改變他命運的人,雖然曾對他鐘情十分,可他之后所走的失意的路就是她造成的,這點阿明永遠不會忘記。 章經理正同一個五十七八歲的顯然是搭子在談天,沒注意到阿明。當第二圈過去時,她看到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站起身來到了池邊。 “阿明!”章經理驚喊阿明一聲。 “哦,章經理,是你。”阿明回了一句。 “阿明,好久不見,你坐在哪里?” “進門的左邊。” 阿明跳好舞剛坐下來拿起茶杯要喝茶,章經理就過來了。 “阿明,你什個時光學會了跳舞?”章經理笑咪咪問。 “有五六年吧。吔!你不戴眼鏡兒,我都快認不出你來了。”阿明道。 “我現在戴隱形眼鏡了。” “你不是到廣州還是深圳去幫老公了,什個時光回杭州了?” “有三四年了。你伢兒應該很大了吧,住在哪里?” “女兒讀初中了,住在望江門。” “阿明,這只并四曲子好,帶我去跳一只。” “你有搭子的,他會不會生氣?” “都幾歲的人了,他還生什么氣?” 這是一曲改編自陳百強的《偏偏喜歡你》,曲調明快。章經理的搭子也許舞兒跳得不好,她被阿明帶跳得舒服煞了,贊不絕口,問阿明會不會跳拉手。這是阿明的拿手好戲,章經理根本不是對手。 “章經理,你學舞多長時間了?”阿明厭憎她跳得差,但臉上卻沒露出來。 “回杭州學的,不經常跳。阿明,跟你跳舞才叫享受啊!你手機號碼多少?”章經理似有斗性。 阿明吿訴了她手機號碼。章經理又問他在哪里工作、是不是雙休日什么的,跳完舞后回到了搭子那里去。 “阿明,這個女的你認識?”青皮甘蔗輕交交2問阿明。 “哦,是我原先在蔬菜食品公司做時的經理。”阿明道。 “人樣兒看看倒還是清爽的,好像年紀大了一點。” “快五十歲了吧。” “配還是同你配的,就是年紀大了一點。她好像還有搭子的。” “是的,舞也跳得不怎么樣。” “沒想法?” “沒啥想法。” 回到家中,阿明汏好睡下后,望著窗外的明月,聽著火車的啯篤啯篤聲,眼前浮現出以前同章經理的種種往事來。她有可愛之處,更有可恨之處,要不是她惡心惡肝搞他,他也許不會下橫河副食品商店去,也不會吃那么那么多的苦了,或許也不會離婚。 他的喉間翻滾著酸苦。忽然里,他的心頭涌起了一股惡浪,這股惡浪越來越強烈,漸漸地淹沒了他整個心窩。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阿明咬牙切齒暗暗道。 ——一千朵鮮花給你,要你好好愛自己;一千只紙鶴給你,讓煩惱遠離你;一千顆幸運星給你,讓好運圍繞著你;一千枚開心果給你,讓好心情天天陪伴你。 第二天下午,阿明收到了一條短信,手機號碼是陌生的,他估計就是章經理發來的,便挑了一條短信回過去。 ——快樂原本就這么簡單。在不經意間忽然傳來一個問候的信息,在感到煩悶的時候有人給你安慰。你快樂我也快樂,在忙碌的日子里照顧好自己! 電話鈴聲馬上響了起來,就是這個號碼打來的,阿明便接聽起來。 “阿明,猜猜我是誰?” “章經理。” “章經理?你猜錯了,再猜猜。” “你。。。。。。你。。。。。。好像是、是春桃?” “是了,我是春桃,想不到吧。” “這么長時間了,是沒想到。” “你外面女人多,當然想不到啰!” “我哪來很多女人,一個也沒有。” “沒女人?哼!天天跑舞廳的,沒女人,誰相信。” “是沒女人,信不信由你。” “你今天晩上去不去跳舞?” “我現在不去望江歌舞廳跳了,換到大森林去了。” “哦?我不方便,那就算了。” “春桃,你是不是想跳舞?” “是的,可到大森林太遠,也搞不清坐幾路公交車。” “沒關系,我有車,來接你,你住在哪里?” “閘口十畝田家園。” “好!到五點我確定不加班,發短信可你。” 有些日子了,阿明已把春桃忘了,意想不到她并沒忘記他的手機號碼,心里頭頓時樂不可支。春桃與章經理不同,她在他心里完全沒有陰影,一想到她,便會同初戀情人楊梅聯想在一起,充滿了對少時玩耍、錢江夜讀、情竇初開的美好的回憶,而且與她跳舞,腳步合拍得天衣無縫,舒服欲仙。 下班吃完飯后,阿明梳理得清清爽爽,早早地去家園北門等。春桃出來了,像燕子一般輕盈。她上穿一件翠青底小花兒無袖衫,下著一條藏青色長腳褲和高跟鞋,依舊是短發,整個人看上去苗條中帶點豐腴,端莊中帶點活潑,尤其是細腰圓臀,令人饞涎欲滴。 上車后,兩人便交談起來,久別重逢,自然有說不光的話,道不完的言。 原來她離婚了,孩子判給了男方,在股票、期貨上被殺得一敗涂地,將房子全賣了還債不夠,還欠銀行50多萬。法院執行,她東躲西藏,后遇上了做水果批發的那個老頭子,老頭子逐步逐步幫她還清了債,給她在十畝田家園租了一個小套住,每個月給她1000塊生活費。那老頭子有個好家庭,春桃便做了他的小三,天南海北到處隨他去采購水果。只是老頭子畢竟上年紀了,有些代溝,不那么和諧,她雖然對他感激涕零,但總有些不如意。 進入大森林,春桃要阿明坐到僻靜些的地方。左手邊到底有五六間用竹木隔開的小包廂,暗羅羅的,阿明便帶她坐了進去。屁股還沒坐穩,春桃便跑出去接電話了,一接就是十幾分鐘,跳舞開始了,還沒回進來,阿明伸著頭頸,候得眼兒都直了。 春桃終于回進來了,臉兒有些紅。 “春桃,是不是他來查崗了?”阿明估計是這樣的。 “嗯!這次他到山東去釆購蘋果、梨兒什么的,我推說身體不好沒隨他去,所以打電話來問我在干什么。”春桃唇邊漾開了一絲不快。 “這個時間正是跳舞的時候,他會不會懷疑你在跳舞?” “他就是擔心我出去跳舞,所以每天晚上八九點到家園來。” “那你剛才怎么說?” “路上有汽車喇叭聲,我就說飯后在錢塘江邊兒走走。” 已到第三只倫巴舞了,曲子改編自張宇的《用心良苦》,兩人便上去跳。樂曲太動聽,歌詞太憂傷,兩人好久都沒有棋逢對手了,十分投入地跳。一個是骨骼清秀臉文靜,一個是芙蓉如面柳似眉,魚水相逢,琴瑟和鳴,兩人忽兒白鶯鉆云,忽兒紫燕尋窩,忽兒蜻蜓點水,忽兒雙蝶戀花,極盡舒美。 午夜的收音機輕輕傳來一首歌 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 在你遺忘的時候 我依然還記得 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 。。。。。。 燈光完全黑了,改編自童安格《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的優美動聽的歌曲響了起來,阿明與春桃便上去跳。 春桃雙手勾摟住了阿明的脖子,頭兒微仰著,臉兒幾乎貼近在他的臉上了,秋水般的明眸脈脈地凝視著,千言萬語似乎都多余了,只在等待他的一吻。阿明摟著她的纖腰,聞著她紅潤的唇瓣兒間吐露出來的芝蘭之香,已是春潮涌起,禁不住地要印下去。 套在春桃左手腕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放開阿明,又來剎不及跑到樓下去了。 阿明掃興地回到小包廂,點燃一支煙抽起來,等著春桃回來。這一接又是十幾分鐘,舞廳已開始迪斯科了。 “春桃,怎么他又來查崗了?” “好煩!” “這次你急個套說?” “我不能說在家里,不然,他要叫我放響電視機給他聽了。” “那急個套說呢?” “我說胃又不舒服了,去藥房買了胃必治回家的路上。” “唉!春桃,你好可憐啊!就像籠子里的鳥,一點兒自由都沒有了!” “阿明,我也沒辦法呀!他幫我還了那么多債務,我現在還要靠他生活,你說怎么辦呢?” “我們早點回去吧,再來查崗,你就無法回答了。” “阿明,我好久不跳迪斯科了,跳好了再走,好不好?” “我知道你最喜歡跳迪斯科了,那就跳好了再走。” 阿明陪著春桃上去跳。春桃對著阿明,扭起水蛇腰,擺動西瓜臀,搖著金雞膀,好似童子戲明月,恰如黃鶯點柳枝,婀娜嫵媚至極。 青皮甘蔗走了過來,他認得春桃,便聊起話來。 青皮甘蔗:“阿明,什么風又把春桃吹到你這里來了?” 阿明:“嘿嘿,東南風。” 青皮甘蔗:“春桃,阿明找不到搭子,燥擱著哩!” 春桃:“我不太有功夫跳舞。” 青皮甘蔗:“你老公管得你很緊?” 春桃:“嗯!” 青皮甘蔗:“我看你們兩人做搭子最合適了,可惜!” 【注釋】 1面熟不生:杭州話,熟悉而不陌生。 2輕交交:杭州話,輕聲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