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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醫救不了大漢(基建) 第215節

    謝順是捅了大簍子,可既然還是自己的心腹,在外人看來就是一體的,縣令一施壓就保不住,這看起來也太露怯了些,指不定有人就覺著他軟弱可欺,甚至,連心腹看他恐怕也會寒心。

    此舉絕不可為。

    不過,韓盈的怒火的確需要平息,畢竟生意還是要做的,方丘這鳥不拉屎的地兒好不容易有條能生錢的道,可不能輕易放棄,那個亭長和去查的人怎么說來著?

    對方殺了兩個游俠,搶了馬就跑了,現場只有打斗的痕跡?似乎只是去的兩個游俠高喊過他的名字……

    將信息從自己大腦中過了一遍的江悍,嘴角微微露出了一絲微笑。

    如此說來,他倒是真有一個不錯的‘處理’給對方,比如——

    送她一顆對家的人頭。

    方丘游俠團體那么多,冒充他栽贓陷害的也不是不可能,他這樣的身份和他的手下,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蠢賊行徑?肯定是對家干的!

    至于那兩個女醫……

    他又不知道這兩人怎么失蹤的,這和他有什么關系?不過韓醫曹你要是心急,我也不是不能幫著找一找嘛。

    反正那韓盈又不可能在方丘縣多待,到時候弄點帶血的碎布片,謊稱是被丘上的野獸吃了,把她給糊弄走了就行。

    江悍打定主意,心情極好的吩咐手下布置了下去。

    不得不說,江悍此人是真的心態極強,能裝,而且是真的狠。

    他在韓盈到來的當天,就準備好了一顆仇家的人頭,并將兩個游俠打的遍體鱗傷,直至承認是自己認為榮朔包裹里有什么貴重物品,所以才去搶劫,結果被對方反殺,為了活命才高喊他的名字恐嚇對方。

    ‘處理’準備好了,還得請人過目不是?所以江悍將這些全送到了縣獄里,然后在吏目告知他韓盈去拜訪縣令的時候,直接派人去請。

    彼時的韓盈正在和縣令致歉。

    都在一個官場上,熟人圈子內部,有個面子上過去的熟人,總比有個記恨自己的敵人強,誰知道對方何時何地突然轉運,會不會先走到自己頭上?面子還是得做一下嘛。

    方丘縣令對韓盈的感官也很復雜。

    他最早聽到的是韓盈雖是女子,卻醫術極高,還能帶著農人大量種植藥材,原本只是試探性的詢問對方能不能支援個女醫過來,沒想到對方毫不猶豫的一口氣送來五個女醫和那么多藥材,大方的讓人吃驚。

    緊接著,他又聽去縣城上計吏說,韓盈政績極高,頗受郡守喜愛,特地給她加高了年俸——比他這個的年俸縣令還要高!

    面對這種薪酬倒掛的情況,方丘縣令是有些許不滿的,可聽過對方于人口之上的功勞,又覺著如此有能力之人,也應當得這份嘉獎。

    可惜韓盈此人離他太遠,兩人也沒什么交際,方丘縣令就算是想要借著常宜與對方結交,受限于交通不便,最后也只能作罷。

    沒想到,正當方丘縣令打算放棄的時候,對方一封恥高氣昂的斥責信和后續常宜的進言,直接讓他有了能與對方繼續結交的機會。

    而方丘縣令這次結交的心思,遠比之前更加強烈。

    會醫術,這只是基礎的安身本事,能用醫術生財,就是摸到了能享富的階梯,再進一步,生的財能惠及大眾,讓所有人都沾點光,那就是有能之人,結合著能拜宛安縣令為師,能讓郡守刮目相看的交際手段,那絕對是個人物。

    若韓盈是個男人,那他極有可能在郡里有個一席之地,運氣好的話,做到郡守,甚至前去長安也不是不可能,偏偏韓盈身為女子,那她的未來必然要打個骨折,努努力,過個幾年接替她老師班做個縣令,在過十年二十年的升到郡里,有個一官半職的,一生也就差不多了。

    其實這樣的升遷速度,若是放在別人,或者說方丘縣令自己身上,肯定是要捂著嘴笑的——畢竟這世上一輩子在職位上不得寸進的人官吏多了去了,他自己都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了快十年!

    不過,這種事情放在韓盈身上還是挺不公平的,可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她哪能排的上號?能靠著給眾人治病生財往上升,已經不錯了,升不快,那實在是沒辦法。

    只是如今,方丘縣令看到了韓盈在治病生財之外的本事。

    斗爭。

    這才是在官場晉升的關鍵!

    做官是條窄道,越往上人越少,只有會斗,會爭的人才有可能升,而韓盈不僅會,她還有更加精妙的斗爭謀略。

    陽謀陰謀一樣不缺,看著只誅首惡,實際上是能將方丘肆虐的游俠兒消掉一半以上,對于那些生亂游俠頭領來說,這是極為狠毒的絕戶計。

    而對于方丘縣令來說,這是政績,對平民們來說,是日子終于安穩,不再丟雞少狗,而對底層的游俠來說,日后能穩定的吃飯,不會兩天一小餓,三天一大餓,時時刻刻愁明天在吃什么,如何不美哉?

    有這樣的斗爭的能力,就算韓盈身為女子,前路也不會太差。

    下了此判定的方丘縣令對韓盈那叫一個熱情,信件冒犯?這怎么算冒犯呢?分明是用計的權宜之法,來來來,我們再趕緊多討論一下藥材生意綠肥農藥以及怎么弄死江悍的事情。

    韓盈沒有拒絕。

    她時間緊迫,沒辦法在方丘縣多呆,大范圍上有怎么對付江悍的辦法,但在執行上就開始露怯了,手頭其實沒有能用的人,非寫那封讓方丘縣令生氣、害的常宜額頭被砸了個口子的信,其原因便是,在她現有信息下,縣令是最適合對付江悍的人。

    他和江悍有職權上的沖突,相處近十年之久,知道對方勢力大小和范圍,自己能坐穩縣令實力也不會差,又能直接被自己威脅……這些基礎,使他能在韓盈給出一個大致方向后,輕而易舉的具體實施出來。

    而這點,方丘縣令在說的時候,就體現出來了。

    “江悍求財心切,方丘上你想要的藥種再多,恐怕也過不了兩千斤,頂多分個一萬錢,雖說來回半個月就能賺怎么多的確不少,可這怎么也是運送十萬錢的巨款,路上沒十多個人護著,別想安全的帶回來。”

    方丘縣令好似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縣里究竟有多么不安全,他端起來陶碗,喝了口降噪去火的金銀花茶,繼續道:

    “這些人中,他怎么都得出一半,這就得七八個,還得有個心腹帶著,否則……呵,總之,讓他們出工,錢總得給夠,如此一來,能落到手里的算不上多少,拿來養人也不夠。江悍肯定不滿,可我這邊咬死了不再多分,那他必然會換個辦法,再從藥材上多撈錢。”

    “是向那些能夠采藥的農夫下手吧。”順著對方的思路,韓盈說道:

    “江悍不會出面,卻可以指使心腹,丘上和縣城隔了四十多里,這一走,短時間便回不來,如此,江悍身邊防守肯定空虛,抓捕起來便更加容易,而且——”

    說道這兒,韓盈的眼神有些晦暗:

    “他手下這般欺凌農戶,殺之以平民怨,想來后續也不會有游俠兒喊什么‘義’來為之復仇了。”

    “正是。”方丘縣令捋了捋胡須,笑瞇瞇的繼續說道:“還能將日后不再繼續收這藥的事情推到他們身上。”

    韓盈回了一個默契的淺笑。漢代,山川魚澤都屬于皇室所有,歸屬于皇帝的私庫,方丘縣的丘自然也是山的一部分,山和山上長的藥材從現有法律上屬于少府管轄,他們是絕對不能拿來做交易的,這也是為什么方丘縣令沒有表現出多少貪婪,還會允許江悍一個民間力量參與公對公的交易中。

    因為這場‘丘上藥材的生意’,其實就是場為江悍設的局。

    不過大型公對公侵占皇室產業的生意不能做,不代表藥材不能采,宛安縣冬季生活的取暖物中,就有一部分來源于歸屬于皇室的林木,樹葉和枯枝都任由普通農人取用,一方面減少這些東西堆積過多引起林火,另一方面還能緩解民眾用火不足的問題,算是兩全其美。

    而方丘縣也可以做些類似的事情,只要別太過分,歸屬于少府的稅官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

    當然,在這個時代,大家其實都做的比較過分,而稅官頭上的上司隔太遠,自己又還得在本地混,那還是繼續裝瞎比較好。

    這也是為何沈時、江悍都沒有懷疑這場生意能不能做的原因,至于常宜,她對韓盈濾鏡太深了,說什么都信。

    “這局能成,多虧了有文縣令您這樣有能的人在啊。”

    對自己有利的人,韓盈從不吝嗇夸獎和高帽:“可惜我不能在方丘縣多呆,見到此人被捕之景,只能先提前祝文縣令能除惡正法,日后榮升高官了。”

    好話人人愛聽,文縣令嘴角按耐不住的揚了上去,臉上更是止不住的喜色,不過話中還是帶上了幾分客套:

    “哪里哪里,這事兒是你在出謀劃策,我不過是跟著沾了點光而已,韓醫曹放心,常宜那邊我會安排好的。”

    送自己這么大一個政績還不求回報,方丘縣令怎么都得有點表示,他道:

    “至于被綁架的女醫……江悍此人除狠辣之外,行事還極為謹慎,明日見他,恐怕不會將女醫帶來。”

    提起來齊錦,韓盈就有些沉默,她嘆息一聲,道:

    “還望縣令繼續向他施壓,我這邊也會讓他探聽到齊錦是醫屬副使的徒弟,以此增加身價,防止他直接殺人。”

    有利用價值,那齊錦就還有被留活口的可能,只要他們動作夠快,早點殺了江悍,那就可以用免罪來誘惑江悍的手下,讓他們把齊錦送回來,只是這些,都建立在一個可能上。

    齊錦還活著。

    可惜他們誰都沒有江悍身邊的暗探,現今既然要裝著不知,那更不能對江悍的手下下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盡力去救。

    方丘縣令對韓盈這么在意一個女醫性命,心里其實是有些不以為意的,好在她沒有為了對方影響大局,他也就沒說什么——對方重情對他來說還不一定是壞事呢。

    “韓醫曹放心。”這么想著,方丘縣令打起來包票:

    “無論是向江悍討要女醫,還是江悍死后宣揚帶人贖罪之事,本縣令都會放在心上。”

    韓盈放了一點心,不過沒放太多,光靠方丘縣令肯定不夠,這種時候絕不能只依靠對方這一條道,常宜那邊也得動作起來,她帶來的十一個游俠能留下七個,除了保護,更多就是為了去鄉下找人,等江悍一死就能夠行動。

    正當她想著要如何再和常宜囑咐的時候,一個小吏突然慌里慌張的跑了過來,他來不及顧忌尊卑,直接喊道:

    “縣令,您快去衙獄看看吧,出大事兒了,那江悍帶著人頭和兩個渾身是傷的人過來,分明是要鬧事兒啊!”

    聞言,方丘縣令的臉色有些難看。

    “這應該是沖我來的。”韓盈不消多想就能明白江悍是什么意思,她看了眼這個小吏,道:

    “不如一起去看看?”

    方丘縣令有些猶豫,他可不覺著江悍搞這一出只是針對韓盈,這更像是沖著自己來的示威,而如此血淋淋的景象,給韓盈一個女,不,她能做到醫曹,怎么可能連這點膽識都沒有?就算是被嚇到,那也正好麻痹江悍。

    這么想著,他應道:“好。”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到衙獄,此地除了獄吏,也就只有獄掾在場,眾人的臉色都不算多好看,都是一副極為忌憚的神色。

    韓盈先是看了眼久聞盛名的江悍,對方不是她想的那種和慶候差不多的八尺大漢,他身高可能只有一米七左右,五官普通,膚色偏黑,胡須修剪的極端,似乎扔到人群中就會被埋沒似的。

    如此普通的人,和對方的兇名著實有些不匹配。

    但當韓盈的目光向后移去,看到安幾上那顆仍在滴血的人頭,以及地上躺著兩個剝去上衣,裸露軀體上滿是傷痕,青青紫紫,被鞭棍抽打的部位已經皮開rou綻,干涸血液混合著泥土板結在身上,趴在地上仍止不住呻吟的游俠,而這個面目平平的男人,還是一副無事發生模樣的站在中間,就開始有些后背發涼了。

    “是我錯了,我真的不該搶醫屬的包裹……”

    地上躺著的人還在求饒,而造成這一切的江悍卻是幅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在看到韓盈之后,他才做出幾分怒意,說道:

    “這就是宛安縣的韓醫曹吧?之前信使被襲的事情是個誤會,這幾個賊子打著我的名聲去偷竊,著實可恨,如今人已帶到,還請韓醫曹海涵。”

    殺人,動用私刑,還大大咧咧的擺在縣衙內,就這么直接向她‘道歉’,這江悍可真是個——

    瘋子!

    看著對方不善的目光,韓盈突然理解了對方為何能夠維持‘統治’數十年之久。

    這是有理智的暴力恐嚇,他沒有當面實施,規避自己被緝拿的風險,又用死人和地上兩人的慘狀,逼退所有人反抗的勇氣。

    身處群體,人便是懦弱的烏合之眾,無人敢于出頭,只會祈禱這樣的下場,千萬別落到自己頭上。

    如此,便真的隨了他的意。

    死不瞑目的頭顱無神的看向門口,不知道是從頭上,還是從兩個游俠身上傳來的血腥味,都令韓盈有些反胃,她是全科醫生,解剖院是她親手建立的,開膛破肚比這還要惡心的也不是沒見過,想要壓下這點生理反應也不算多難,只是韓盈并沒有這么做,而是順勢將它放大,聲音有些不穩的問道:

    “你這是什么意思?”

    “某是過來為縣令討個說法。”

    倒打一耙的江悍聽著對方有些變聲的語氣,再看對方明顯握緊了的拳頭,心中冷哼。

    既然不是他江老虎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認錯?必須是過來找茬才對嘛,倒是這韓盈如此年紀,看到這般景象沒被嚇得當場腿軟,還真是個人物,有他年輕時候七分的樣子,可惜,就是太年輕了,還不夠老練。

    “此事不過是場誤會,韓醫曹不知事情全貌就來辱罵縣令,豈不是太過分了些?”

    去他的分憂!

    方丘縣令臉色更加難看了,江悍殺人還動用私刑,還將人扔到衙獄,擺明了挑釁他和官府的威嚴,而此刻提及信,哪里是為他分憂,分明繼續加深他和韓盈的矛盾!要是兩人沒有私下這些謀劃,此刻指不定要撕成什么樣呢。

    不過,正好可以讓對方以為他們兩人不合。

    “夠了!你們兩個過來,把這兩個犯人拖下去!姜獄掾,你先去忙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