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為避免船艙進(jìn)水,守夜的獵人在艙門前架上幾塊木板,并用木棍撐住。要想從里面出去,必須先把木板移開。過程中要小心支撐木板的長棍,否則很容易被傷到。 葉安放下木盆,將木棍和木板逐一移開,隨后走出船艙。 看到他的舉動,蕭玧臉上閃過明顯的疑惑。 “你上甲板專為接雨水?” “對。”葉安點點頭,“準(zhǔn)備燒水洗個澡。” 聽到他的回答,蕭玧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貌似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什么?”葉安能清晰捕捉到蕭玧的情緒。兩人的聯(lián)系太深,除非刻意屏蔽,否則想忽略都很難。 蕭玧的情緒過于古怪,葉安轉(zhuǎn)頭看向他,很想找出答案。 蕭玧看著葉安,沒說話,在黑暗中抬起手,張開手指,一枚冰棱在掌心成形,緩慢旋轉(zhuǎn),逐漸凝成拳頭大小,懸浮在葉安面前。 看到這塊冰,葉安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面露恍然,用力拍了一下額頭,低低呻吟一聲,都怪那個夢! 蕭玧不在也就罷了,他都到了房間門口,自己還要扛著木盆跑到甲板上接雨水?簡直是多此一舉。 回想一下,他自己都想笑。 “算了,來都來了。”葉安笑著搖頭,心情突然轉(zhuǎn)好,因噩夢籠罩的陰影逐漸消散,如濃霧散去,不留半分痕跡。 雨水接滿,守夜的獵人恰好換班。 同對方打過招呼,葉安扛起木盆,轉(zhuǎn)身前往能生火的廚房。 “你不回去休息?”見蕭玧一直走在身側(cè),路過房間也沒有停下意思,葉安不禁問道。 “這些水夠嗎?”蕭玧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指了指裝滿雨水的木盆。 如果只是擦掉身上的汗,讓自己輕松一下,當(dāng)然夠。若是泡澡則十分勉強。 蕭玧既然提了,葉安不打算拒絕他的好意,和他一起前往廚房,打算多燒些水,舒舒服服泡個澡。 兩人來到底艙,推開房門,艙室內(nèi)經(jīng)過清理,魚腥味消失無蹤,僅留下淡淡的煙火氣息。 葉安放下木盆,推開廚房盡頭的另一扇木門。 門后是一間倉庫,里面十分寬敞,堆了不少東西。之前烤制刀魚,葉安曾經(jīng)進(jìn)到過這里,發(fā)現(xiàn)兩只大木桶,正好用來做澡盆。 倉庫密封良好,沒有和船艙一樣進(jìn)水。 葉安擦干凈木桶,想了想,沒有將木桶帶回房間,決定就在倉庫里泡一回,然后再回房間休息。 火爐邊,蕭玧已經(jīng)擦亮火石,凝出大量冰塊。 火焰升騰,冰塊在容器內(nèi)迅速融化,冒出汩汩氣泡。水開始沸騰,白色的水蒸氣大片升起,彌漫在室內(nèi)。 等水燒得差不多,葉安一盆接一盆倒入桶內(nèi),又向蕭玧要了兩盆冰塊調(diào)節(jié)水溫。 用手試了試,覺得溫度差不多,葉安正準(zhǔn)備扯掉外套,忽然動作停住,轉(zhuǎn)頭看向門邊的蕭玧,問道:“要不要一起?” 蕭玧環(huán)抱雙臂靠在門框,聽到葉安的話,猝不及防,破天荒地滑了一下。 “一起?” “沒錯。”葉安笑著將外套丟在一邊,抻了抻胳膊,勁瘦的腰隨著他的動作舒展,隨手指向另一只木桶,道,“反正熱水不少……” 話沒說完,想起蕭玧無法感知溫度,葉安正有些尷尬,門邊的蕭玧忽然站直身體,邁步走進(jìn)室內(nèi),合攏房門。 修長的手指覆上上衣的金屬扣,用指尖挑開,視線落在葉安臉上,蕭玧勾起一邊嘴角,笑道:“不需要那么麻煩,一個足夠了。” 第254章 傷疤 木桶很大,坐下兩個人綽綽有余。 葉安靠在弧形的木板上,透過氤氳的水汽,看向?qū)γ娴氖挮j。 蕭玧膚色很白,在熱氣的襯托下,愈發(fā)地白。唯獨嘴唇透出一點淺粉,卻也淡得近乎不可見。 即使坐在熱水里,蕭玧也只除掉外套和襯托,長褲被水浸濕,包裹在腿上,勾勒出修長的線條。 皮帶勒在腰間,一道長疤從背部延伸至腰側(cè),一直沒入皮帶邊緣。 疤痕的顏色很淡,形狀很不規(guī)則,看起來是舊傷。只是從長度和留下的痕跡看,當(dāng)時的傷勢極重。以蕭玧變異者的身份都是如此,換做其他人,恐怕早已經(jīng)殞命。 葉安看得過于專注,不可能不引起蕭玧的注意。 “怎么?” 大概的水汽的關(guān)系,蕭玧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日低沉,甚至有幾分沙啞。 “這道疤是怎么留下的?”葉安實在好奇,不由得開口問道。 “這個?”蕭玧低下頭,手指覆上腰間,如果不是葉安提及,他都快忘記這道傷痕,即使這些痕跡永遠(yuǎn)不會消失。 “這是小時候受的傷。” “小時候?”葉安詫異抬頭。 這么重的傷,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住。 “八歲的時候。”蕭玧向后靠,雙臂張開搭在木桶邊緣,仰起脖頸,望著船板上雜亂的紋理,久遠(yuǎn)的記憶漸漸回籠,那是他被帶出海城之后,第一次回去。 “八歲。”葉安看著蕭玧,感知到對方的情緒,忽然想起之前闖入的夢境,不確定雙方之間是否存在聯(lián)系。 “我的父親是前代海城城主,當(dāng)年海城遭遇背叛和襲擊,被海嘯吞沒,城中大部分人尸骨無存,能逃出來的也是四散零落,各自躲避背叛者的追殺。”蕭玧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讓葉安感到詫異。 “當(dāng)時,是我父親的一個朋友將我救出來,隱姓埋名,帶著我四處流浪。” 被帶出海城時,蕭玧還是個嬰兒,對自己的父母和家園并沒有太過深刻的記憶。他今天知道的一切,大多數(shù)是陸青告訴他的。 陸青保護(hù)著他逃避追殺,帶著他在荒原上流浪,教給他一切必須的知識。在他懂事之后,帶他回到海城廢墟,希望他能親眼看一看自己的家鄉(xiāng)。 只是在那一次,他們遇到了獸群和千城狩獵隊。也就是在那一次,藏匿在千城的背叛者知道海城城主還有血脈留存在世,作為城主的繼承人,蕭玧還活著。 “當(dāng)時情況緊急,獸群來得很快,陸伯父不得不將我藏起來,設(shè)法引開攻擊的變異獸。我們都沒有想到,獸群之后跟著狩獵隊,帶隊的正是前任千城城主。” “前任千城城主?”葉安問道。 “對,同樣是傀儡,比起千武,他可難對付得多。”蕭玧收回視線,在水中曲起一條長腿,膝蓋高過肩膀,能輕松抵住他的下巴。 “我被發(fā)現(xiàn)了。”蕭玧說得輕松,葉安卻能想到當(dāng)時的情況有多危險。 “這條疤就是當(dāng)時留下的?” “對。”蕭玧的手再一次覆上疤痕。他以為自己早已經(jīng)忘記,事實卻是記憶乍然回籠,他仍清晰記得當(dāng)時的每一分痛。 “當(dāng)時的千城城主養(yǎng)著兩只變異豺,他不打算親自動手,準(zhǔn)備把我丟給他的寵物。” 變異豺的牙齒極其鋒利。 年幼的孩子被拖到沙灘上,皮rou被撕開,鮮血飛濺在沙地上,在炙熱的陽光下迅速干涸,結(jié)成暗紅色的斑塊。 “千城人靠在車旁,圍在一起打賭,賭我能堅持多久,多長時間才會咽氣。” 葉安能想象出當(dāng)時的情形,手下意識摸上脖子。 對于千城人的作風(fēng),他早有體驗。 “陸伯父被獸群困住,根本沒辦法回來救我。我只能拼命掙扎,想盡一切辦法脫身。就在那個時候,”蕭玧忽然頓住,抬起手,五指張開,大團(tuán)的水汽被他卷入手中,不斷向內(nèi)聚集,很快團(tuán)成球狀,結(jié)成一顆透明的冰球,“我的異能爆發(fā)了。” “爆發(fā)?”葉安捕捉到蕭玧的用詞,不是覺醒而是爆發(fā)。 “在我降生不久,就顯示出有這種能力,只是一直不夠強。”蕭玧說道。 他的父親是變異者,母親同樣強悍,他是父母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孩子,身懷異能并不稀奇。只是不夠強,完全無法和他的父親相比。 “在流浪的幾年中,陸伯父一直想辦法提升我的異能。沒有晶石的時候,他專門獵殺大型變異獸,該種異獸rou蘊含的能量,遠(yuǎn)超過尋常的走獸和禽鳥。”蕭玧收攏手指,掌心的冰球發(fā)出咔嚓聲響,表面快速爬上裂紋,碎裂的冰粒飛濺,球體霧狀炸開,“帶我回海城,除了是讓我看一看家鄉(xiāng),也是為了遺落在城中的晶石。” 可惜行動并不順利,剛剛抵達(dá)不久,兩人就遇到獸群來襲。在陸青引開獸群時,千城人趁虛而入,抓住了當(dāng)時還沒有太多自保能力的蕭玧。 “我能清晰感覺到生命流逝,我甚至能聽到血流出傷口的聲音。”蕭玧的聲音始終平靜,沒有激烈的起伏,“傷口很痛,但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這句話引起葉安共鳴。 屢次陷入困境乃至絕境,他唯一所想的就是活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么強的求生意志,但依靠這份意志,他成功活了下來。 “我開始意識不清,卻始終沒有昏迷。我能感覺到牙齒逼近我的脖子,我知道自己很可能會死。那一瞬間,一切都變了。” 蕭玧看向葉安,眸子逐漸褪去色彩,變得透明,恍如最純凈的冰晶。 “這種改變我無法仔細(xì)描繪,只能是……” “力量。”葉安突然開口。 “對。”蕭玧頷首。 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意識不清,求生的本能令他異能爆發(fā),驟起的狂風(fēng)卷過沙灘,等到風(fēng)停,除了個別千城人,其余都在冰中結(jié)束生命。 趕回來的陸青沒遇到逃走的千城城主,只看到被凍成冰塊的千城獵人,以及被冰層牢牢護(hù)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蕭玧。 “我醒來時已經(jīng)不在海城廢墟。千城狩獵隊在那里喪命,獸群隨時可能再來,廢墟附近不再安全,陸伯父不得不帶我離開。時間匆忙,晶石沒能帶走,只在城中找到兩根半晶化的獸骨,打造成這把長刀。” 蕭玧的長刀放在不遠(yuǎn)處,伸手就能抓到。 這是長期以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絕大多數(shù)獵人都是如此,葉安也是一樣。凡是經(jīng)歷過戰(zhàn)斗和生死,都不會遠(yuǎn)離自己的武器,無論是在什么情況下。 “我的傷很重,又過度使用異能,足足兩年時間才完全康復(fù)。”蕭玧繼續(xù)道,“在我十五歲那年,陸伯父積勞成疾,舊傷復(fù)發(fā),又染上重病,在獵人城去世。” “獵人城?” “我十四歲時打敗了獵人城最強的獵手。只可惜陸伯父走得太早了……”蕭玧聲音漸低,沒有繼續(xù)向下說。 葉安靜靜地看著他,忽然傾身靠近,單膝撐在蕭玧的兩腿之間,抬起他的下巴,深深望進(jìn)那雙初見驚懼,如今卻感到美得驚人的眸子。 兩人都沒有說話,不知是誰開始,冰冷覆上溫?zé)幔瑲庀⒃跓嵋庵薪蝗凇?/br> 冰冷的手扣上葉安腰間的皮帶,葉安勾起嘴角,手探入蕭玧的發(fā),用力拽住他的發(fā)尾,在他被迫抬頭時,張口咬上了他的頸側(cè)。 第255章 酣眠 水涼得很快,葉安卻不覺得冷,只是感到一陣陣疲憊,伴著困意涌上,差點在水中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