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蕭玧的聲音傳入耳中，比之前更為沙啞，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慵懶。

    “嗯。”葉安應了一聲，勉強睜開雙眼，起身離開木桶，抓起外套披在身上，伸長胳膊打了個哈欠，握住后頸，轉動兩下脖子，腰和腿都有點酸。

    “回去休息。”葉安一邊系著衣扣，一邊朝蕭玧勾勾手指。

    蕭玧側身靠在桶邊，忽然問道：“我們在一起？”

    葉安動作頓住，目光轉向蕭玧，挑了下眉尾。

    “你確定？“

    “不然呢？”出乎葉安預料，蕭玧彎起嘴角，以一種和外表極不相符的語氣道，“你不打算負責？”

    “不是，這怎么還能扯上關系。”葉安抓抓頭發，他清楚記得在獵人城時，蕭玧親口說過的話，當時就是想放松一下，沒錯吧？現在怎么又要他負責？

    實事求是的講，他的確對蕭玧有好感，也不排斥兩個人在一起。沒什么轟轟烈烈的情感，那不適合這個大環境，也不適合自己。但眼前的情形，怎么看怎么覺得奇怪。

    漆黑的眸子落在蕭玧臉上，葉安試著了解對方此刻最真實的情緒。

    蕭玧沒有躲閃，任由葉安觀察他，同化他，將自己的想法和情感完全展示給對方。同之前的謹慎防備完全不同，簡直是判若兩人。

    大概過去三分鐘，葉安的表情變得愈發古怪。

    蕭玧的想法和他出口的話完全一樣，這個獵人城城主，令人聞風喪膽的變異者，能讓城民、聚居者和流浪者談之色變的男人，當真是在要求他負責。

    “我也不是不愿意。”

    可就是覺得別扭啊。

    這種感覺像是看上一個漂亮的果子，不等伸手去摘，果子自己從樹上掉下來，順便自動去皮，喜滋滋地送進他嘴里。

    該說運氣好？

    葉安左臂環在胸前，單手托著下巴，不自覺陷入沉思。

    蕭玧沒有催他，聽到他方才出口的話，就當是他答應了。起身離開木桶，擦干身上的水漬，整理好衣服，對葉安道：“不是要休息，走吧。”

    “啊？啊。”

    葉安從沉思中被拽回，看向走到門邊的蕭玧，感知到他此刻的想法，明明自己沒吃虧，認真來說還是賺了，可怎么就是覺得被算計了？

    錯覺？

    兩人離開底艙，經過走廊時，和輪班值夜的獵人擦身而過。

    獵人剛要打招呼，看到兩人的樣子，臉上閃過一抹詫異，貌似很不可思議。

    “城主。”

    “什么？”

    “……沒什么。”

    獵人認為自己想多了，迅速壓下腦子里的念頭，快速穿過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

    他一定是困了，腦子不清醒，否則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城主向來冷冰冰，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沒有入過他的眼。全城上下都在懷疑，蕭玧這輩子注定單身。不客氣點講，他投注在隨身長刀上的目光，都比看活人更有感情。

    獵人回到房間后，因為腦子里有些亂，沒留神，開門時發出不小的聲響。

    杰森原本躺在床上，被聲音吵醒，翻身正想吼一聲，就看到滿臉復雜的獵人，那樣子活像是見到鬼了。

    “鐵斧，你遇到什么事了？”以為是甲板上發生情況，杰森騰地坐起身，彎腰抓起一只靴子，緊張道，“是船上有事？”

    “沒有，沒發生什么事。我剛剛輪值，在走廊遇到城主。”鐵斧道。

    杰森盯了鐵斧兩秒，突然將手里的靴子丟了過去，險些砸到鐵斧頭上。

    “就為這，你吵醒老子？！”

    “不是這樣。”鐵斧本能抓住靴子，立刻被撲面而來的味道熏得連連咳嗽。忙一把將靴子丟掉，對抓起另一只靴子的杰森解釋道，“你聽我說，事情是這樣……”

    鐵斧不想再被味道荼毒，三言兩語說出自己的發現。

    他們雖然沒有固定的伴侶，經驗卻委實不少。要不是太過熟悉蕭玧，覺得自己的想法過于不可思議，鐵斧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矛盾。

    “嘿，這有什么稀奇。”聽完鐵斧的講述，杰森隨手丟掉靴子，重新躺回到床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后，翹起二郎腿，得意道，“我早就發現城主對葉領主很特別，有今天不奇怪。”

    “怎么說？”鐵斧好奇道。

    “當初我跟城主去雪原獵狼，第一次遇到葉城主，城主的表現就有點蹊蹺。”杰森回憶道。

    “蹊蹺？”

    “對。”杰森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想起被蕭玧的手按住，那種冷冰冰的感覺，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事說起來話長，三言兩語肯定講不完。先休息，等回城之后我再詳細說。”

    杰森不耐煩細講，鐵斧抓心撓肝也沒辦法追問，只能走到自己的床邊，甩掉靴子倒上去，沒過一會就打起了呼嚕。

    葉安和蕭玧回到房間后，雖然躺在一張床上，彼此之間卻隔著一點距離。

    原因很簡單，蕭玧身上實在太涼，靠著沒關系，抱一會也沒關系，熱情時不會在意，睡覺時離得太近，委實有點難。

    “先這樣睡吧。”葉安打了個哈欠，拍拍隔在兩人之間的獸皮。

    蕭玧側身躺著，單手撐著頭，目光落在葉安臉上，許久沒有移開。

    “怎么？”葉安半睜開眼。

    “沒什么。”

    蕭玧躺回去，沒有再看葉安，閉上雙眼，睫毛長且濃密，微微顫動著，緩和了凌厲，看起來格外漂亮。

    這一回換成葉安睡不著了。

    按了按還有些不舒服的腰和腿，葉安迅速打消念頭。雖然變異者恢復能力驚人，體力也同樣驚人，謹慎起見，還是不要肆意妄為。

    兩人枕在獸皮上，都沒有再出聲。

    室內被靜謐籠罩，除了雨水打在艙板上的聲響，唯有規律平穩的呼吸聲。

    葉安越睡越沉，難得沒有夢境闖入。

    蕭玧在黑暗中睜開雙眼，確認葉安已經睡熟，移開獸皮，伸長胳膊，攬住了葉安的腰。

    “過界了。”本該熟睡的葉安突然出聲。

    蕭玧覆在葉安背上的手忽然頓住。

    “算了。”

    葉安嘆息一聲，閉著眼睛撈過毯子，展開后裹在身上，對蕭玧道：“睡吧。”

    蕭玧如愿以償，先是抱著葉安，在熟睡后逐漸下移，最終枕在葉安的胳膊上，陷入許久未曾有過的酣眠。

    第256章 好東西

    一葉大雨之后，云開霧散，難得出現一個晴天。

    厚重的烏云散去，金色陽光從高空散落，映襯水面波光，凸顯從河底浮起的魚群。

    河豚群在遠處捕食，虎鯊不再時刻保持警惕，在淺水處游過，發現水中的獵物，當即調轉方向，一前一后朝河中心游去。

    出現的是一群草魚，每條都有一米長短，魚身厚實，擺動尾巴時，在水中掀起大片漣漪，轉瞬匯成水浪，徑直拍向襲來的虎鯊。

    它們顯然察覺到危機，在虎鯊沒能靠近之前，試圖用水浪形成屏障，阻隔對方靠近。

    虎鯊沒有氣餒，同時潛入水下，避開水面的浪花，直沖向前方的魚群。

    草魚群知曉躲不過，同時陷入憤怒，不再一味逃跑，紛紛調轉方向，朝虎鯊沖了過來。

    這些變異草魚鱗片堅硬，尾鰭上生有鋼針一般的魚骨，沖到近前，擺動魚尾拍向虎鯊，一旦被擊中，就能在目標身上留下染血的劃痕。

    草魚數量占據優勢，兩條虎鯊不想被包圍，盯準一個方向，同時沖了上去。

    體長一米的草魚被當場撕開，破碎的鱗片和內臟漂浮在水里，蕩開大片淺紅。

    魚群被激怒，向虎鯊發起更猛烈的進攻。

    虎鯊沒有回頭，從魚群的包圍圈中快速沖了出去，不約而同向淺水區游去。

    草魚群緊追不舍，游在最前方的幾條即將追上目標時，數張大網忽然從天而降，將追向岸邊的草魚困在網中，一群群拖拽上岸。

    “好家伙！”杰森拽牢網繩，因為用力，胳膊和肩背的肌rou隆隆鼓起。脖子上隆起青筋，神情卻極其興奮。

    鐵斧和另外幾個獵人合力拽住網繩，將漁網和網中的草魚同時拖上岸。

    草魚生命力十分頑強，擁擠在網中，仍不停掙扎反抗。厚實的身軀不斷扭動，魚尾用力甩動，試圖劃開網繩。可惜沒能破壞漁網，反倒傷到身邊的同伴。

    實在是網中的魚太多，魚尾上的骨刺又過于鋒利，想躲都躲不開。

    紫荊等人趴在船欄邊，看到獵人們費勁拖拽漁網，紛紛順著繩子離開甲板，加入到隊伍中，將被捕獲的魚盡快拖上岸。

    拖拽最后一只漁網時，眾人忽然感到阻力。抬頭望過去，原來是虎鯊在水中咬住網繩，正在和他們角力。

    大概能猜到虎鯊的目的，獵人們卻不敢輕動。

    “這事要去找葉領主。”杰森道。

    “我去吧。”紫荊放下繩索，拍了拍手，抹去臉上的汗水，轉身走向戰船。

    艙室內，葉安一夜好眠，即使已經醒來，也只是半睜開雙眼，躺在床上不想起身。

    蕭玧枕在他的胳膊上，估計整晚都沒有挪動，葉安的胳膊有些發麻，試著動動指尖，不由得發出“嘶”地一聲。

    蕭玧聽到聲音，仰頭看向葉安，分明和葉安一樣早就醒來，只是不愿意動。

    “挪一挪。”葉安按了下肩膀，萬幸沒有和胳膊一樣發麻。掌心按住蕭玧的額頭，試圖將他從胳膊上推開。

    “胳膊麻了？”蕭玧開口。

    “你當枕頭枕了一晚上，當然麻。”見蕭玧遲遲不動，葉安直接抽出胳膊，酸麻的感覺瞬間涌來，使得他嘴角扭曲。本想坐起身，卻沒能成功，抱著胳膊倒在獸皮上，等待酸麻的感覺消失。

    “抱歉。”蕭玧忽然道。

    “沒事。”葉安握住手腕，手指用力按壓。發現這么做很管用，索性一下下捏著自己的胳膊，控制著力道，既能活血又不會讓自己感到太難受。

    “我幫你。”看到葉安的舉動，蕭玧主動幫忙。

    他的手很冷，卻意外能緩和葉安的狀況。比起葉安自己按壓，效率快了兩倍不止。

    葉安的胳膊終于能活動自如，兩人正準備從床上起身，忽然有敲門聲傳來，同時伴著紫荊說話的聲音：“大人，您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