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轉(zhuǎn)頭看去，蕭玧正站在門前，單手按住門板，熟悉的雙眼凝視他，眸底清楚映出他此刻的模樣：哈欠打到一半，大張著嘴，眼角還掛著因為困倦溢出的淚花。

    第252章 好心情

    葉安閉上嘴，揩去眼角的淚花，奇怪地看著蕭玧，不明白他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么原因。

    如果是接下來幾天的安排，他們已經(jīng)有過商議，在高地上休整兩到三天，如果天氣允許，物資準備得差不多，就會再次出發(fā)。

    在動身之前，需要對戰(zhàn)船進行一番檢查，確保船身沒有無法修補的破損。這也是要在高地多留一些時間的原因之一。

    “有事嗎？”葉安轉(zhuǎn)過身，捏了捏額角。

    連日來的神經(jīng)緊繃，即使在巖洞中睡過片刻，身體仍不免感到疲憊。

    “那邊的房間進水，可以在這里休息嗎？”蕭玧問得十分客氣。

    葉安剛準備打哈欠，聽到蕭玧這番話，頓時停住。

    “進水了？”葉安奇怪地歪了一下頭，他能感知到蕭玧此刻的情緒，正準備邁步走出房間，忽然又改變主意。

    “好。”

    葉安主意改變得太快，答應得過于干脆利落，蕭玧反倒覺得奇怪。

    “進來啊。”葉安轉(zhuǎn)身走進室內(nèi)，抬起倒在地上的一張木椅，發(fā)現(xiàn)椅子缺了一條腿，邊緣處還有變異螺爬過的痕跡。

    將破損的椅子丟到一邊，葉安又拾起掉在地上的床單。床單是獸皮制成，完全被浸濕，即使船停岸上許久，仍沒有干，帶著明顯的潮氣。

    這樣的床單應該不能用了。

    葉安搖搖頭，越過零散在地上的瓶瓶罐罐，以及碎在床腳的提燈，彎腰掀起床墊，掌心按上床板，當即松了口氣。

    萬幸，這些床板都是獸骨制成。

    “床墊不能用了。”葉安道。

    在抵達孤島之前，眾人時刻繃緊神經(jīng)，警惕隨時可能襲來的洪峰和藏在水下的旋渦，即使休息也不會遠離甲板，更不會進到底部艙室。

    葉安和蕭玧同樣不例外。

    仔細想一想，這還是離開獵人城以來，兩人第一次在床上休息，而不是隨意找個角落和衣而眠。

    獸骨制成的床板十分堅固，也沒有金屬的涼意和木頭的潮氣。大概是用了不短的時間，床板和床欄十分光滑，躺上去不會感到堅硬，反而有一種特殊的暖意。

    “好東西。”葉安坐到床上，再次按住床板，確認不是自己的錯覺，不由得面露笑容。雖然他是變異者，床墊和被子非是必須，但能睡得舒服一些，誰又會不愿意。

    就在葉安抬起頭，準備和蕭玧分一下位置時，房門忽然被敲響。

    “大人。”紫荊站在門后，等到葉安出現(xiàn)，告知他自己的來意。

    “我看到艙室里的情況，想到您這里應該也一樣。”紫荊指了指被葉安丟在地上的床墊，又朝室內(nèi)的墻壁示意，“您可以到那里看看，應該有鑲嵌的柜子。”

    按照紫荊的提點，葉安很快在右側(cè)的墻體內(nèi)發(fā)現(xiàn)木制的柜子，里面堆放著幾張獸皮。柜門有特殊防護，獸皮沒有被水浸濕。加上柜子設計隱蔽，又不是藥劑糧食等必需品，先前搜集物資時被忽略，直至此時才被發(fā)現(xiàn)。

    紫荊告辭離開，葉安合攏房門，將一張獸皮拋給蕭玧，自己抱著另一張坐到床上，打了個哈欠，直接仰倒。

    “小心。”見葉安仰得太快，后腦差點撞上床欄，蕭玧快速移過來，單膝跪在床板上，一條長腿支地，冰冷的掌心托住葉安后頸。

    四目相對，蕭玧眼中帶著關(guān)心，渾身上下卻不改冷意縈繞。

    葉安眨了眨眼，半點不緊張，也沒著急起來，順勢枕著蕭玧的手，用視線描繪他的五官，下巴，以及滾動的喉結(jié)。

    蕭玧的膚色很白，大概是異能的關(guān)系，他指尖不只冰冷，更是白得透明。

    葉安習慣了這份冷意，不再如最初被冷得發(fā)抖，反而因蕭玧的眼神逐漸發(fā)生變化，在關(guān)心中透出疑惑，好心情地翹起嘴角。

    “你上次說的事，還想試試嗎？”

    “什么？”蕭玧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這個。”葉安依舊仰躺著，抬起一條胳膊，在蕭玧的目光注視下，用指腹擦過他的嘴角。

    這已經(jīng)不是暗示，而是明示。

    蕭玧眸光微動，握住葉安的手腕，在唇角又一次被擦過時，張口咬住他的指尖。

    不疼，只有些微的麻和冷，還有沿著印痕浸染的熱意，略有些古怪。

    “你確定？”蕭玧問道。

    “是啊。”葉安用手肘撐起身體，離開托在后腦的掌心，任由手腕被蕭玧握住，笑著說道。

    蕭玧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松開手，將葉安按在床上，單手撐在他的臉側(cè)，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烏黑的發(fā)垂落，遮去冷然和凌厲，意外柔和了蕭玧的輪廓和下頜線條。

    葉安的笑容始終沒有消失，見蕭玧遲遲不動，索性抬起胳膊，勾住蕭玧的后頸。

    不承想，蕭玧竟然一動不動。

    “怎么？”葉安挑起眉尾。

    下一刻蕭玧倏地俯身，冰冷的氣息迎面而來。冷意距葉安的唇角不過半寸，忽然又停住，繼而逐漸遠離。

    蕭玧改變了主意。

    “休息吧。”

    蕭玧松開葉安，翻身倒在床上，單臂搭在額前，長腿交疊，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葉安坐起身，支起一條腿，下巴搭在膝蓋上，用手背碰碰蕭玧的肩膀，道：“你確定？”

    “確定。”蕭玧閉著眼睛回答。

    “那好。”

    葉安話音剛落，蕭玧忽然感到一股巨力，緊接著，整個人被從床上掀了下去。

    坐在地上，蕭玧有片刻的時間不明白，剛剛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葉安好心情地拍拍手，利落從床上起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用獸皮將蕭玧裹起來，扛在肩膀上，送回另一間艙室。

    推開艙室門，如他所料，的確被洪水浸泡過，卻不是不能休息。掀起床墊，同樣是獸骨床架，和他挑選的房間一般無二。

    整個過程中，蕭玧一直被葉安扛在肩上。等對方確認沒有問題，直接被扔回到床上。

    “應該在這里……找到了！”

    葉安放下蕭玧后，又在房間的墻壁上敲了幾下，找到藏在墻體內(nèi)的柜子，不意外，又收獲三張獸皮。

    “給！這兩張我拿走了。”

    將一張獸皮拋給蕭玧，葉安抱起余下兩張，朝蕭玧擺擺手，打著哈欠走出艙室，不忘順手關(guān)上房門。

    蕭玧有些艱難地掙脫獸皮，坐起身，盯了緊閉的房門片刻，忽然搖頭失笑。

    葉安站在走廊里，聽到門內(nèi)傳出的笑聲，同樣彎起嘴角，好心情地吹了一聲口哨，想必今晚大家都能做個好夢。

    第253章 一起

    夜半時分，葉安忽然從夢中驚醒。

    睜開雙眼，頭頂是遍布劃痕的木板，側(cè)過頭，枕在頭下的獸皮被汗水浸濕，原本柔軟的皮毛黏在臉上，引起陣陣癢意，很不舒服。

    抽掉獸皮丟在一邊，單臂搭在額前，葉安深吸一口氣，等到心跳恢復正常，才撐著胳膊坐起身，曲起雙腿，胳膊環(huán)繞過膝蓋，頭深深埋入臂中，不斷地深呼吸，想要驅(qū)散夢中發(fā)生的一切。

    自從在孤島定居，他很久沒有做過類似的夢了。

    夢境中，他又回到白雪皚皚的荒原，藏在廢棄的房車里，過著有一頓沒一頓，朝不保夕的日子。

    夢里的一切過于真實，真實得讓他呼吸急促，手腳冰涼。即使已經(jīng)醒來，仍是歷歷在目，像是濃霧般揮之不去，無法從腦海中徹底驅(qū)逐。

    葉安垂著頭，指尖擦過脖頸，即使傷口已經(jīng)恢復，沒有留下半點疤痕，他仍清楚記得被繩索套住脖子，毫無反抗之力，在大雪中被拖出房車，即將面臨厄運的恐懼。

    千城、千佳。

    明芳……

    一切似乎很久遠，又仿佛相當近，近乎就在昨天。

    葉安懊惱地嘆息一聲，用力抓住被汗?jié)竦念~發(fā)，短暫的疼痛讓他徹底清醒，可以清楚分辨夢境與現(xiàn)實。

    “怎么會突然做這個夢？”

    他不明白。

    難道是長時間神經(jīng)緊繃，終于能睡個好覺，突然放松下來才導致這個結(jié)果？

    “這算什么運氣。”

    葉安自嘲地笑了笑，掀開獸皮走下床，四下里搜尋，找到一個大小合適的木盆，打算去甲板上接些雨水，燒熱擦一擦汗水。

    冒出一身熱汗，洗個熱水澡，舒緩一下神經(jīng)比什么都管用。

    拎起木盆，葉安邁步走到門前，剛剛拉開房門，意外發(fā)現(xiàn)蕭玧站在門后，一條胳膊舉起，看樣子正準備敲門。

    “你沒事吧？”蕭玧見到葉安，立刻開口問道。

    “沒事啊。”葉安覺得奇怪，忽然間想到什么，目光對上蕭玧，問道，“你能感知到？”

    這話有些沒頭沒尾，蕭玧卻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道：“直覺，我直覺你有麻煩。”

    “算不上麻煩，做了個夢而已。”葉安擺擺手，走出房間，隨手拉上房門。

    “夢？”蕭玧眼神微凝。

    “沒什么大不了的，想起來以前的一些事。”葉安隨口說道，沿著走廊向甲板前行。

    “以前的事？”

    “嗯，不太好的記憶，時間過去很久了，我不想再提。”葉安無意多說，主動截斷這個話題。

    兩人經(jīng)過蕭玧的房間，葉安探頭看一眼，發(fā)現(xiàn)房間的門沒關(guān)，床上的獸皮落在地上，顯然蕭玧走得十分匆忙。

    “我真的沒事。”感知到蕭玧的情緒，葉安再三保證，“就是個夢而已。”

    說話間，兩人穿過走廊，抵達通向甲板的木梯。

    夜里下起一場暴雨，甲板上積了不少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