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鈴(5)
“什么東西是讓一個小孩無限恐懼的呢?”梁仟撿起落在地上的毛發(fā),這些毛絨玩具總是很容易產(chǎn)生不易打掃的細(xì)小物質(zhì)。 戲檸舟轉(zhuǎn)頭,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各種小人。 這個房間的床是和窗戶平行的,從門口開門之后剛好有一個過道到窗口,而小人偶撲滿了這條“路”,站在這條“路”旁對著中間。但是很明顯有一些被碰倒了仰面起來。 “你們動過這個房間的東西?” “沒有?!绷呵隙ǖ?。 戲檸舟沉默下來。“兩岸”的小人偶相隔很開,一個弱小的女孩子不可能碰倒。這條“路”直對著窗口,她也更加不可能自己跳樓,而戲檸舟是不相信鬼神中邪之說的。 那么只有一個解釋:汪娟是被推下去的,而且還是被很大的東西推下去的。 “你說,如果有一天。擺放在自己身邊的東西忽然動起來是不是一件……驚悚的事情?”戲檸舟輕輕地問出這個問題,他的語調(diào)停頓了一下,似乎對后面的形容詞不是很贊同。 梁仟盯著地上的人偶看。 “嘖嘖,如果擺放在小女孩身邊一直守護(hù)著她的人偶布娃娃等等忽然動起來,半夜盯著她看……再或者她平時有小脾氣找這些娃娃發(fā)泄的時候,它們對她瞪著眼睛……”戲檸舟瞇著眼睛,像一只尋陽的貓。 梁仟聞此言卻更加嚴(yán)肅:“在很多小孩的童年,最害怕的莫過于鬼魂和這樣的假設(shè)了??磥韮词执_實很了解汪志這個家庭。” 戲檸舟沒有說話,他半偏著頭,像是在懷念什么,又像是在品味什么。 兩人緘默,在一間灌滿了奶香的房間里,帶有一種微妙的和諧。 很快,這種和諧被一陣電話鈴打破。梁仟伸出手指拿出手機(jī),放在耳畔接聽,戲檸舟只是略微那邊對他著那邊說了些什么,這個男人的肱二頭肌都在不自覺間繃緊了。 “警察……出事了。”梁仟的語氣有些沉重,似乎這個電話打響的不止是一件單純的事情。 戲檸舟跟著梁仟來到犯罪現(xiàn)場才知道,這句“警察出事了”有多么沉重的意味。 現(xiàn)場在一條舊巷子,似乎巷子已經(jīng)快成為死人的聚集處。一名男子被綁著固定在巷子后被酸雨腐蝕得過于嚴(yán)重的墻上。荊棘爬滿了男人身邊,他的表情相當(dāng)猙獰,四肢被巨大的鋼針穿破定在混凝土里,但是男人腳下放滿了……人偶。 人偶,就像是被詛咒的一種玩具,又像是象征著這個謎團(tuán)里的所有人,所有人都被幕后的cao縱者驅(qū)使著去做cao縱者愿意看到的事情。 不同的是,這個男人的衣服穿著警服。 并沒有被換上像小孩子那樣的精致衣衫,而是很莊重的警服。 “死者是?”梁仟將車鑰匙隨手丟給一旁站著的韓慶,他快步走到死巷的那堵墻前,微微仰頭看著這個幾乎是被釘在墻上的人。 “不是我們隊的,是痕檢的人,叫方輝。之前在第一起案子里跟著調(diào)查過現(xiàn)場。”身邊的韓慶快速回答,隨后他被身旁淡然的少年吸引了目光。 戲檸舟沖他露出一個微笑,然后將步伐轉(zhuǎn)到那扇墻前。他打量著這個頗有藝術(shù)的死法,然后輕笑一聲:“兇手還真是閑。” 殺人間期絲毫不顧及警方,昨天死了一個女孩,今天接著死了一個警方自己的人。 “這個人在挑釁警局,恭喜啊梁隊,你被迫接下了這個挑戰(zhàn)。”戲檸舟百分之百確定殺人的是同一個人,雖然殺死的對象有很大差異,但是“玩具人偶”足以解釋連貫點(diǎn)。 梁仟無法理解,為什么一個才二十的青年,面對這樣猙獰的死法沒有一絲恐懼,也沒有一絲緊張。更多的是閑愉和調(diào)侃,就像在玩一場值得他欣賞的游戲。 他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在面對這樣一句扭曲的尸體還能笑得這樣自然。 戲檸舟似乎猜到了梁仟在想些什么,他從來不屑于解釋這些變化。 戲檸舟深藍(lán)色的眸子倒影出堆積在警察腳邊的人偶們,這次似乎還多出了一個小房子。這些人偶很精致,他們的表情亦然很生動,仰著頭“好奇”地看著死者。 “這次的表情不是驚嚇,換成了一些疑惑和痛苦。痛苦是死亡帶來的,但是……”梁仟看了看他被鐵釘貫穿的手腳,“……疑惑是從哪里來的?” “他不認(rèn)識這個兇手?!?/br> 韓慶終于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驚得無法自已。他以為半年前那個少年走了之后應(yīng)該再也無法介入長官的案件,但是半年后集體調(diào)遷的他們又在睦城遇見了他。 “阿舟?”大漢湊上來。 “嗯?!睉驒幹畚⑿χc(diǎn)點(diǎn)頭,回應(yīng)著這個似乎還有點(diǎn)呆滯的大漢。 “先讓卓前嶺過來清理現(xiàn)場,痕檢可不是一般人干的,看來要向局長匯報了?!绷呵林铀浪赖乜粗@個死去的警察。 “嘖,長官很少有事情能驚動高局的,這下子居然因為一個痕檢的人主動上報??磥砗芗职 !表n慶調(diào)整了心態(tài),轉(zhuǎn)過頭對戲檸舟說。 “是很棘手……”戲檸舟的大帽檐遮住了幾乎一張臉,他習(xí)慣于偽裝起自己的外表,這樣可以減少被“他們”發(fā)現(xiàn)的幾率。 之前殺死的三個人都是小孩,那他姑且可以從兇手對小孩的喜愛或者討厭做出推測,然后在汪志夫婦的熟人圈里找線索。但是現(xiàn)在來說,兇手已經(jīng)不止于殺死小孩,他開始明目張膽地殺死警方的人以達(dá)到某種目的。 也就是他沒有什么所謂的“戀童癖”亦或是“施虐狂”。這其中有一種復(fù)雜的心理,或許還包含著一個更復(fù)雜的故事。 卓前嶺很快趕來,初步快速處理了現(xiàn)場,他將尸體放回尸體袋。通過粗略的觀察,表面的致命傷就是四肢被貫穿的鋼釘已經(jīng)戳破了大動脈,流血過多而死,但進(jìn)一步的處理還要在獲得家屬同意后解尸查看。 戲檸舟一直觀察著梁仟的表情,他想要知道這個男人對于一個人是生死是怎么樣的看法。但是梁仟始終沉著一張臉,什么都被他隱藏在一張俊美的皮囊下。 戲檸舟也藏著眼底就要溢出的瘋狂欣賞。 “我需要在一定時間內(nèi)回去?!睉驒幹鄞蚱瞥聊戳艘谎凼稚系臅r間,此時已經(jīng)快要傍晚七時,如果在九時之前不趕回去,會很快引起“他們”的注意。 “我送你?!绷呵鲃犹岢?,他望進(jìn)對方淡然到帶著溫和的眼睛里,心臟沒來由一跳。壓下心里奇異的感覺,男人邁動纖長的雙腿走出去。 戲檸舟笑笑,他提走韓慶手上的車鑰匙,跟上男人的步伐。 * “關(guān)上窗,有點(diǎn)冷?!绷呵^看了一眼假寐的少年。 “車內(nèi)煙味重?!睉驒幹鄣难劬ξ⑽⒑现?,微弱的光散在他濃而密的睫毛上,配著少年精致的臉,顯得恬靜而淡然。 梁仟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忽然問到:“你不害怕嗎?” “害怕什么?” “尸體?!?/br> “……”戲檸舟睜開眼睛,心底溢出濃烈的諷刺,“我該害怕嗎?” “你不像是經(jīng)常和尸體打交道的人?!绷呵吹贸觯倌晟砩系臍赓|(zhì)干凈純潔到一種病態(tài)的境界,絕對不是常年浸染尸體的人。 “噗呲。別輕易相信你看到的?!?/br> 少年耐人的輕笑掃過梁仟的耳畔,他定著眼神看著前方的路:“你不擔(dān)心嗎?” 戲檸舟帶著笑意的眸子終于看向梁仟,這個方向看去,男人俊美的側(cè)臉照應(yīng)著路燈和夕陽的昏黃色,相當(dāng)迷人:“我要擔(dān)心什么?” “這是一起連環(huán)殺人案,你也知道。但是……你不擔(dān)心下一個受害者嗎?”梁仟瞟了一眼反光鏡里懶惰優(yōu)雅的少年。 戲檸舟微微皺眉。梁仟今日話有些多。 “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預(yù)言書。我無法知道下一個受害者是誰,也無法施救。”戲檸舟收斂了笑容,將目光轉(zhuǎn)向窗外。 梁仟不信他的這話,對于少年在心理學(xué)推理方面的天賦他是早有耳聞。睦大研究生戲師兄的盛名傳到過他耳中,只是從這個人從來沒有參與過實案,久而久之就被他人當(dāng)做空殼不再關(guān)注。 但梁仟不同,他懂得這樣的名聲不單單是學(xué)品兼優(yōu)就能傳出校園的,少年一定有自己極其拿手的東西,他在隱藏。 “你這個年齡不應(yīng)該是這個反應(yīng)。”梁仟忽然停下車,他皺著眉頭看向少年,“你過于淡然了,就像在玩一場游戲?!?/br> 這是梁仟第一次捅破那一層和諧來說話。 戲檸舟重新閉上了眼睛,將本能升起的嘲諷強(qiáng)制押回心底:“見得多了自然這樣,你愈界了梁仟?!?/br> 梁仟還想要說什么,但是他看著少年精致的臉龐卻什么也說不出。 車前忽然傳出了一陣吵鬧。 戲檸舟被迫睜眼,他看到警察局門口那個高掛的攝像頭,故意往后坐了坐,拉低了帽檐,只留下眼神穿破被籠罩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