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鈴(6)
車前站著汪志夫婦和其它四個人,他們站在警局前,女人們都抱著哭成一團,男的都圍在一起神情嚴肅。 “天啊!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啊!”汪志的妻子抹了抹紅透的眼睛,鼻子都被哭大了。她旁邊的女人摟著她給予安慰,也是難掩的悲傷。 “我家阿娟前天還叫我mama呢,你聽見了嗎?她甜甜地叫我mama,那個時候還這么矮小,這么高,這么高……”汪志的妻子已經哭得不成樣子,她將手掌比在自己大腿下一節,仿佛是那個女孩的身高。 “我家小毛也是啊,毛毛啊毛毛……”其他的兩個女人抱在一起,眼睛浮腫。 梁仟走下車,他靠近那三個男人:“請問,你們認識?” 汪志瞪著眼睛轉過頭來,見到是警察便收斂了眼中的憎恨化為隱忍:“梁警官,這不是巧合!一定不是巧合!我和三咎,唐山允認識,我們的孩子都死了!就在這幾天!” 梁仟俊美的眉忽然沉下來:“你說,你認識前面兩個死者的家屬?” 叫三咎的男人架著眼鏡,眼睛邊框有些泛紅:“是的,我和汪志還有唐山允認識!我們曾經是幼兒園的同學!我和汪志還是小學同學。” 因為時間過得過于長久,他們已然不清楚什么時候的幼兒園同學在同一座大城市生活,而且還遭遇了同樣的事情。 梁仟轉過頭看著最后一個男人:“你是唐山允?” 最后一個男人搖搖頭,汪志搶著答話:“唐山允是女生,她和這位是夫妻關系。”說完,汪志連忙轉頭去看三個女人中的一個。 “是的,我和他們認識。”唐山允站出來,這個女人也哭紅了眼睛,但很明顯要比其它兩個更鎮靜,“警官先生,我想這不是巧合!” “今天下午的那位警官是不是說,殺了我的阿娟的人是認識的!是不是!”汪志的妻子忽然瞪起眼睛,死死地盯著梁仟的身影,她抓住自己先生的衣角,迫切希望知道這個結果。 “……”梁仟轉頭去看車窗里的少年,陰影投放在他的上半身,只能看見少年修長的雙腿交疊坐著,沒有絲毫的反應。 戲檸舟微笑里藏了一份諷刺和危險,他看著那個女人竭嘶底里地重復他的話,但是卻暗暗將責任全部推脫到他身上。 “一定是認識的!”唐山允冷哼一聲,眼神如蛇蝎一般看著梁仟,“這世上哪來的那么多巧合的事情!要殺了我們的孩子,一定是認識的,說不定就在我們中間!” “你瘋了嗎!!”汪志的妻子扯破喉嚨地嘶喊起來,“誰會喪心病狂地殺了自己的孩子!又不是精神變態!” “夠了!”汪志底吼一聲,看著眼神里全然是無法置信的妻子,放柔了聲音,“冷靜一下,大家都是受害者,在警局門口大吵大鬧像什么樣子。唐山允,希望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唐山允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梁仟靜靜地看著他們爭吵,他知道這些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對于警方的動作已經有人不滿了,他們迫切地想要找出兇手,他們懼怕,懼怕誰將會淪為下一個受害者。 梁仟再次回頭去看車窗,卻不知道那個少年什么時候已經不見了身影。風有些涼,他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所以少年走得很干凈。 這像是一種莊重的征兆。 * “大人。” 戲檸舟從窗口進入房間不久,門口便傳來了他最不喜歡的腳步聲。少年拉起被褥,將自己蓋上,假寐。 門口的人似乎有些猶豫,他像是在聽什么,然后放低了聲音:“他沒有出來么?” “是的,大人。”門口的守衛回答道。 “退下吧。”門口的人嘆息了一聲,見人走后輕輕地呼喊了一聲,“少爺。” 戲檸舟聽得清晰,眉頭也皺得清晰。 “我知道您是清醒的”,門口的人用著陳述的語氣,“不久后是老爺子的壽辰,您必須要回去一趟。雖然我知道這有些為難,但是請您仔細考慮,如果您有要回去的意愿請通知我,我會保證讓他們不跟著。” 最后一句話讓戲檸舟忽然眉心一跳,他微微睜開深藍色的眸子,卻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呼吸下意識放低了。 “請在下個禮拜之前給我一個答復,我好為您的行程安排。”門口的人終于將話說完,以輕而有規律的步伐走遠。 戲檸舟坐起來,藍寶石一般的眼里翻滾著烏云,他需要一個機會來擺脫,不知道這個消息算不算一個機會。 夜漸漸聚集起來,這樣的天氣是裳安的常態卻不是睦城的招牌。戲檸舟是被董聯強行帶出房間的,這個男人將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不錯,但是他更注重自己的工作, “您已經足足午睡了四個小時。下午睡過多的時間會導致夜晚失眠,請您起身。”董聯將自己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晚上學校還有一堂講課,希望您的參與。” “那就走吧。”戲檸舟冷著眸子,將外衣隨意地搭在身上,提起步子朝外走去。董聯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少年單薄的背影,隨后用鷹一般的眼神刮了一圈房間內的東西,等確認沒有太多變化之后才放心跟出去。 他因為身體的某項技能,處在一個相當敏感而特殊的位置。 而半年前回國見到了童衫衫,他想通了一些事情。 ——總該為自己而活。 睦大是相當出名的大學,錄取分極高,但是進來的學生并不是像傳言那樣辛勤研究或者瘋狂實習。在這里的學生有很輕松的心態,大部分人的性子都不是著火類型的,但也因為睦大的這種慢性生活反而塑造了一種孤高的形象。 漸漸的,學校里的白色歐石楠也將這種氣質具體化了。男男女女之間有些讓人羞澀的關系在睦大也可以公開,這里的校規全然沒有其他名牌大學那般嚴謹。 因為學習的專業幾乎是奔著醫學和心理學來的,所以很多的人總會事事留心,時時注意,稍微的不注意,在別人剔透的雙眼里就很容易露出破綻。 也因為如此,那些所謂的孤高,懶散和輕松的形象被輕易打破。睦大里的人往往活得更累,在一層又一層的競爭中總會筋疲力竭。這也是解釋為何睦大自殺率極高的理由。 戲檸舟厭惡這樣的校園氣氛,總會讓他想起一些他不愿想起的記憶。 “看看看,是戲師兄也。”女生拉著一旁的閨蜜。 “哇!真的!”另一個小女生也漲紅了臉。兩人看著那扎著金色發尾的身影從田徑場旁走過。 “切!有什么好看的啊,長得洋人模樣,還裝束得怪里怪氣的,像個神經病吧。”一旁的男生撇了一眼,嘟囔著嘴很不高興地開口。 少年像是有感應一般,從田徑場外圈忽然轉頭看了一眼男生,深藍的眸子里染上深深的戲謔,像是看一個小孩一般,他又收回目光繼續走自己的路。而他身后的西裝男人則死死地看了一眼男生,朝他露出了優雅而威脅的微笑。 戲檸舟已經習慣了被這樣當做猴子看待,他若無其事地走進了多媒體教室,找了最后的一排座位坐下,架起無框眼鏡,拿出手機。 董聯站在他身后,看著少年毫無所謂的態度挑了挑眉:“我記得您是較為喜歡這個教授的課的。” 戲檸舟漂亮的手指滑動手機屏幕,聞言似笑非笑地撇了一眼梁仟:“怎么?一向恪盡職守的董聯,也不懂得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了?” 少年總是帶著戲謔的味道有意無意地諷刺自己,董聯看不清他隱藏在眸子深處的情緒和味道,但他知道,這個坐在他身前的瘦弱少年并不簡單。 “抱歉。” 戲檸舟看著董聯低下頭,又諷刺一句:“真是許久沒有管束你,都分不清主人和奴隸了。” 戲檸舟極其討厭他人束縛他的自由,被人圈禁或者監視的感覺已經厭煩了,但是她現在滿腦子都在想那個站在門口的人告訴他的話。他要找到董聯的底線,要找機會擺脫這個男人如蛇一般的敏銳。 董聯聽了這話也沒有其他反應,只是低著頭,什么也不說。就像一位很盡職的保鏢。 戲檸舟的眼神微微帶了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晦暗和失望,他這世的身體素質極差,想要在董聯這樣的人手下逃脫簡直難度升天。 很快整個教室里坐滿了人,只是所有的學生就像約定好了一般,并沒有人坐在戲檸舟附近。當銀發花白的老教授夾著書走到講堂時,他的眼睛觸及到最后一排的那個少年,忽然笑了。 課堂迅速開始,戲檸舟聽得極其認真,但董聯還是看出他深藍色的眸子蒙了一層晦暗,心中的警惕迅速拉起。 戲檸舟不是個喜歡調侃和刁難對方的人,但是董聯已經干預到了有些誰也不知道的事情,他要想辦法快速斷掉這條尾巴。 心情略微有些煩躁,手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一下。戲檸舟將手機放在桌箱下,低眸點開信息。 那是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