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鈴(4)
戲檸舟抱著盒子的手指在出店門的一瞬間微微收緊,他將精致的下頜微微抬高,深藍的瞳孔里倒影出停在店門口不遠處的那輛小白鼠警車。 那個氣度不凡的男人隨意搭著警服靠在車窗旁抽煙,無名指和中指夾著的煙頭被他隨意丟在了地上,男人深黑的眼睛看到了少年,嘴角勾出痞子笑。 “呵呵,我就知道你會來。”梁仟抱著手靠在車窗旁,笑得不羈。 戲檸舟走過去,昂起頭去看這個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男人,語氣有些沉:“為什么要發給我?”他是說那些照片。 “因為你是心理學家。”梁仟回答得很合理,聽在戲檸舟耳朵里卻帶了一些兒戲。 “我記得半年前你還說我是個殺人犯?” “哈哈,你還真記仇。” “為什么信任我?” 梁仟忽然收起笑容,他低頭望進戲檸舟那雙漂亮得不可方物的眼睛里,咀嚼著“信任”這個詞。 “不為什么。” 戲檸舟也沒有再和他爭論這個問題,他將抱著的盒子塞入男人的懷里,皺了皺眉:“我不喜歡煙味。” 梁仟抱著這個沉甸甸的盒子笑了,他偏了偏頭,顯得有些無奈:“知道了。”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談論到對方身份的敏感話題。梁仟需要一個人才,一個曾經證明過自己的人才來解燃眉之急,而戲檸舟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讓他徹底擺脫他們監控的機會。 “你怎么也喜歡這樣小女生的東西?”梁仟坐進車內,將盒子上的袋子拉開了一些,隔著盒子透明的塑料片看清了里面的sd娃娃。 “案子需要。”戲檸舟坐在副駕駛上,語氣淡泊。很難分辨他說話的真假。 梁仟不再追問,他偏著頭看了看這個半年不見的少年,他身上有一種寧神的香味,讓狹小的車內忽然擠兌出了和諧。梁仟發動引擎,小白鼠般的警車在這條小街拐了出去。 * 梁仟果然還是將戲檸舟帶到了犯案的現場,少年從死巷到十二樓一直沒有說話。他看著他走進汪娟的房間,鋪面而來的奶香味和小女孩的生活痕跡成了房子里莫名詭異的存在。 戲檸舟避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人偶,他瞇著眼看了看凳子和開關,還有那半靠在門口的泰迪熊,順著移到窗戶口。 藍色,一種致郁的顏色。 “那口窗子我看過,如果小孩從上面掉下去是很容易的,就算一個成年人順著外面的煤氣管道進入屋子也無不可能。”梁仟收斂了不正經,他靠在門口,語氣很嚴肅。 戲檸舟聽了將帽檐拉低些,開口道:“這個地方確實可以進來一個人,但是一個人要從一棟二十四層的房子順著爬下來只為進入十二樓的這個房間,那么他要么是神經病,要么是找不到事情做。如果是我,我不會選擇從窗口進入。反過來說,這個窗口,會是我送我想殺的那個人去死亡的道路。” 梁仟沒有說話,他注視著少年的背影,皺了皺眉。 “但是還有一種可能。”戲檸舟撩開藍色的窗簾,“如果兇手就是為了殺害汪娟,那么無論如何費多大勁他都會想方設法進入這個房間。而且據你們的話,汪娟昨天一個人在家,這種事情一般不會有人知道。除非……這個殺人犯是認識汪娟的,為了殺她而殺她。” 汪志和他的妻子站在房間門口聽了這話忽然一震:“不可能!我和我老婆就是小職工而已,平時都不是喜歡招惹是非的人,也從來沒有什么仇家,阿娟更別說了,她一直很乖也從來沒有和哪個同學相處不好過!” 戲檸舟深邃的眼神在兩人身上刮了一圈,微微垂下眼簾:“很多時候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或許你們確實沒有招惹過誰,但并不代表著別人不會記恨你們。” “這種感覺就像是我現在給一個人的頭上帶一朵幾乎沒有重量的花,讓他去大街上走一圈,或許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能警醒自己頭上的花招人議論,但是不久后他會忘記自己頭上的花和別人談笑自然。”戲檸舟的語氣依然地淡漠,就像是在闡述一個無關生命的故事。 “他自己忘記了,不代表著別人看不見他頭上的花……相反,他的這種悠然的態度不僅沒有起到掩飾效果,反而會讓對方看他的眼神更加戲謔。”戲檸舟放下窗簾,藏在帽檐下的深藍色眸子深邃得逼人。 汪志抱著妻子靜靜聽著:“你的意思是說,也許我們無意間的舉動得罪了某些人?” “我可沒說。”戲檸舟微微帶笑,將話題帶過。 他是心理學家,又不是白雪公主里的那面魔鏡。問他什么都知道的樣子,是他對這個職業唯一不滿的地方。 汪志抱著妻子沒有說話。 梁仟讓兩人暫時出去,重新將注意力放到這個房間里。他看著少年一寸一寸地觀察,很沉穩地站在一旁沒有開口。 “梁仟。”戲檸舟將目光停留在這個房間的門口。 小孩子nongnong的奶香味兒充斥著鼻尖,這樣的粉色系房間里并沒有像客廳里一樣堆滿了女孩子喜歡的洋娃娃。而唯一放在空間里可以看到的娃娃卻是一直泰迪熊——一只有些歪的,坐在門口的泰迪熊。 “你之前來過這個房間,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 “我開門看到的是床鋪,低頭發現門有些打不開,才看見一張椅子和一個泰迪熊。”梁仟回想起下午第一次看到這個房間的過程,那個時候陽光正濃,透過藍色的窗簾照在房間內很有美感。 “那么……是不是這樣的呢?”戲檸舟將門輕輕地關上,漂亮的手指提起凳子抵在門口,將那只有些歪的泰迪熊扶正,恰好靠在凳子的靠背上。 梁仟深墨的眸子忽然陷入深淵。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想要站在凳子上去開燈。”戲檸舟的手指劃過凳子表面拉到開關處,“你給我的那張照片上,女孩死亡的表情很明顯是過度驚恐。人一旦受到驚嚇第一反應就是尋找光源明亮自己的視野。” 戲檸舟面對凳子:“但是,如果她要開燈,這個凳子的位置和開關的垂線錯位了,她需要微微傾斜身體去按開關。很明顯,這個動作對于小孩子來說是很有難度的。而且當時她并沒有打開燈。” 梁仟第一次來到這個房間的時候有意地上下開關,因為隨性,所以一般的人都會將開關按回原來的位置,這個開關分明是開燈狀態的模樣,但是這個房間的燈并沒有開。 “也就是說,殺人者就是要營造這樣的氣氛,以便加強人心的恐懼。”戲檸舟再次將眼睛放在那張門口的凳子上,“因為過于恐懼,汪娟用凳子去抵著門口,為了抵住外面的什么東西,很明顯,這樣的做法對于一個成年人來說無濟于事,能上十二樓的兇手也絕對不是一個小孩,但是你開門的時候很明顯凳子還抵在門口。那么為什么這個兇手不直接殺死這個孩子而要嚇唬她呢?” 梁仟接口道:“這樣做一是為了讓受害者心理迅速崩潰,神智慌張,有利于致死,但是卻……” “但是卻會更加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對吧?”戲檸舟戲謔接回話題,“但是你忘記了,昨天晚上汪娟的父母都不在家,他這樣做很明顯沒有任何忌憚。” 和前面的接上了,因為了解汪志夫婦的行蹤而下手。 “那么兇手要多做這個步驟只會有一個目的:他就是要讓這個孩子在一種極度恐懼的狀態下死去,而這樣的扭曲狀態卻被他在死后又裝束成了一種童話似的儀式。”戲檸舟拍了拍灰塵,帶著笑意的眸子回過來看梁仟。 “這是一種心理上的滿足,殺人犯往往選擇折磨對方的精神或者rou體,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一面來滿足自己內心的空虛或者是變態的欲望。”戲檸舟的睫毛映著夕陽的光色,“這是一樁入室殺人案件,聽說這是第三起類似死亡,那么這很可能是一起連環殺人案。” 梁仟忽然笑了,男人笑起來很有魅力,帶著一身的霸氣與強勢:“不愧是睦大的高材生。” 戲檸舟隱下眼中的諷刺,淡然道:“不,大部分分析對于一個正常人來說,都是腦洞大開。是否選擇相信我是你的權利,而我要在這里面選擇拿到我的利益。” “什么利益?” “無可奉告。” 這話雖然沒錯,但是聽在梁仟耳朵里,少年無所謂的態度很容易挑起心中的怒火。 “我對于你的名聲和你之前的所做所為已經向我很完美地展現了我是否應該選擇信任。”梁仟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這種習慣是從國際交往的一次次圈套里帶出來的自我防衛。 但是他更是一個耿直的人,一旦選擇相信對方,他不會再矯情地去做什么猜忌。雖然戲檸舟的話就像一個故事一樣精彩,一個脫離現實的冒險故事。 但是他知道,對方的大腦里有一張不見邊際的棋盤,他看不見步驟,卻看得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