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擊(5)
最后去參加柏林廷生日會的人,差不多有半個班的同學。 “……你的朋友確實多。”柏林廷感嘆道,他從小到大過生日從來沒有來過這么多人。 “其實不是我。”高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指著陳倚樓說:“我第一個找了他,然后他說想帶幾個朋友一起來……就變成這樣了。” 兩人的目光望向那正在打任天堂的家伙,只見他手指飛速cao作,臉上掛起洋洋得意的笑,爽朗道:“這還難得倒我嗎?今天就帶你們通關。” 這熱絡的樣子,仿佛今天過生日的人是他。 柏林廷語塞片刻,最后嘆了一下,“算了,他確實也是為數不多能說得上話的人。” 高奚看著他有些別扭的側臉,想起她這大哥也才17歲,再怎么成熟穩重,也還是少年。 她笑了笑:“一起去玩吧?” 柏林廷遲疑了一會兒,恰逢陳倚樓抬起頭,對他們呼喚道:“你們在說什么悄悄話?也和我們說說嘛。” 周遭投來不少目光,在竭力邀請他們加入。 “別裝高冷了,快去吧!”林栗子從柏林廷身后推了他一把,嘻笑道:“你們男生去打電玩,我找奚奚去玩其他的。” 柏林廷回頭看了一眼高奚,她的目光彌漫著柔意,“噢對了。”她從荷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生日禮物。” 柏林廷珍重地接過,在想要不要等到半夜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沐浴更衣了再鄭重地打開。 林栗子噫了一聲:“高奚,你的哥哥都是變態嗎,居然收到一個禮物就露出這種表情。” 無辜中箭的齊越露出一個無奈的眼神。 柏林廷瞪了她一眼,用來掩飾心虛。 高奚打圓場道:“走吧栗子,不是要去玩嗎?” “好好,我們去找曾今和蔻蔻她們。” 到傍晚,大家又都聚在一起,打算一起看一部恐怖片。 “過生日看恐怖片好嗎?” “有什么嘛,柏林廷家里有個家庭影院呢,這不正好?” “嚯,不愧是大少爺。”陳倚樓自然而然地和柏林廷勾肩搭背,被柏林廷無情甩開,“不敢被賭王的公子如此恭維。” 陳倚樓嘻嘻哈哈著,“走嘛走嘛,這部片子可是謝韞演的,他私底下還和我說過這片很恐怖,絕對不虧~” 謝韞是如今勢頭正勁的演員,年僅17歲,就已經斬獲影帝和無數提名了,最重要的是謝韞還是他們的同班同學。 只是他為了拍戲,也是許久沒見了。 “這小子還不回來上課,怕不是下一年就要變我們學弟了。” “說起來,他真的還有必要讀書嗎……” “可阿韞是真的很靚仔,不當演員太可惜了。”林栗子想起什么,然后轉頭問高奚道:“說起來他去面試那天不是還找了你一起嗎?他說那天公司的老總都親自來了,想讓你也簽合同當藝人,你怎么沒答應啊?” 高奚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確實有這么回事,但對于她而言也是上輩子的事兒了,“我覺得我對于演戲完全沒有天賦可言,還是不要浪費膠片了。” 陳倚樓嘖嘖兩聲:“從此娛樂圈錯失一位百年不遇的絕美花瓶。” 柏林廷:“……”于是他默默伸腳絆了他一下。 被絆倒的陳倚樓往齊越那邊倒去,齊越卻事不關己地躲開了,于是狠狠摔了一跤的陳倚樓齜牙咧嘴地吐槽:“兩個死妹控……” *** 眾人玩鬧到深夜,吃過了蛋糕才有各回各家的打算。 只能說,這是一場賓主盡歡的生日會。 “奚奚,謝謝你。”柏林廷看著meimei柔美的側臉,輕聲道。 高奚抬起頭對他笑了笑,“雖然陳倚樓這家伙自作主張叫來這么多人,但是每一個來的同學,他們都是真心想要給你過生日的。” 柏林廷摩挲過手里的相機,里面儲存了許多在今晚留下的寶貴回憶。 “我以前一直覺得朋友和家人都是負累,可有可無,我這個人也不值得別人為我付出什么。”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今晚的快樂或許再也不會有了,至少讓我把你的笑臉記在心里。” 高奚握住了他的手,輕聲道:“以后還有見面的機會的。” 柏林廷沉默了一會兒,又欲張口說些什么,卻從二樓傳來打斷他的聲音:“朋友都回去了嗎?” 是景長官。 她是晚上八點回來的,也沒有打擾他們聚會,一直在書房里待到現在。 景休蘊的目光緩緩放在那女孩的臉上,發現她也在看著她。 高奚自然沒有忘記她今天的另外一個目的,于是向景休蘊開口道:“景長官,我能單獨和您談談嗎?” 景休蘊一愣,她沒有想到高奚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而后也頷首道:“來書房吧。” 高奚回首給齊越遞了一個眼神,他們之前就說好了的,然后抬步上了二樓。 柏林廷若有所思地看著meimei的背影,然后問齊越:“你們有什么計劃嗎?” 書房內,景休蘊坐在書桌前,手邊有一杯還冒著白氣的咖啡。 “您晚上也喝咖啡嗎?”高奚問道。 “做警察,也都習慣了。” 高奚卻回想起高警官,他從來只有在早晨會喝一杯濃咖,是他這么多年的習慣。 對了,那這個習慣,是誰帶給他的呢? 高奚向她走近了兩步,停在一個恰當的距離,不至于失禮,也不親近。 “我今天來,是想向您詢問一個案子,關于十六年前的一樁滅門案,死者是一對夫妻、他們的母親,還有一名菲傭,這對夫妻名叫袁季常和劉婷婷,都是醫生,他們的女兒袁心悅因為上的是寄宿學校,才幸免于難。” 聽她說完,景休蘊低笑了一聲,目光卻有些復雜,她道:“你和你父親一樣,向來單刀直入。” 高奚道:“因為這是我最想知道的事。” “好吧。”景休蘊微不可察地嘆了一聲,起身在書架上找著什么。 沒一會就取下一本黑封筆記本,遞給了她:“這案子的卷宗你怕是看不了了,警局幾年前發生過一次火災,這案子的筆錄和破案過程一起葬生火海,很可惜,它們還沒來得及錄入計算機。不過這些年我辦案都會在筆記上梳理案情,這也是我做重案組組長后第一個大案,許多事也都還沒有忘記,你有什么地方不聽清楚,也可以問我。” 高奚接過筆記,真誠地說了一聲謝謝——她沒有想到會這么順利。 景長官的筆記梳理得很詳細,從案發時間到兇手被捕的過程都記錄得一清二楚……這上面甚至有和高警官一起協同辦案的細節。 女孩看得認真,長長的眼睫毛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遮蓋住她本清明的雙眸——她實在長得好看,或許是因為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景休蘊覺得世上再沒有比她更好的女孩兒。 “高奚,你以后想做些什么?”景休蘊見她翻得差不多了,便開口問道。 這個問題讓高奚本想脫口而出兩個字,但話到嘴邊又沒能說出來,她想了一會兒,道:“暫時,沒什么想法。” 她前生為了做醫生是付出了十二萬分的努力的……可如今,這雙手沾滿了鮮血。 罪無可恕。 “是嗎,我還以為你這樣有主見的孩子,早就想好了以后的路。”景休蘊笑了笑,“要不,進公安系統吧,我看你對破案也很有興趣。” 高奚眨眨眼,“我的體能太糟糕了,恐怕體測這一關就過不了。” 景長官不以為然:“只要你想,不管是我……還是你爸爸,都會讓你如愿。” 高奚聽懂了她話里的意思,卻也只是道:“多謝您的好意。” 景休蘊看著她的臉龐,突然有些不甘心——說來可笑,明明沒有盡過一天當母親的責任,可她卻希望女兒能叫她一聲mama。 如果她在她身邊長大,那該多好。 “高奚,有些話,我想在走之前應該告訴你,或許你覺得我是在挑撥你和你父親的關系,但有的事,你還是要學會為自己打算。” 高奚沒說什么,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景休蘊拿起桌上的鋼筆,在修長的指間轉了轉,淡聲道:“你父親私底下,沒有他表面上那么干凈——關于這一點,我以前覺得你一無所知,但從最近你的表現看來,你似乎有些抵觸他,是么?” 高警官行事謹慎,但景長官也不是個花瓶,父母之間的對壘,她也有所察覺。 景休蘊低笑道:“這次我輸給你父親,也毀了我在港城這么多年來的心血,但我還是不得不承認,你父親是個既有能力,又足夠狠心的人。” 這句話,高奚倒是很贊同。 “在英國人沒有出港城的時候,這里的中國警察都被壓了一頭,直到你父親出現,是他讓所有人抬起頭,有飯吃,也有了尊嚴。”景休蘊的目光變得深遠,像是回憶起了什么,看著高奚也變得復雜起來:“我們在一起破案了叁年,解決了很多事,從詭計多端的殺人魔,到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幫,還有黑警、貪污官員,我現在想想,那段日子真是過得九死一生,但又是我一生當中最有價值的一段時間。” 高奚看著她,似是感受到她口中所說的那種可以互相依托的感覺。 景休蘊嘆了一口氣:“但我是個有野心的女人。高奚,不管過去發生了什么,我不辯解,沒有把你留在我身邊,是我為了權利而放棄了。” “有野心,沒有什么不好。” 或許是親生父母都善于爭權奪利,導致高奚其實對一類的人向來持欣賞的態度。 景休蘊楞了楞,然后又笑道:“沒什么不好,那你就要比我們做的更出色。” “雖然我沒有拿到確切的證據,但你父親手里握著的東西絕不僅僅是港城的黑白兩道。”景休蘊站起來,走到高奚的身邊,抬手輕撫她的發頂,輕聲道:“你要去爭,把他的東西都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不要等著他施舍給你,只有你擁有了無上的一切,才能擁緊你想擁有的東西,明白嗎?” 高奚抬起頭與她對視,黝黑的瞳孔里出現一抹詭譎,她輕輕點了頭,“我明白。” 景休蘊的眼眶驀地紅了,按捺住擁抱這個女孩的沖動——她很聰明,哪怕日后自己不在港城,也不會叫人欺負了她去。 景休蘊背過身,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又從柜子里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我走之前,想送你一個禮物。”她將盒子打開,取出一塊白玉遞給高奚,“希望你能收下。” 高奚接過玉佩,同體冰涼的觸感讓她楞了一瞬,“這是……” “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我們家一代代往下傳,也只能留給女孩子。我以前沒有給你,是怕你心里有負擔。” 高奚其實是感受到了從玉佩里源源不斷傳來的能量,甚至讓她多日來被陽氣灼傷的魂魄慢慢修復,一時有些震驚。 她心情很復雜,只能抬頭對景休蘊道一聲謝謝。 “這算不得什么。”景休蘊看了一眼時間,對她說道:“不早了,你該回家了。我叫人送你,至于這本筆記,你可以帶走慢慢看。” 景休蘊送她和齊越上了轎車,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兒的模樣,“你要好好的活著,成為一個你想成為的人。” 高奚低下頭,輕輕頷首。 “走吧。” 轎車發動了,景休蘊卻在原地沒有離開,可轎車開出五六米又停下來了,高奚從窗戶里伸出頭,對她說道:“以后放寒暑假,您要是邀請我去京市玩的話,我會很樂意的!” 景休蘊眷戀地看著那個女孩,目送她遠去。 “媽……”柏林廷輕聲叫她。 “你東西都收拾得怎么樣了?” “其實我……”柏林廷皺起眉,他看著母親如此不舍meimei,他也不舍讓她再一個人走。 景休蘊卻了如指掌地笑了:“我不是很了解你meimei再想什么,不過我還是挺了解你的。不想走的話也沒關系,你只要能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柏林廷一愣,然后笑起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還有meimei!” 高奚坐在車里,手里還握著那塊玉佩。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的,從前世開始,沒當她住院,都會有一個人悄悄來看她,她參加任何比賽,也能找到她的身影。 而她死后,景長官也參與了為她復仇,動用了在京市所有的力量,和高警官里應外合。 可上輩子的柏林廷被惡鬼附身,行事越發目無王法,最終做下十惡不赦的罪行來。景長官別無他法,在找到他之后,開槍射殺了他……而后也同樣舉槍自盡。 她的生母一生驕傲不屈,自然不甘愿向任何人低頭。 好在這一世,一切都還來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