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兄弟情深
陳政心想,呂不韋的經商之道無非是八個字:販賤賣貴,奇貨可居。認識嬴異人之前是完成原始積累,之后看似棄商從政,其實是經營起了天底下最大的買賣。可當著嬴柱和華陽夫人姐弟倆的面,也不能實話實說呀! “要說這做生意嘛,自然有做生意的門道,我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既然太子問到這里,那我就斗膽說上幾句。” 羋宸笑道:“呂大哥略知皮毛都已是巨富之人,可真是謙虛。” 華陽夫人朝羋宸一擺手:“你先別插話,聽呂公子把話說完。” 陳政緩緩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的財富自然也是天下人的財富。哪怕一個人的財富堆積如山,那也不過是在他那里過過手而已。懂得用財富造福他人的人,財富就會長久若是把財富當成個人揮霍的私產,那么財富就會離他而去。所謂厚德方能載物,財富只會在有德行的人那里聚集,再通過他的手去造福天下人即使財富到了那些無德的人那里,也只是去毀掉他罷了。財富就像江河湖海里的水一般,每個人來到世上,只是捧在手心喝上幾口而已,若是巧取豪奪、貪得無厭,最后只會慘淡收場啊!” 羋宸聽得云里霧里,撇嘴笑道:“呂大哥何來這些大道理,只說你是靠什么每年賺得十萬,哦不,是四千多個金餅子的就是了。” 陳政心想,我他奶奶的也不知道剛才那些大道理是怎么就從自己嘴里順口說出來了!不過也是,跟這位生來富貴、走馬斗狗的陽泉君說這些,那不就是對牛彈琴嘛! “我的生意經很簡單,就三條。這第一條就是要有膽量,所謂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富貴險中求、做鬼也風流。什么冬瓜大西瓜大,不如膽子大,什么魯西西皮皮魯,不如你自己敢闖。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敢做別人沒做過的事,才能有成功的機會。方才太子爺也說了,如今天下大亂、烽煙四起,要是一般人肯定認為做生意要賠本兒賺吆喝,可我不這么想,越是在別人不看好的時候,越是擴張生意的好時機。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成功是留給不走尋常路、敢闖鬼門關的人的。” 嬴柱正聽得入神,一旁的華陽夫人道:“呂公子方才所說的太子爺是哪一位?” 陳政一笑道:“太子爺不就是太子嘛!” 羋宸剛想開口說話,卻見嬴柱揮手道:“呂公子繼續往下說。” “說起這第二條嘛,就是要堅持。所謂堅持到底、就是勝利,認準了的事情就不要輕易放棄,這個世上的失敗者絕大多數死在半途而廢上。有人說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墻不回頭,我不一樣,我到了黃河心也不死,我可能搭一個橋我就過去了,撞了南墻我也不回頭,我找個梯子我就爬過去了。” 羋宸心想,你個呂不韋拿著那么多珠寶千里迢迢送上門,堵在我家門口趕都趕不走,把我們姐弟三人一通忽悠,還號稱是為了我們,你可真是不但膽子大、而且能堅持。 華陽夫人道:“那何為第三條呢?” 陳政朗然一笑道:“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這第三條嘛,當然是廣結善緣、遍交天下朋友了。人要去求生意就比較難,生意跑來找你,你就容易做,那如何才能讓生意來找你呢?靠得就是朋友。” 嬴柱道:“呂公子,不知何為朋友呢?” 陳政呵呵一笑道:“嘉誠哥曾經說過,那些私下忠告我們,指出我們錯誤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不過我還想補充幾句,真正的朋友不是你風光無限時跟你稱兄道弟的人,而是你失意落魄時對你不離不棄的人不是只知道勸你喝酒、灌你喝醉的人,而是送你安全到家的人不是在你成功時纏著你找你辦事的人,而是站在遠處默默祝福你的人不是平時號稱把性命都能給你的人,而是你窮困潦倒的時候能借給你錢、他自己有rou吃就不會讓你喝湯的人不是無緣無故就為你付出、其實對你有所圖的人,而是那些有氣節、有風骨、不為利益而對你好的人。對了,再補充一點,不是那些你把酒喝干了、他們只是放到嘴邊兒抿一抿的人,也不是叫你去吃飯就是因為看你對他有用、最后還收你份子錢的人。” 羋宸疑惑道:“呂大哥說補充一點,這不是兩點嗎?” “一個意思,領會精神!” “那啥是份子錢呢?” “” 嬴柱擊掌道:“好!呂公子果然高見!不過,方才所說的嘉誠哥是哪一位?” “呵呵!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嬴柱一臉欽佩看著陳政:“不知呂公子所說的真正的朋友,如何找得到呢?” “這個嘛,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做人最要緊的,是讓人由衷地喜歡你,敬佩你本人,而不是你的權力和財力,也不是表面上讓人聽你的。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就會與什么樣的人在一起。堅持做個誠信之人,充分考慮到對方的利益,那么別人就樂于跟你打交道若是做個虛偽世故之人,甚至當個老賴還恬不知恥的東躲西藏、揮金如土,這樣的人永遠也交不到真朋友,最后只會是滿臉生瘡、渾身流膿、惡臭無比、遺臭萬年。” 羋宸道:“呂大哥,啥是老賴?” “老賴就是老賴在這個世上還不被馬車碾死的人,這些人白天衣衫襤褸、晚上西裝革履,白天哭天抹淚、晚上歌舞升平,白天吃糠咽菜、晚上大快朵頤,他們可都是玩兒假離婚、做假賬、造假債務的高手,把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還理直氣壯的敗類,天生就沒人性的畜生!” “呂大哥咋越說越激動了呢?世上若果真有呂大哥說得這種人,讓馬車碾死他們幾個來回倒也并不冤枉。” 陳政呵呵道:“這種人多了去了!誰讓他們從小就只知道分數、只知道攀比、只知道爭搶、以利己為榮、以損人為樂呢!” 華陽夫人道:“方才呂公子所言,本夫人聽來雖有些一知半解,不過我倒聽出,呂公子確是人情練達、洞察人心之人吶!” 正當陳政疑惑于自己剛才口若懸河的長談闊論之際,那位秦國太子嬴柱突然高舉右手大喊一聲:“來人啊!” 陳政和華陽夫人、羋宸都嚇了一跳,這位太子的屁股讓針扎著了?還是什么滴情況? 一排侍者應聲而入,站在會廳中間等待著太子的指令。 嬴柱揮手道:“去!到我太子府的庫房里,什么貴重拿什么,不裝滿三大車不要停。異人在邯鄲能遇到呂公子這樣的老師,也是我和夫人的一大幸事,自然不能讓呂公子空手回去。哈哈哈哈!” 在嬴柱的笑聲中,侍者們連忙張羅去了。 華陽夫人道:“異人有呂公子時常教導,豈不是太子和我的福氣!如今我收了異人做嗣子,呂公子又做了異人的老師,那咱們可真是一家人了。呂公子回到邯鄲后,可不要辜負了太子和我的托付,定要多教異人些本事,也好讓異人回到咸陽后,為秦國的千秋霸業出力呀!” 陳政拱手道:“呂某才疏學淺,至于方才所言,太子和夫人只當我信口胡謅罷了。異人公子日后若堪當大任,還需名師指點,學些治國安邦、強兵富民之道,我若是當了這個老師,怕是要誤了異人公子的前程啊!” 華陽夫人看了嬴柱一眼,又轉過頭道:“呂公子越是謙虛,這個老師便越是當得。哪像那個什么士倉,號稱自己滿腹經綸,教出來的學生也未見有何長進。依我看,那些空有虛名的名師,倒不如呂公子的學問這般實在。至于什么治國安邦、強兵富民的道理,怕都是些搖頭晃腦的空洞文章,只要能夠擦亮眼睛、學會識人用人,那些瑣事自會有人料理,哪里還用自己勞心費神。如今咱們秦國不就文有范睢、武有白起嘛!若是一個當王的整日焦頭爛額、夜不能寐,還要那些下面人干什么?干脆一個人全干了不就得了!再說了,一個當王的若是累死了也是活該,那豈不是證明他用的人都是酒囊飯袋的庸才嘛!” 陳政一豎大拇指:“夫人,這個老師應該你當!” 華陽夫人一笑道:“如今異人遠在趙國,看眼下這局面,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還是呂公子多多費心吧!邯鄲那邊還少不了呂公子多多周旋,只要能保得異人平安無虞,本夫人日后定不會虧待了公子。” 嬴柱一拍大腿:“呂公子不必過謙,異人的老師非你莫屬,就這么定了!” 幾個人又東拉西扯了一陣,直到陳政終于堅持不住打起了哈欠。 離開太子府時,只見門外三輛馬車已經整裝待發,上面放滿了碩大的木箱。 嬴柱招呼侍者打開了其中一個箱子,一臉得意地示意陳政上前觀看,果不其然,里面真是琳瑯滿目,各色寶物閃動著耀眼的光芒。 拱手告別了嬴柱和華陽夫人,在陳政的提議下,三輛馬車開到了陽泉君羋宸的府里,說好在離開咸陽返回邯鄲時,再來取走這些箱子。 羋宸派人將陳政送到驛館之時,已是日頭偏西,望著陽泉君府上的馬車遠去的背影,陳政的心中生出萬千感慨,經歷了那么多挫折磨難,這才完成了咸陽之行的使命,后面不知又有什么等著自己。在這亂世當中,每個人無論貧富貴賤,都被綁在歷史的車輪上翻滾不定,和平安定的日子是多么可貴,共同生活在這顆微小如沙粒般的星球上的宇宙生靈們,何必為了眼前那么點兒微不足道、轉瞬即逝的名利而打打殺殺、你爭我奪呢?!別忘了,光著身子來、光著身子去,人在這一點上,有著無一例外的平等性。 陳政剛剛邁步走進驛館,就被魏無忌的隨從和蜀郡大漢們包圍住了,那些楚國美女們也是耳聰目明,從里面呼啦啦跑了出來。 這三伙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把陳政圍了個水泄不通,說來說去就是一個問題:呂公子失蹤了一天一夜,究竟是去了哪里?! 陳政本來就已經心力憔悴、疲困交加,面對周圍擾攘的人群,真恨不得從身上掏出個漢陽造的手榴彈,拉開繩子跟他們同歸于盡,沒準兒跟這些人一起穿越回兩千多年以后,給他們人手一部手機,然后這個世界就從此安靜了呢?! 突然,密不透風的人墻瞬間閃出了一條通道,陳政正在疑惑之際,卻見通道的另一頭涌過幾張熟悉的面孔。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信陵君魏無忌,緊隨其后的依次是喜笑顏開的春申君黃歇、慈眉善目的荀子、一臉關切的巴清,還有面帶狐疑之色的王翦。 陳政捂著腦袋一陣眩暈,眼前分明是一場戰國風云人物的視覺盛宴嘛! 魏無忌快步上前扶住陳政,雖然臉上帶著笑,語氣里卻有幾分責備的成分。 “呂大哥,你可讓我們等得好苦啊!聽巴清meimei說你昨日便回了驛館,怎得昨晚卻不見了哥哥的蹤影?我等今日派人尋遍了咸陽城的大街小巷,你若再晚回半個時辰,王翦將軍便要讓范丞相派兵挨家挨戶搜尋一番了!” 陳政心想,你們就是把咸陽城的民房都畫上“拆”字推倒了也找不著我,只能是給那些找不著對象的咸陽小伙子們辦個好事兒。 “呂大哥,你猜誰來了?”魏無忌神秘的盯著陳政。 陳政又是一陣眩暈,身子搖晃了兩下,淡淡地說了句:“哥累了,愛誰誰吧!” “哈哈哈哈!”從人群后傳出一陣大笑聲,陳政還沒反應過來,只聽那人道:“呂大哥在咸陽落得精彩熱鬧,難道把小弟我忘到九霄云外了不成?!” 聽到如此熟悉的聲音,陳政的眼淚盈滿了眼眶,兩行熱淚順著陳政的臉頰奔涌而下,只聽陳政略帶嘶啞的呼喊道:“李牧兄弟,你可想死哥哥了!” 待到人群再次散開,李牧和韓非也是眼含熱淚,出現在了陳政面前,三個人六只手緊緊握在一起,久久不忍分開。 周圍的人無不為之動容,想不到這三個大男人竟有如此打動人心的深情厚誼。不過,若是有人細心觀察,卻能發現王翦的臉上透著一絲不悅,正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盯著李牧。 魏無忌上前擺手道:“好了好了,呂大哥兄弟重逢自是大喜事,怎得如此悲戚呢?范丞相可是還在丞相府里等著呂大哥的消息吶,我看咱們不如一同前往,把他秦國丞相府里私藏的美酒喝個缸缸見底,豈不痛快!再說了,若不是范丞相的一番運籌,李兄弟和韓公子還不知何時能見到呂大哥呢,咱也得去感謝他范丞相一番。呂大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待會兒到了丞相府,我可有個驚喜要送給呂大哥,呂大哥若不喝上三大碗酒,可就枉了我多番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