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箭在弦上
嬴傒拽住陳政的袖子就往廳外走去,其他人也都跟了出來。 在嬴傒的指揮下,那兩個侍者拿著酒樽站到了二十步開外的地方。 陳政小時候只是玩兒過幾天彈弓,哪里摸過戰國的強弓,正在心生退卻之際,羋宸將一副弓箭遞到了陳政手上:“呂大哥,只管跟他比試一下,憑大哥的本事,豈能謙讓呢!” 沒等陳政說話,嬴傒冷笑道:“那就別怪我不氣了!”話音剛落,只見這位秦國公子將一支青銅箭矢搭上弓弦,“嗖”的一箭,對面一個侍者頭上的酒樽應聲落地。 那侍者歡天喜地的撿起酒樽跑了過來,眾人一看,箭矢竟然釘在了酒樽上面。 嬴柱擊掌道:“好!我兒的箭法果然精進不少。” 嬴傒正在得意地看著陳政,一旁的華陽夫人撇嘴道:“區區二十步算什么!我家羋宸三十步開外箭無虛發。” 羋宸會意道:“jiejie過獎了,不過今日當著姐夫和呂大哥的面,自可試上一試。”說著,羋宸從陳政手中接過弓箭,擺手示意遠處的另一個侍者退到了三十步的距離。 嬴傒感覺事情不對,上前制止道:“我和呂公子比試箭法,就不勞陽泉君了。” 嬴柱道:“是啊!既然是嬴傒與呂公子比試,陽泉君在一旁觀看便是。再說,上次打獵之時,我已見識了陽泉君的箭法,果真如夫人所言,陽泉君百發百中、斬獲頗多。呂公子若是不敢與我兒比試,陽泉君再一試身手也不遲。” 嬴傒從羋宸手中接過弓箭,伸手遞給陳政,輕蔑地笑道:“呂公子,你不會是在我這個晚輩面前認輸了吧?” 陳政看著嬴傒的神情就來氣,索性伸手接過了弓箭。 站在遠處的那個侍者頭頂酒樽,一臉無辜地遙望著陳政,顯然已經猜出來這位呂公子跟后羿和丘比特沒有半毛錢關系,可此刻卻跟自己的性命有很大的關系。 陳政看著瑟瑟發抖的侍者,不由得心生憐憫起來。若是此人當初生在一個官宦之家或者殷實之家,這會兒沒準兒正妻妾成群的大口喝酒、大塊吃rou,何至于站在那里把性命交給不認識的人呢!難道真如有些人說的那樣,人的命運在呱呱落地的一霎那就定格了嗎?! 世上的生殺予奪就是那么奇怪,大人物可以肆無忌憚的殺小人物,而那些所謂的大人物要么被更大的人物當作小人物干掉,要么被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結果了性命。但似乎無一例外的是,不管他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只要他心狠手辣、視生命如草芥,最后的結局都是凄凄慘慘,有的被燒死,有的被吊死,有的被病痛折磨死,有的被碎尸萬段,還有的生不如死、求死不得。風光無限的腳下是萬丈深淵,喧囂熱鬧的背后是寂寞孤獨,一個人如果到達了某一個極端,隨時會有一個蟲洞將他帶到另一個極端,剛剛還在山呼萬歲中陶醉的人轉眼間身首異處,剛剛還在凄風冷雨中受難的人轉眼間黃袍加身,這就是這個神奇的世界,既超級現實,又光怪陸離。 這個世界上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他們可以擺脫命運的魔咒,將自己的富貴和幸福長久的保持下去。這樣的人是什么人呢?他們無一不是追求做人境界的人,無一不是心存善念的人,無一不是樂善好施、與人為善的人,無一不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人,無一不是受人滴水之恩、常思涌泉相報的人。哪怕是做錯了一件事、說錯了一句話、傷害了一個人,他們的內心都會深深地自責,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恐懼,然后及時用行動去彌補自己的過失。相反的,那些為所欲為、不知敬畏的人,卻在走向毀滅的路上加快著腳步。 人在做、天在看,也許不只是看看而已。 “呂公子,想什么吶?不敢比的話就認個輸,乖乖地從哪來回哪去,日后別讓我在咸陽看見你。”嬴傒略顯稚嫩的臉上,分明洋溢著一種目中無人、高傲輕狂的氣息。 華陽夫人怒目道:“嬴傒,你好無理!呂公子是我請來的人,豈容你指手畫腳。方才你分明已經輸給了呂公子,此時又要比試什么箭法,難怪別人都說你父親嬌寵于你,像你這般言而無信之人,怎能托付大事!” 嬴傒剛要頂嘴反駁,看著華陽夫人犀利的眼神,卻又忍住了。 羋宸一笑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這又是何必呢!照我看,什么輸的贏的,不就是射個箭嘛,還是讓我替呂大哥射上一箭,大家取個樂子罷了。再說了,方才嬴傒是二十步,此時卻變成了三十步,對呂大哥也不公平嘛!” “哈哈哈哈!”陳政突然一陣大笑,把在場眾人都笑傻了眼。 只見陳政拉了拉弓弦,將箭矢搭在弦上,朝著前方比劃了一下道:“不就是三十步嘛,這有何難!就算把眼睛蒙上也射得中。” 羋宸忙擺手道:“呂大哥可開不得玩笑。”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嬴傒轉身從一個侍者袖子上扯下塊布條來,遞到了陳政面前。 “嬴傒公子給我綁上便是,免得我待會兒射中了酒樽,卻又說我作弊。” “好,都聽你的。” 這下周圍的人可都來了精神,聽說過百步穿楊的,還沒見過蒙著眼睛射箭的,難道這個來自邯鄲的呂公子是射手座的來自星星的你? 蒙著眼睛、手持弓箭的陳政一時竟找不著方向了,還是羋宸幫他扭動身體才弄清終極標靶的大致方位。 陳政模仿著剛才嬴傒射箭的架勢拉開了弓弦,拉到一半后便越發吃力起來,怎奈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好硬著頭皮使出了洪荒之力,也就是俗稱的吃奶的力氣,才勉強把弓弦拉到了八成滿的樣子。 再看對面頭頂酒樽的侍者,一臉的汗水夾雜著淚水,就差跪在地上說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家里還有八十歲的老娘了。 先一步跑回來的那個侍者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估計是等不及親眼目睹自己的同事血濺當場、死于非命了,竟脫口道:“快呀!等啥呢?” 嬴傒一巴掌掄了過去:“閉嘴!” 陳政對著前面大喊了一聲:“對不住了!”緊接著猛一用力,竟然把弓拉滿了,說時遲、那時快,在一抬手間,那支箭劃著弧線飛了出去。 在地球大氣層外的空間站里,一個宇航員身著便裝,一手拿著盒飯,一手拍擊著信號時斷時續的電視機,電視屏幕上時而閃現出世界杯決賽的畫面,比賽的雙方似乎是中國隊和巴西隊。突然,在他身后的警報器發出了刺耳的鳴叫,一個紅色信號燈正在閃爍不止。那宇航員扔掉盒飯,跑到空間站的窗戶前一陣張望,卻見地球的地平線上緩緩升起了一個微小的亮點。 宇航員急忙用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打開了一處開關,里面是一部紅色的電話機,這部電話竟不用撥號,拿起來便可通話。 “sn,sn,nnsssr!r。” “npn。ssnrr。r。” “snrrrsr” “s,rsr。p” “p。r。” 秦國太子府全體成員的眼睛跟著那支射出去的箭飛到了天上,眼看著這支箭從頭頂酒樽的侍者上空飛了過去,眨眼間消失在了院墻外面。 正在眾人直著眼睛發呆之際,太子府的院墻外“啊”得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陳政還以為自己射到了那個侍者,急忙拉掉蒙在眼睛上的布條看個究竟,卻見前面的侍者兩腿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其實陳政的打算是,反正自己在咸陽的任務已經基本完成了,何必跟嬴傒比試什么箭法呢,之所以蒙上眼睛射出一箭,不過是故意把箭射得高一些、遠一些,只要傷不到人,全當活躍一下氣氛得了,哪成想用力過猛,直接給整到院子外面去了。 可遠處的侍者并未受傷,那聲慘叫又是從何而來呢?難道是傷到了外面的路人? 華陽夫人指著一個侍者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外面看看是何情形!若果真傷到了人,給些銅錢打發走就是了。” 陳政將弓遞給羋宸,轉身就要去外面看個究竟,卻被羋宸一把攔住了。 “呂大哥,此等小事何勞你去過問,只管在此等候消息便是。這弓箭又不長眼睛,就算射傷了人,也是他活該倒霉。” 嬴傒在一旁冷笑道:“嬴傒斗膽問一句,方才陽泉君所言似乎有失公允吧?難道這位呂公子在太子府傷了秦國人,還能讓他若無其事的全身而退不成?!”接著又把臉轉向了嬴柱:“父親,孩兒說的可有道理?” 嬴柱看了一眼華陽夫人,結巴道:“呃?這個?” 正在這時,那個侍者氣喘吁吁跑了回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回回稟太太子,外外面,血血” 嬴柱呵斥道:“什么血、血的!傷了還是死了?人呢?” “人,沒沒有人人。” 羋宸上前質問道:“沒有人?沒有人方才怎么聽見有人喊叫呢?血又從何而來呢?” 那侍者的氣兒雖然倒勻了些,說起話來還是帶著緊張:“小的不不敢說謊,外面只只有一攤血血跡,沒有看見什什么人,連連那支箭也沒沒見著。” 陳政喃喃自語道:“這就奇怪了,怎么會只有血跡、沒有人呢?方才慘叫一聲的人又會是誰呢?怎么會不見了呢?” 在不經意的抬眼間,陳政發現那個侍者偷偷瞄了嬴傒兩眼,接收到信號的嬴傒頓時神色慌張起來。 難道外面中箭的人跟嬴傒有什么關聯? 沒等陳政繼續想下去,嬴傒向嬴柱拱手道:“父親,我看此事定有蹊蹺,孩兒擔心太子府外有可疑之人,不妨讓孩兒去一探究竟,還請父親應允。” 嬴柱贊許的目光投向嬴傒:“還是我兒想得周全,我豈有不應之理。去吧去吧,若是傷了尋常百姓,還要善加撫慰才是,若有形跡可疑之人,定要拿來仔細查問。如今秦趙兩國開戰在即,搞得這咸陽也是不得清凈。” 嬴傒也不理會他人,飛一般離開了太子府。 陳政看著飛奔而出的嬴傒,正在毫無頭緒的胡亂猜測,卻聽嬴柱笑道:“呂公子不必糾結此事,嬴傒自會料理妥當。來來來,咱們繼續邊喝邊聊,有些事情還要向公子討教一二。” 坐回太子府的會廳,陳政的心里略顯輕松了一些,畢竟嬴傒離場了,總算可以把嬴異人的事情擺到桌面兒上說說了。 在嬴柱的揮手示意下,周圍的侍者和樂師們彎著腰退了出去。 “呵呵!呂公子此番從邯鄲而來,不知我兒異人如今在邯鄲過得可好?” 陳政一聽,這位太子還沒傻到份兒上嘛,還知道把旁邊的人都支開再問那個遠在天邊的倒霉兒子。 “哦,異人公子嘛,現如今在邯鄲城里每日賓朋滿座,過得甚是令人羨慕啊!只不過” “不過什么,還請呂公子明說。” “不過異人公子在夜深人靜之時,卻時常暗自落淚呀!” 嬴柱疑惑道:“如今秦趙兩國因上黨之爭、長平之戰搞得劍拔弩張,我原以為趙王和平原君他們必不會善待我兒,異人如何能在邯鄲賓朋滿座呢?既然我兒在邯鄲安然無事,他又為何時常落淚呢?” 華陽夫人道:“這還用說嘛!當然是呂公子在邯鄲多方周旋,那異人不但得以保全,而且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今他在邯鄲可是聲名鵲起,各國的賓對他如眾星捧月一般吶!至于時常落淚,還不是這可憐的孩子在邯鄲舉目無親,思念你這個做父親的嘛!” 陳政忙道:“是啊是啊!我與異人公子在邯鄲時,異人公子時常提起太子和夫人,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咸陽,給你們二位洗洗腳、捶捶背,每日噓寒問暖,盡到一個做兒子的孝道啊!怎奈他肩負著質子的重任,哪怕為了秦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真是忠孝不能兩全,為了秦國的霸業,他也只能遠在邯鄲遙祝太子和夫人,對了,還有他的兄弟姐妹們在咸陽長廂廝守了。” 嬴柱點頭道:“若真如呂公子所言,我那個兒子異人也確有難能可貴之處。” 羋宸接話道:“呂大哥方才所言句句屬實,我從來往趙國的信使和各國賓那里也是早有耳聞,就連平原君趙勝都是異人的座上賓,豈能有假呢?至于說到異人公子的思鄉之情,我與兩位jiejie也是時常懷念楚國而感傷不已呀!只可憐異人公子周旋于敵國,秦趙一旦再開戰端,則性命危在旦夕,到那時,即使有呂大哥從中保全,恐怕也是力不能及、愛莫能助啊!依我看,既然異人公子已經立為我家jiejie的嗣子,還是教異人早日歸返咸陽,成全了他的一片孝心才好。” 嬴柱為難道:“我也想讓異人早日回到咸陽,可如今秦趙兩國勢同水火,趙國豈能輕易將異人放歸秦國啊!誒?呂公子僅是一個商賈之人,不知是如何相助異人的呢?” 陳政聽得這位太子在避重就輕的轉移話題,心想,我是如何幫助異人的?還不是像唐太斯一樣金餅子滿天飛,俗話說: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可事到眼前都是:小事破財、大事破產,不讓你破身就不錯了!要不是有金餅子護身,自己沒準兒這會兒正跟嫪毐在班房兒里數星星吶,哪還顧得上你家兒子! 羋宸一笑道:“呂大哥富可敵國,自然有踏遍七國、如履平地的本事,區區一個趙國又何足掛齒呢?!” 嬴柱道:“方今天下如此動蕩不安,不知有多少商賈之人慘淡經營,有的人甚至傾家蕩產、血本無歸,呂公子反而能如此成功呢?” 陳政一笑道:“這個問題嘛,曾經有人也問過我,我是這樣回答的,其實做生意要記住,手頭上永遠要有一樣產品是天塌下來你也掙錢的。” 羋宸一愣:“啥是產品?” “產品就是售賣的東西。” 嬴柱往前挪動了一下略顯肥胖的身軀道:“呂公子有何為商之道,不妨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