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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夢里依稀共采薇在線閱讀 - 第4節

第4節

    父親每天當完值回家差不多都是申時末,府里晚膳便定在酉時三刻。因為記掛著棠璃,我又推身子不適不想去。架不住春熙三催四請,只得安排初蕊照顧棠璃,自己帶著小丫頭錦心去偏廳。

    菜色已經一一傳上,我去的稍微晚了,但見父親照例位居上首,右邊是二娘三娘并兩個姊妹,左邊是二哥,我的席位在二哥旁邊。我用眼角余光偷瞄二哥,他已換上家常灰色袍子,頭發用布帶束起,只插了一根平平無奇的銀簪子,杏色腰帶,沒有腰飾。室內已燃起長明燈,燈光暈黃,猶如打了蘋果光,照得他豐神俊朗,身姿挺拔。

    廚娘小純站在門外,她穿著一件淡綠色短衫,系著一條百花曳地裙,沒有任何飾品,只熟練的安排丫頭們上菜。我揭開案上的雕漆食盒,只見一小碟子開胃的梅子姜,一碟胭脂鵝脯,一份翠玉筍片,一碗芙蓉蛋羹,一盤酒炊鱸魚,再一盤清蒸時鮮。另有丫頭送上來梅花攢盒,眾人都是一份餅,唯獨我的是一碗米飯。我沖小純笑,我不愛吃餅,難得她這么快便記在心里。

    長姐與媜兒都是從小培養的大家閨秀,平時笑不露齒,吃飯也斯文秀氣。父親與二哥小酌了幾杯,各自用膳。我悶悶的吃著,腦海里不時閃過棠璃說過的話,再看三娘時便存了恨意,她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充滿了陰謀和算計,讓我不得不防。

    耳側突然“喀啦”一聲,我轉頭一看,原來二哥的筷子掉了。錦心忙半跪著撿了拿出去,小純早已準備好了新的。錦心把新換的筷子恭敬的遞給二哥,我這才記起二哥右邊上臂有傷,連帶著手腕也不太靈活,筷子自然也就拿不穩當。三娘見狀起身來到二哥身畔,夾起一塊鵝脯向二哥盤里放去。我知道三娘極寵二哥,當娘的為自己兒子布菜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便扭頭吃自己的。

    我一勺蛋羹還沒喂進口中,只聽二哥說:“母親不必如此。”三娘笑道:“你手上有傷,又何必強撐,為娘替你布菜理所應當。”二哥伸出左手擋住道:“孩兒雖不才,乃東秦軍人,豈有吃飯喝水要母親喂養之事?若傳到軍中,孩兒如何自處?”三娘猶囁嚅道:“自己家宴,豈有外人知曉?”二哥生硬回道:“天知地知,便如同天下皆知!”

    三娘的臉色一寸一寸灰下去,她深深注視著二哥,欲言又止。父親笑道:“玉萼你又何必為難少庭,他既不愿意,就罷了。往日在軍中也是如此,你總不能隨侍身邊。”三娘諾一聲,慢慢退回自己的坐席。

    二哥謝過父親,扶起筷子又開始戳奪。我夾起一片青筍,拿眼暗暗瞟去,他右手受制,用起筷子來實在勉強得很。二娘早吃完了在服侍父親用飯;三娘默默的撕扯著一張餅;長姐安靜的吞咽蛋羹;媜兒則專心的對付盤子里的鱸魚。似乎所有人都對二哥的倔強視若無睹。

    一時飯畢,又有各房丫頭呈上新泡的信陽毛尖來。

    父親抿一口茶道:“前幾日吏部侍郎傅準沒了。”二哥道:“傅準與父親年齡相若,怎么就沒了?”父親放下茶盞道:“誰說不是呢。他一向身子骨比我還硬朗,說沒就沒了。”三娘突然說:“老爺沒聽外邊傳嗎?傅侍郎是撞上了邪祟,邪祟入體才瘋癲至死。”父親倒沒說什么,二哥厭惡道:“母親也是大家里出來的人,怎么也信這魘勝之術?”

    三娘立時沉默不語,秋熙忙笑說:“二爺別不信,雖說是傳言,但畢竟有個征兆,否則外邊也不敢胡說。婢子聽說傅侍郎被附身之后性格大變,不僅記不得事,身上還浮現出了妖印,好多人看見的。”二哥皺眉道:“你們也不知道從哪里聽來這些無稽之談,說風便是雨,若邪祟果真如此厲害,還要我們帶兵打仗作甚?”

    父親正色道:“我兒雖勇,但邪祟之事歷來有之,國師曾說過,當年廢太后就是倚仗巫蠱禍害現今皇太后,幸而太后皇上有天帝眷佑,才幸免于難。”二哥聽到“國師”兩個字,臉上立時浮現不恥之色,但稍縱即逝。

    我聽她們說來說去都是巫蠱魘勝邪祟之類,心中暗叫不好。棠璃說過,三娘逼供就是為了讓她反咬我是邪魔歪道,如今事雖不成,三娘未必肯善罷甘休。看來我不能再毛毛躁躁,有三娘在的地方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則一不小心,很可能被她連骨頭都吞掉。

    冬熙提著一把童子采蓮提梁壺進來,為茶碗挨個續水。父親對二哥說:“你一路上風餐露宿,甚是辛苦,早早歇息去吧。”三娘說:“秋熙扶二爺回房去,再問問需不需換藥。”秋熙應了一聲兒,扶著二哥慢慢站起,二哥對父親躬身道:“那孩兒就先回去了,父親也早點歇息。”

    他們二人一左一右朝門口走去,冬熙續水也到了我身邊,她為了避讓二哥,盡力留出空間,把錦心擠到一邊,自己則緊挨著我。秋熙不知怎么右腳崴了一下,身子一偏帶動二哥跟著往我這邊倒,冬熙忙一手抵住秋熙,另一手的提梁銅壺卻失了準度,壺嘴歪斜,熱水傾瀉而下,向我后背流進!

    一股火燒火燎的疼痛由背后席卷全身,我頓時痛得跳了起來,在座所有人都大驚失色,父親趕緊下來扶住我,三娘連連責打冬熙,二娘慌的吩咐快請醫官,長姐拿起案上浣手的涼水遞給三娘,三娘一邊剝離我的長衫,一邊將冷水澆在我已經紅腫一片的皮膚上。我看不見二哥和媜兒,他們被聞聲而至的侍婢們擋的嚴嚴實實。

    三娘動作迅速脫我的外衫,我隱隱覺得不安,抓著衫衣不肯松手,父親半摟著我道:“我兒不要怕疼,須除去衫子才能看清傷勢。”除去外衫?背部受傷?看清傷勢?那不就是要把背部露出來讓家人看?那也就是要把背上的胎記露出來讓家人看?胎記?妖印?邪祟入體?

    我如醍醐灌頂一般大夢初醒,這是一個圈套!

    從一開始,這就是三娘設好的圈套,她故意讓合歡把棠璃調走,又安排鐘承昭和我單獨相處,就算沒有看到我的胎記,我相信以三娘的本事她也可以隨便找個由頭給我安上罪名。鐘承昭將胎記的事告訴她,她又為棠璃安上一個偷竊的罪名以期從棠璃嘴里得到更多的不利于我的說辭。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棠璃什么都不肯說,更不肯配合她演戲。那么現在,就由她自己和她的貼身侍婢親身上陣,務必將我推到邪祟的角色里不得翻身!

    我死命的抓住衣角,三娘臉貼的很近,她笑瞇瞇的輕聲說:“婉兒,別掙扎了,掙扎只會傷到你自己。”父親不明就里,急急掰開我的拳頭。

    我的外衫,終于被徹底褪去。

    第九章 塞翁失馬

    外衫褪去后,三娘率先哎呀一聲,登時把我從父親懷里推倒,又拉著父親退到幾步之后。我心下明白,胎記的秘密是保不住了。

    父親不明所以,三娘驚恐道:“老爺快看,婉兒背上何來的胎記?”二娘看了幾眼,也有些懼怕之色。底下一干侍婢丫頭竊竊私語,頗有懷疑之意。秋熙見狀說道:“難怪四小姐能死而復生,又不記得人事,性格大變,如今又出現妖印,哎呀,莫非……莫非四小姐也是妖孽?”

    我腦袋里甕的一聲,完了,這主仆三人分工明確一唱一和,想要用妖孽之說置我于死地。在這種迷信的朝代,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三娘得意的看我,吩咐道:“去叫十個家將來,不拘是誰,要那身強力壯的。”她這意思,分明是要我重演裴婉當初的慘劇,我不能,絕不能坐以待斃!

    我撐著爬起來,眾人都唬的往后急退,我冷眼看這些人,個個都面露懷疑、嫌棄、驚恐、憎惡之情,只有長姐,小純,錦心站的還算靠前。我心想,若我此時做一個德古拉血盆大口的造型,只怕真的能嚇破幾個人的膽。不過,好玩歸好玩,小命可就不保了。

    我坐在地上,背部一陣一陣抽痛,這作死的冬熙還真下的去手。“小純,扶本小姐起來。錦心,替本小姐賞秋熙一個巴掌!”小純愣了愣,忙跑過來扶起我,坐到軟榻上,可比地上舒服多了。

    錦心應了,揚手便是一個脆生生的巴掌,秋熙剛想還手,我怒道:“你敢!這府里沒王法了?燙傷了本小姐,不說延醫問藥,居然污蔑本小姐是妖孽!你一個下等婢子,仗著三娘寵愛,越發猖狂!你若是不服,本小姐便要錦心打得你服!”

    父親他們都傻站著,連三娘都沒反應過來,可能他們想不到我這個妖孽居然還能穩如泰山發號施令。

    我對三娘道:“三娘你養的好丫頭!春夏秋冬四熙都是我母親從陸府帶過來的,母親走得早,把婉兒托付給你養教,三娘不但不疼婉兒,反而任由秋熙冬熙兩個丫頭對婉兒肆意妄為,三娘你想想我母親素日如何待你,你現時又是如何待婉兒?”

    三娘正要反駁,只聽廳外一陣喧鬧,原來是家將到了。眾侍婢讓開之后,三娘從家將懷里抱過一只金黃色小犬道:“你休想妖言惑眾,見識過國師親養的靈犬之后再做道理!”小犬一躍而下直撲我而來,我雖然不怕貓狗之類,但見它來勢兇猛,還是偏身讓過一邊。

    那小犬形狀酷似臘腸,毛多而短,只管圍著我打轉。我看它不像兇惡之輩,便伸手撫上它的背,它微微側目,露出雪白獠牙,我忙摸上它的下巴,輕輕撓動,它昂著頭,舒服的喉嚨里發出咕嚕聲。

    眾人見我不怕,靈犬也未有動作,不免驚嘆,竊竊之聲四起。三娘臉色難看,我趁機對父親道:“女兒自幼深受父親寵愛,想女兒七歲那年高燒不退,父親晝夜守護在側,是何等焦慮?母親仙逝,父親不吃不喝,母親在世時極愛食櫻桃酥酪,父親見此物與女兒抱頭痛哭。這些父親都不記得了?今日卻任由他人指責女兒是不詳妖孽,女兒實難承受……”我說到傷心處,不禁大哭,眼淚大滴大滴滾落。父親見狀不忍,正欲上前卻被三娘一把扯住。

    三娘冷笑道:“你也不必惺惺作態,若真不是妖孽邪祟,可否敢讓我刺穿中指取血一看?”我雖不解其意,但無愧于心,便回道:“有何不敢?”三娘命家將將我牢牢按住,拔下頭上的一根寶藍點翠蝶形簪,拉起我的右手便狠狠扎下!

    鮮血,一滴滴涌出,紅的耀眼驚心。三娘臉色有異,又朝另一根手指扎去,五根手指被她扎了個遍,血依然是紅的,并沒有她所希冀的顏色。她只管發瘋似的扎來扎去,十指連心,我已經痛得幾乎昏厥。

    長姐見勢不好,忙跪下對父親說:“父親,女兒雖身居閨中,也聽過丫頭們說起妖印之事。民間傳說妖印乃是藍色黑色之印記,而meimei背后的印記呈火焰形狀,紅的像火。靈犬與meimei親近,扎破中指所流之血又俱是紅色,一一與妖孽之說不符。還望父親三思!”

    二哥掙脫家將拉扯,不顧腿傷也跪下說:“四妹幼年頑劣,如今九死一生,自然銘感天恩脫胎換骨,性格變化也不是什么奇事。如此便被污為妖魔,著實讓人寒心!”

    父親早把蹲在我面前的三娘推開,將我摟入懷中道:“我的兒,那一碗酥酪為父終生難忘!難為你當時年幼,還記得你母親去世時的事情。”我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我哪里知道這些,與裴婉有關的大事都是棠璃告訴我的,就為了防著三娘突然發難,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我兩手垂向地面,均是鮮血瀝瀝,父親轉頭怒視三娘,三娘嚇得拔去釵環跪倒在地:“老爺,妾身也是一時糊涂,妾身也是怕像傅家那樣,所以才疑神疑鬼!老爺,妾身錯了老爺!”

    長姐望著我背后胎記又說:“父親請看meimei這印記,可不極似火焰?meimei大病初愈,又凸顯火焰胎記,當今圣上乃火德天下,誰說不是上天庇護,佑我東秦呢?這…莫不是大吉之兆?”她雖是疑問,但語氣卻已是肯定,府里一向敬重長姐嫻靜大方,她說的話多少有點分量。

    底下人又唧唧喳喳起來,我只覺得天旋地轉,凳子好像海綿一樣,承受不了我的重量,開始歪來扭去。她們的臉仿佛在我面前一張張放大,再放大,再放大。

    “小姐!小姐!”在一片驚呼聲中,我終于暈了過去。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躺在自己的沉香木雕花大床上,屋里一片明亮。我伸手想揉揉眼睛,發現雙手都纏著布條,這才記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幕,若是我反應慢一點,或者事先沒有準備,又或者長姐二哥沒為我說情,那么現在我躺在哪里,就很難說清楚了。

    “小姐醒了?”一張又是緊張又是擔憂的臉驀然出現在我面前,是棠璃。她見我掙扎著要起身,忙一把扶住,側坐在旁問道:“小姐可覺得身上好些?”我偏頭一看,從胸至背已裹上一卷棉布,想必背后的燙傷已經診治過了。棠璃見狀說:“醫官已經來看過了,說小姐氣虛體弱,所以昨晚昏厥了過去。背后雖有燙傷,幸而不是沸水,不會留疤。承奉一早又拿了進上的藥膏來,紅腫已經消退了些。小姐十指也是皮外傷,平日注意不要擦碰,不幾日也就痊愈了。”

    她拿起蹙繡桃花椅枕墊在我背后,起身端來一碗藥湯:“老爺上朝去了,臨走千叮萬囑要小姐醒來莫忘吃藥。”我看著那泛黑的藥湯子,一時怕苦有些猶豫,初蕊這時掀簾子進來,見我端著碗不喝,忙說:“小姐放心,這藥湯是婢子守著熬的,絕沒有問題。”

    我禁不住笑,仰頭將藥服下。初蕊將八仙過海雕花窗戶一扇扇打開,棠璃又端上一碟蜜餞瓜條,我拈了一根入口,慢道:“昨晚的事怎么說?”棠璃半跪在床前俯身道:“小姐暈過去之后,老爺即刻命人綁了秋熙冬熙,扔在馬房聽候發落。三夫人禁足在房里,老爺說小姐一日不好便關一日,若不消氣恐怕也不得出。”

    我冷笑道:“那我這妖孽之名可算是煙消云散了,再也無需提心吊膽。”初蕊笑道:“可不是,現在府里都說小姐是火德圣人下凡,是上天派來佑我東秦的。人人都想沾一點小姐的光,現在誰還敢混說?”我扔下蜜餞道:“哦?如此說來,我還算因禍得福了?昨天晚上她們可不是這么說。若是昨晚我死了,倒真是親者痛仇者快了!”棠璃忙上來掩住我的口說:“大吉大利,不敢胡說!”

    我撥開她的手笑道:“有什么吉利不吉利呢,人早晚也是要死的。”棠璃嗔怪道:“小姐真是百無禁忌,只是老爺聽了又要不高興。”聽了這話,初蕊忽然拍手笑道:“說起老爺不高興,我突然想起,聽說老爺昨晚賞了秋熙七八個耳刮子呢。打得她大氣不敢出一聲兒,只管磕頭認罪。可惜我不在,若在的話我也上去啐她一口!”

    棠璃正用犀角碧玉梳為我攏頭,聽見初蕊說話,便用梳子指著她道:“你這毛病還是不改,小姐面前還‘你’呀‘我’的,你忘了去年在三夫人屋里討的那頓打了?”初蕊吐了吐舌頭,笑的靦腆。

    只聽錦心在外廳問道:“廚房差人來問小姐醒了沒,想吃點什么?”棠璃看我,我想想說:“也不拘什么,我只是口渴的很,做碗湯罷了。”初蕊出去說了,那廚房的小雜役丫頭諾諾而去。

    聽見我說口渴,錦心泡了一杯廬山云霧送進來。我和顏悅色道:“昨晚可讓你受驚了。”錦心惶恐跪下回道:“小姐說哪里話,都是婢子不警醒才讓冬熙有機可趁傷了小姐,婢子心里悔的不知怎么才好,還請小姐責罰!”我笑道:“起來吧。你這傻丫頭,就算你再怎么警醒,別人在暗我在明,一樣是防不勝防。”初蕊突然問道:“聽說昨晚你打了秋熙一個耳光?”錦心氣色一下活躍了起來:“可不,小姐讓我賞她,我便狠狠的賞了她一個耳刮子,打完我都手疼呢,夠她受的!可算出了我們這些年受的氣!”聽她說的有趣,我們都撐不住笑了起來。

    我看著她們三人,覺得心里暖暖,這種放松的狀態,她們曾經大概都沒有過吧。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我這樣維護她們,她們也同樣敬愛我,這本就是人世間的法則,即使主人奴婢同樣適用,可是為什么裴婉當初參不透這個道理,非要弄出個尊卑的款兒來立威,難道弄得人人都怕她、疏遠她,才是她追求的最佳境界嗎?

    第十章 峰回路轉

    約莫在床上躺了十幾天,后背和手指的創傷都好的差不多了。這段時日父親天天都來,二娘長姐常來探我,三哥也三不五時來坐坐,就連二哥也過來過一兩次,唯獨媜兒從未踏足,只是每天讓合歡來請安問詢。

    我不明白棠璃曾說“媜兒與裴婉極好”理由何在,媜兒現在對我的冷漠和疏遠連棠璃也不明所以。

    正值中秋佳節,皇上賞了一筐子江南進貢的大螃蟹,聽小純說個個飽滿新鮮,清蒸了吃最合適。父親便在家里的煙裊亭上設下螃蟹宴,除家里人外,還請了三哥和薛嬸娘。

    煙裊亭四面環水,左右又有幾處小亭,跨水接岸,有曲廊相連可通。沿途路上種滿了桂花,嫩黃的花朵隱藏在層層綠葉之下,經過看不見花,只有秋風搖落一樹花香。

    侍婢們早擺好了杯箸酒具并茶筅茶盂,父親特意留空上首位子,我暗自猜度大約是留給薛嬸娘的,她乃是河西貴族薛家之后,娘家已有無數皇親貴胄,夫君是正二品輔國大將軍裴行禮,侄女又是當朝皇后,身份尊貴,父親自然把她尊在首位。

    我一身家常裝束,只披著軟毛織錦披風靠著小亭欄桿看水,遠遠望見二哥拄著拐杖走來,媜兒只淡淡瞟了一眼,并無多話,反倒是長姐讓絳珠去扶住了。二哥在我身側坐定,他一向對我視若無睹,我也不敢親近。

    等了半個時辰,嬸娘三哥還沒有來,父親去了正門等候,二娘到廚房打點,長姐遠遠的站在樹蔭下看鷗鷺,媜兒歪坐在岸邊扶廊上。我撿了個軟凳坐了,半俯在窗檻上掰下手中桂花蕊擲向水面,引的游魚浮上來爭搶。

    二哥慢慢站起,揀了一個海棠凍石蕉葉杯,我看見,知道他要飲酒,因身邊沒人,便起身拿起案上鎏金梅花自斟壺來,二哥微笑道:“這是丫頭們做的事,怎么能勞煩meimei動手。”我斟上一杯遞去說:“二哥客氣了,兄友弟恭乃是本分。”二哥接過一飲而盡,我又滿上,他復飲盡道:“有些日子沒喝過紹興花雕,頗有些想念。”,我笑道:“二哥沙場征戰快意恩仇,有杜康作伴,還會想念黃酒嗎?”二哥捏著酒杯的細腳處深沉道:“一個剛烈,一個婉轉,各是各的滋味。”

    我看他表情很是溫柔,似乎真是余味無窮。不禁有些心動,便從他手中拿過那海棠杯自斟了一口,也不覺得有何特別之處。二哥望著我手中的杯子,臉色有些古怪,我才記起自己忘了古代男女授受不親的大忌,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哥哥,也不能共用一個酒杯吧。如果恰巧唇印在同樣的位置,豈不是等同于……接吻?

    這樣一想,我臉色緋紅,忙擲了杯子,二哥也像被火燒了一樣慌張收回眼神。

    棠璃端著一個托盤上來,托盤里放著一個纏花瑪瑙盞,她見二哥也在,笑著施了禮。二哥掩飾的問道:“你拿的是什么?”棠璃回道:“小姐身子弱,又連著兩次受驚,螃蟹雖然好吃,但畢竟性寒,空肚子吃了只怕不舒服。廚房做了一盞冰糖燕窩,讓小姐先暖暖肚子。”

    我嗔怪道:“要你這么小心,人人都沒吃,獨我先吃,知道的說是你想得周到,不知道的還說是我們這房不守本分。”棠璃揭開蓋子,笑著回道:“就怕有那起不明事理的亂嚼舌根,婢子一早就回過老爺,是老爺讓做的。”二哥偏頭看了看說:“原是應該的,meimei身體要緊。”棠璃拿銀勺子慢慢撥弄,又輕輕吹了幾口遞給我。

    “我說jiejie怎么坐的那么遠,原來在這里吃獨食。”一把清甜的聲音在棠璃背后響起,棠璃忙側身行禮,我定睛一看,原來是媜兒婷婷曳曳走了來。

    她淡淡笑著走近,翡翠撒花洋縐裙在竹橋上逶迤生姿:“jiejie跟哥哥談的投機,沒人管meimei了。”我笑著把燕窩遞給她說:“媜兒說哪里話,來的正好,這里有一盞燕窩,我們兄妹三人分食了吧。”

    媜兒在二哥身旁坐下,端過那瑪瑙盞看了看,冷冷笑道:“我母親想要每日份例里多上二錢燕窩,爹爹猶說奢侈太過。爹爹真是疼你。”她雖面帶笑容,但一絲歡喜姿態也無,又說起三娘要燕窩不得,明是沖著我來。棠璃見勢陪笑說:“我們屋里也是沒有的,只是今日吃螃蟹,又等得久些,老爺怕小姐腹內受寒增了病態,才吩咐下面做的。”

    媜兒冷著臉,突又綻顏道:“果然還是jiejie房里的丫頭細心,事事想的周到。jiejie這般體弱,是要有個貼心知事的人在身邊,若非如此,叫我們怎么放心呢。”我正奇怪于她神情的變化,背后便響起一陣腳步聲,回頭看去,原來是三哥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美婦從后面的曲廊走了上來。那女子螓首蛾眉,杏臉桃腮。一身鵝黃色描金衣裙,繡著繁復的花紋,束一條白玉鑲金彩鳳文鴛帶。凌云髻上一支鏤空飛鳳金步搖爍爍奪目,另又點綴四蝶穿花碧鈿,彩鳳明月耳珰,一團珠光寶氣。就連一雙繡鞋也描畫著朵朵牡丹,盡顯風韻姿態。

    我心下猜想這就是那家世尊貴的嬸娘了,還未動步,媜兒已經上前扶住了。二哥傷勢雖在好轉,但畢竟傷筋動骨,比不得我皮rou之傷。我見他起身艱難,忙一把攙住。媜兒嘴巴極甜:“嬸娘貴人事多,這些日子也不來家里看看媜兒,媜兒真是想念的緊呢。”嬸娘拉住她的手說:“我是想常來探你,只是府里事多,你三哥又是個沒嚼子的馬。”媜兒又說:“怨不得嬸娘辛勞,誰讓嬸娘聰慧呢,又能人所不能。”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嬸娘臉色舒展,顯然媜兒的話很合胃口。我恭敬的欠了身,嬸娘只是瞥我一眼:“你大病初愈,就無需多禮了。”

    三哥撇了撇嘴,看見案上的瑪瑙盞隨口問道:“那是什么?”棠璃忙上前垂手回道:“是老爺吩咐給四小姐預備下的燕窩。”嬸娘眉毛一挑:“今日不是螃蟹宴嗎?”棠璃回道:“是。螃蟹性寒,燕窩是用來給小姐暖胃的。”

    嬸娘盯我一眼,無話。父親此時已安頓好了席桌,差人來請。一行人便又穿過曲廊,去到煙裊亭坐下。

    父親果然請嬸娘上座,嬸娘推辭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見外。依我說,把那大團圓桌放在中間,也不必拘定坐位,他們孩子家,愿意怎么坐都行,大家歡歡喜喜,豈不更好。”父親聽了,忙命仆婦上來撤了案幾,按嬸娘說的重新擺了桌凳。

    二娘今天特意穿了云雁細錦衣并煙水百花裙,緊緊束了袖口,頭發也挽成盤桓髻,穩當而一絲不亂,顯得干練簡潔。她吩咐下人道:“螃蟹不可多拿,先拿八個來,其余仍舊放在蒸籠里,吃了再拿。”底下答應一聲,送上來十個螃蟹。

    二娘一面要水洗了手,一面站在父親跟前剝蟹rou,頭次剝好的便讓與薛嬸娘,嬸娘道:“無需如此,自己剝著吃分外鮮甜——你現時身份不同,何須事事親為?”,饒是一貫聽熟了冷言冷語的二娘,聞聽此言也略略尷尬,所幸三哥打翻了姜醋汁,二娘忙叫人換了新的。

    秋天的螃蟹rou厚肥嫩,且味美色香,為一年當中最鮮美。膏蟹、rou蟹、大閘蟹等,都在中秋時節長得最好,一只只膏似凝脂,味道鮮美,余味無窮。雖然曾經也吃過,但是現代社會飼料圈養的螃蟹怎及古時候純天然的螃蟹鮮香呢?

    二娘手里正掰了個滿黃的螃蟹遞與父親,父親接過道:“艷君,你也吃些,不必管我。”二娘笑著搖頭,只管伺候父親,又命小丫頭們去取菊花葉兒桂花蕊熏的綠豆面子來,預備大家洗手。

    這些日子我冷眼看去,父親雖然寵愛三娘,但三娘驕奢任性,又善于算計,父親在她那里未必能放松。反觀二娘,雖是丫鬟出身,父親的衣食起居一應是她打點思量。但她從不抱怨,事無巨細又想得周到。

    父親剔了一殼子rou,趁人沒注意遞與二娘。二娘接過,背著身默默吃下。再轉身時,臉頰飛起紅霞,看父親的眼神溫順憧憬,猶如少女懷春。大約是真愛極了一個人才能無怨無悔至此吧。

    媜兒緊挨著嬸娘,不時為嬸娘斟酒夾菜,三哥落得清閑。二哥是沒辦法自己弄的,長姐早讓絳珠洗了手在一旁剝蟹rou伺候著。我自己拿著個母的,真費力的敲打蟹腿上的rou。

    秋熙悄悄上來,附在媜兒耳邊嘀咕了幾句。媜兒揮手讓她下去,她一步幾回頭,臉上猶有淚光。嬸娘見狀問道:“這不是你母親的丫頭嗎?哭的什么?”媜兒眼圈發紅,強笑道:“并沒有什么。”嬸娘是何等女子,豈會看不出其中有事?她放下手里的酒杯道:“你是極懂事的孩子,不要憋在了心里,究竟所為何事?”

    媜兒泫然道:“也沒有什么,只是秋熙來回說,母親病了幾日,今日聽說嬸娘要來,早早的撐起來裝扮,現時在房里哭呢。”嬸娘驚道:“既然知道我要來,為何她反倒不來了?現在在屋里獨自哭又是為何?”媜兒忙掩口道:“是媜兒說錯了,原本沒事。”

    我聽到她那么說,猜到她定是要借這場家宴解了三娘的禁足。果不其然,嬸娘擲下筷子道:“這倒奇了,今日你若不說個清楚,我決計不肯罷休!”因她力道過大,烏木鑲金筷子鏗鏘墜地,大家頓時安靜了下來。

    媜兒嚇得起身跪下道:“是媜兒不好,嬸娘莫要生氣,原是媜兒錯了!”她身子嬌小,又是哭又是說,瑟瑟發抖,看起來好不可憐。嬸娘一把扶起她說:“你何錯之有?”父親看不下去,咳嗽一聲道:“媜兒這是做什么,中秋佳節,你哭哭啼啼成什么樣子!”嬸娘不氣反笑:“哥哥也不用怪媜兒。我說呢,既是家宴,玉萼為何不在?問起下人,說是病了。既然病了,怎么裝扮起來了又在屋子里哭?媜兒怎么什么話都不敢說?”

    她又喝道:“少庭,你妹子不敢說,你說!”二哥只是一言不發。我和長姐見嬸娘動怒,都站了起來,底下人也一聲鴉雀不聞。

    嬸娘環視左右,指著二娘道:“你說。”二娘忙撇下手里的螃蟹,父親許是怕二娘惹火燒身,搶著說道:“玉萼她妖言惑眾,當眾戕害婉兒,是我讓她禁足的。”嬸娘道:“戕害婉兒?這是從哪里說起?”父親便把那日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嬸娘緩緩坐下,想了半日,媜兒瑟縮著說:“母親性子剛強,嫉惡如仇,也是聽了外邊傳說,恰巧jiejie又出了那檔子事。母親怕傅府的慘劇重演,才一時沖昏了頭,開罪了jiejie……”

    “這也無妨,本是為了闔家安寧。”嬸娘說道,“只是玉萼行事魯莽,不該對婉兒下手太狠。”媜兒一臉惶恐忙說:“母親自小聽國師講經論道,說是邪祟之事不可心軟,否則一旦反撲后患無窮,所以才多方試探——原是母親錯了!”嬸娘只坐著出神,一桌子人都緘默陪坐。

    秋風蕭瑟,涼意一層一層上來了。

    第十一章 肺腑(一)

    丫頭們上來把個人面前的螃蟹碎殼撤了下去,又捧了金絲攢盒上來。

    小純站在亭外報菜名:“金銀蹄,雞髓筍,糟香鵪鶉,石首魚,八寶煨鴿蛋,蝦丸雞皮湯。”

    二娘揭開放于父親案上的捧盒,原來是一碗綠畦香稻粳米飯。父親撥了半碗。媜兒連筷子也沒動,嬸娘夾起一塊魚rou放進她的碟里說:“你這傻孩子,飯也不吃,餓壞了身子又該怎樣呢?”媜兒笑的勉強:“多謝嬸娘抬愛,只是想起母親受苦,媜兒食難下咽。”

    我喝了一碗湯,假裝沒聽見她倆私語,心里卻如明鏡。

    一時飯罷,嬸娘笑說:“這亭子里雖然好景色,但畢竟風大。幾個女孩子都體弱多病的,不如回屋子里去吧。”媜兒欠身道:“嬸娘如不嫌棄,就到媜兒屋里去吧。”

    父親只裝作沒聽見,嬸娘卻笑著攜了媜兒的手,既是以嬸娘為尊,我們一大家子人不得不隨著一起去了。媜兒和三娘、二哥都住在府里西邊,媜兒與三娘同住一個院落,二哥單住一個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