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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夢里依稀共采薇在線閱讀 - 第5節

第5節

    三娘喜歡桂花,屋子前后都種滿了桂花樹,中秋時節,丹桂飄香,蔓延十里。還沒走進,便聞到濃郁的清香。

    “忽寢寐而夢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覺而無見兮,魂迋迋若有亡。眾雞鳴而愁予兮,起視月之精光。觀眾星之行列兮,畢昴出于東方。望中庭之藹藹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歲兮,懷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復明。妾人竊自悲兮,究年歲而不敢忘。”三娘的聲音凄婉纏綿,穿破墻闕而出。

    媜兒哽咽道:“母親天天誦讀《長門賦》,感懷父親寵愛,也深悔自己言行有失。”我心下不屑,不過十來天而已,若說三娘改了性子,我是決計不信的。但此時此刻,就算我有心阻止父親進去,也無濟于事了。

    父親神色感慨,已有七分動容。待我們進去,三娘已早早恭迎,她一改往日華麗顏色,只著一件素色如意云紋衫,家常繡衫羅裙,反綰髻上一根簪子也無,只手腕上戴著絞絲銀鐲。脂粉不施,低眉順眼,越發顯得楚楚可憐,柔弱無依。

    媜兒順勢跪下道:“爹爹,娘親已經知道錯了,請爹爹看在她赤膽一片的份兒上,就饒了娘親吧!”父親沉吟不語,嬸娘緩緩說:“舌頭和牙齒還打架呢,一家子哪有不拌嘴的。”她轉向我:“婉兒是個識大體的孩子,一定不會計恨長輩的無心之失吧?”

    此時此刻,當著全家人的面,我還能計較什么?若是不順水推舟,必然讓眾人認為我小肚雞腸故意為難,但要我主動為三娘說項,那又未免顯得我軟弱可欺。打定主意,我開口道:“嬸娘、爹爹明鑒,孩兒從無計較之心,只是母親走得早,爹爹疼惜孩兒,必然有那起小人胡說八道。三娘那日舉措突然,孩兒也始料未及。”說完我便低頭做出泫然欲泣之色,再不肯多說半句。

    父親攜了我的手說:“婉兒并無一句怨言,是我要給玉萼一點教訓。”嬸娘聞言笑說:“既是如此,就更無需責罰太過了。玉萼禁足已久,又深悔知錯,哥哥就饒了她吧。”父親本就極寵三娘,現在看到她斂容低眉的溫順樣子,早已心房動搖道:“你可知道錯了?”三娘飛快回道:“妾身愚鈍,錯怪了婉兒,妾身知錯了。

    父親走進攙起媜兒,踱步到一幅九子賀壽圖前說:“弟妹難得過府一敘,不如試試玉萼煮的好茶。”嬸娘抿嘴一笑道:“很是很是,我也許久沒喝過玉萼煮的茶了。”

    我聽棠璃說過,三娘煮的一手好茶,但自恃身份尊貴,很少親自動手。父親這樣說,明是找個臺階原諒三娘了。三娘歡快的應一聲,吩咐冬熙取小風爐烹茶,自己則去準備茶葉。

    父親和嬸娘說笑著落座,我無意瞟見二娘,她眼里滿蓄著nongnong的怨憤和不甘,但隨即上前侍奉父親,將情緒掩飾的很好。

    三娘禁足的日子,府里大小事務由二娘料理。自三娘解禁后,府里又重新由她執掌。父親每日在其房里過夜,恩寵更勝從前。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三娘辛苦裝了幾日淡定,便一如往常囂張跋扈,對二娘長姐挖苦諷刺,對下人頤指氣使,只是對我,礙著父親的恩威忌憚三分。她對我怎樣,我是不以為然的,拜她所賜我憑空得了個“火德圣人”的歪名,父親又寵愛我,不怕她背后說什么閑言碎語。

    時間一晃便是深秋,父親整日忙忙碌碌,二娘長姐深居簡出。三娘媜兒素來與我沒有來往,二哥又寡言少語,偌大的府里,除了房里幾個丫頭,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有每日里拿著柳宗元的帖子臨摹度日。

    父親見我整日怏怏不樂,便差人在外面買了個會雜耍的男孩給我取樂。說是孩子,其實也有十四五歲,裴婉雖然剛過十五,但我畢竟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所在他在我眼里只是個孩子。

    那孩子初來之時瘦骨嶙峋,想是長期困頓窘迫之故,后來由初蕊錦心調理之后,漸漸顯出骨骼清奇,容貌俊美的底子來。

    棠璃細細問過,他從小被家人丟棄在死人堆里,靠挖野菜過活,后來家鄉大旱,他跟著逃荒的人沿途討飯來到西京城,幸而遇見個會雜耍的昆侖奴,看他可憐教了他三招兩式,他便靠這個過上了飽一頓饑一頓的日子。

    他跪在我面前,不敢抬頭,我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他吞吞吐吐道:“小的沒有名字,別人,別人都叫小的,叫小的野狗子……”初蕊撲哧笑出聲,他更加面紅耳赤,我柔聲說:“你別怪她,她不是有心笑話你。”他忙點頭道:“小的不敢。”

    錦心端上一碗冰糖燉梨羹說:“小姐給他起個名字吧,總不能咱們府里也跟著叫他野狗子,這算什么名字?”我吹了吹銀勺子說:“你喜歡什么就叫什么好了。”錦心嗔道:“小姐又說笑,哪有我們下人給下人取名字的道理。”棠璃笑說:“小姐快別托懶了,就給他想個名字吧,不然平日里大家啊呀喂的,外人聽見了笑話。”

    我還從來沒有給別人取過名字,正思忖著,門簾掀開,一股冷風涌來,絳珠打著簾子,長姐搓著手道:“好大的風。”棠璃忙上前幫著摘下她的大紅羽緞披風,我含笑讓座。

    長姐坐定后說:“你們這里好生熱鬧。”她瞥見雜耍小孩,問我道:“這就是爹爹買回來的人?”我點頭道:“正是呢,他從小一個人討生活,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我這會子正犯愁取名字呢。”長姐微微一笑:“不過是個下人,有什么費腦子的,不拘什么順口就好,倒把你難住了。”我聽她言下之意容易之極,便向前微微俯身道:“長姐比我聰明,幫我一解燃眉之急吧。”

    長姐用手指在我額頭輕輕一戳:“往日你那么多鬼機靈,當真是吃仙丹吃沒了。”她略一思考便說:“今日是十月初十,就喚他做雙成吧,太過講究了反而讓人笑話咱們在底下人身上下功夫。”雙成十分聰穎,聽長姐如此說,早磕頭謝恩了。

    他即已見過主家,錦心便差人帶了他下去。長姐將一雙青蔥玉手在小烘籠上罩著,我使個眼色,棠璃會意,旋身去內庭拿出一盒花鈿,我接過遞與長姐道:“jiejie別嫌棄,這盒子花鈿是進上的,我從來沒用過。”長姐詫異道:“這是做什么?”我誠懇道:“長姐對我好,我心里是知道的。以前我未免有許多對不住二娘和長姐的地方,jiejie不但不計較,反而多次從旁周旋幫扶,若是沒有jiejie解圍,我也沒有今日。”

    長姐看定我,微微嘆氣道:“雖然你行事不免乖戾刻毒,但說到底仍是我的親妹,我怎么可能再次眼睜睜看著別人折辱你?”我心下感慨道:“但我對二娘和jiejie不敬之處甚矣,jiejie心底純厚,包容至此,叫meimei怎生過意的去?”長姐默然不語,半晌含淚道:“自從你發狂昏死,我就深深痛悔。雖則你著實可惱,但你我到底是一父所生的親姐妹,夫人在時對母親和我又極好,于情于理我們都該互相扶持。”她拿出一方絲帕拭淚,棠璃拿眼看我,我稍稍努嘴,她便找了個由頭帶著初蕊到庭前侍弄茶水。

    長姐緩了緩又說:“也是我當初太淡漠,又聽了些不該聽的閑言碎語,事前事后都作壁上觀,沒有對你警示援手,才讓你差點魂歸地府……你醒來之后,對我和母親不但不怨恨,反而恭順親近禮遇有加,真真讓我羞愧不已。從那時我便起誓,雖不能助meimei什么,但憑一顆真心對meimei,也就罷了。”

    我暗暗看她神情,倒不像是裝出來的煽情,可見是肺腑之言。這倒與我之前設想的用些小恩小惠拉攏她有了出入,一時心里有鬼,便也語塞。

    第十二章 肺腑(二)

    長姐歇了一歇,拭盡了淚道:“你是家里嫡親的女兒,吃穿用度從小便于我們不同,但我從無妒忌之心。”我握住她一只手說:“jiejie蕙質蘭心,自然不會計較這些俗套。”她輕嘆一聲道:“雖是俗套,但架不住有心人從中挑撥。”她抬頭想遣散丫鬟們,一抬眼才發現屋里只剩我們兩人,一時又笑了:“你是怕她們笑話我嗎,忙忙的就支走了?”我正色道:“jiejie既然對我赤心以對,我也自然一片肺腑。怕只怕隔墻有耳,被人聽得三兩句就胡編亂造了去,反而對jiejie不利。”

    她眼圈又是一紅道:“我只說你現在對我們好,沒想到又添了幾分細心,真是處處為我們想。”她咬了咬下唇,下定決心道:“三娘為人凌厲,媜兒心思多變,你平日里多留心提防著,莫要再起爭執。”我笑道:“只要我不去招惹她們,料想她們母女也沒那閑工夫算計我。”長姐冷笑道:“話雖如此,然則當初你為何會發狂瀕死?闔府上下無人與你親近,連你房里丫鬟也事不關己,妖印之說為何偏偏在家宴上出現?又是怎么散布出去的?meimei細想想,這些怕不是一朝一夕的巧合吧?”我仔細回味她的話,倒有八分道理。

    “你昏死時,三娘本想讓媜兒入宮,沒想到宮里下詔,說甄選之女年須及笄,媜兒不滿十五,三娘無奈才讓汪若琴頂替了去。”

    我突然想起一事問道:“jiejie十八年華,爹爹為何不讓jiejie參加遴選?”

    長姐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我本來對皇室無意,何況三娘精心布局才得了這個機會,怎么舍得讓我搶了汪家人的風頭?”

    我聽出這話里的味兒不對:“jiejie說‘精心布局’?莫非三娘正是為了讓媜兒李代桃僵,我才……”我不敢猜下去,若是為了一個進宮待選的機會不惜抹殺一條人命,那三娘的狠毒,恐怕就超出我的想象了。

    長姐點頭低語:“三娘這些年來凡事不論對錯一味偏袒驕縱于你,媜兒又從旁揶揄教唆,才讓你沉迷修仙刻薄蠻橫。汪若琴資質平庸尚且得封寶林,meimei清雅脫俗,正值華年,又該得到什么樣的榮寵呢?若不是你突然發狂,那宮里的位置就是你的!你以為三娘和媜兒沒想到這些嗎?”

    我低頭撥弄烘籠里的無煙墨碳:“媜兒知書達理,又貌美無儔,若是她進宮得到寵幸,對爹爹何嘗不是好事,我也沒有怨言。”長姐一把按住我的手道:“你好糊涂!媜兒年齡雖小,卻冷血淡漠,心機深沉,決斷狠辣尤勝三娘!若不是她為虎作倀幫著三娘下藥,你怎么會在自己家中無故垂死?!”

    我直覺腦子里砰地一聲炸開,手底的烘籠都差點掉到地上。之前我本來或多或少猜到裴婉出事與三娘母女有關,平日棠璃也說過一些三娘所謂,但今日從長姐這不問世事的人嘴里說出來,讓我親耳聽到真相,還是異常震撼。

    我騰的起身,深深呼吸道:“jiejie這話從哪里聽來的?”長姐也站起身道:“絳珠和冬熙本是鄉黨,中秋那日冬熙喝醉了……”后面的話她沒有說,我也猜到是絳珠套了冬熙的話。她掰過我的肩膀望著我說:“婉兒,不要小看了媜兒,她要是起心害人,便有一千一萬個主意,讓人防不勝防。”

    我反手捏住她的手臂道:“jiejie略略說細些,讓我琢磨琢磨。”她牽著我坐下:“不知道三娘從哪里弄來的丹藥,說是永生不老之物。明知道你沉溺修道,還堪堪讓媜兒故意放話給你知道。你腦子單純,自己在她們屋子里翻出那丹藥服下,爹爹問起,到不關她們的事了。”我聽得心驚膽戰,便問道:“jiejie既然知道,為何不稟報爹爹還我公道?”

    長姐臉上突顯赧色:“meimei之前與我甚少來往感情疏離,三娘做事滴水不漏,yin威又甚。況且時過境遷,只怕報知爹爹也無濟于事。”

    說起父親對三娘的寵愛,我也深以為然。以父親對三娘寵愛的程度,沒有真憑實據單憑我們幾個人一面之詞。只怕父親也未必肯信。

    我怔怔坐著出神,長姐也只管把玩烘籠上的竹制提手,銅嵌琉璃金獸香爐緩緩溢出香蜜引的味道,屋內一時鴉雀不聞。呆坐半日,確想不出什么辦法指證三娘,反倒弄得我自己六神無主。一時對長姐說:“jiejie說的話,今日我都記在心里,以后定當多留幾個心眼。。jiejie回去囑咐絳珠,切不可告知其他人知道,以免給jiejie引火燒身”

    長姐慢慢掀動茶盞道:“那是自然,我們在明她在暗,少不得打落牙齒往肚里吞。”我知道,無論是誰遭人謀害僥幸逃生之后必定會想方設法反戈一擊報仇雪恨,可是裴婉已經死了,我自己尚且借尸還魂自顧不暇,又該想什么樣的辦法去對付她的家人?照此看來,三娘和媜兒都不是等閑之輩,除了鐘承昭,還不知道有多少爪牙心腹潛伏,單憑我一己之力,在這危機四伏的古代扮演好一個深閨小姐已屬不易,又如何替裴婉討回公道?

    想來想去,少不得對長姐說:“jiejie說的是,我們都是閨中小姐,勢單力薄,就算明知她居心叵測又如何與之抗衡?只有平日規行矩步,不要被她抓了把柄。長姐點頭,臉色黯淡下去。我知道我這樣說顯是對三娘服了軟,也許讓長姐失望了,她何嘗不想在府里有個強硬的依靠?

    我伸手拉住她道:“jiejie不用擔心,雖然我并不能扳倒三娘,但jiejie信我,若有折難,meimei必定全力保得二娘jiejie周全!”長姐勉強笑著:“前日你為了母親不惜屢屢忤逆三娘,我自然是信你的。”

    話已至此,多說也無益。

    我拿過桌上的花鈿塞進長姐手中:“jiejie在宴席上為我說清解圍,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機感謝jiejie大恩。”她正欲推遲,我按住她的手道:“金銀玉器jiejie也有,衣裳首飾想來你也不稀罕,想來想去,唯有這府里沒有的冬熙才配jiejie。這盒花鈿是吐谷渾進貢的,三哥轉贈于我,從沒用過。jiejie若是不嫌棄,就拿著頑吧!”

    長姐見我堅持,也就順水推舟收了起來。

    棠璃拿捏的好時間,正當我和長姐閑話家常時,她和初蕊端著點心進來。有關三娘的事也就放過一邊了。

    第十三章 云深不知處

    冬月二十一便是二娘生辰,我讓棠璃準備了一件上好的貂毛披風作為壽禮。二娘在府里地位低微,又長年受三娘壓制,好東西從來沒到過手,也輪不上。那披風由棠璃精心挑選,大氣華貴,純玄無雜,二娘拿到便愛不釋手。“快坐快坐!春熙倒茶來!”二娘忙著讓座,又吩咐春熙夏熙上茶拿果子。我環視二娘房里陳設簡單,連我房里尚且不如,更遑論三娘那金碧輝煌的屋子。

    春熙捧上一個雕花果盤,放眼看去只有貢梨蘋果紅棗等平常人家的普通果子,并沒有其他稍稍珍罕的水果。

    二娘歡喜的端詳那件披風道:“這么貴重的皮毛,叫我可怎么受得起?”棠璃在我身后笑道:“我們小姐特意賀二夫人生辰,壽星若是受不起,還有誰受得起?”二娘笑道:“話雖如此,還是太奢靡了!”我捻起一顆紅棗笑道:“既是生辰壽禮,奢靡一些也是理所應當的。”

    二娘聞言笑的舒暢,她本就姿容俏麗,此時開懷一笑,更顯無限風韻。

    正寒暄著,二哥一掀簾子走了進來:“這么巧,meimei也在?”他上身傷勢幾乎痊愈,只是腿傷遲遲不好,今年冬天又特別寒冷,皇上體恤,特意下旨恩準他開年回春后再返程。

    春熙夏熙忙布座看差,二娘笑說:“我說今天喜鵲一早就叫喚上了。二爺貴腳踏賤地,讓我們怎么過意的去?”二哥忙擺手:“二娘休要如此說。”他摸出一支香囊道,“我在吐谷渾得了一塊玉佩,不是什么貴重東西,二娘生辰,若是不嫌粗鄙,就留著玩吧。”說完將香囊遞上,春熙早恭恭敬敬接了去。

    二娘打開香囊抽出玉佩,我歪過身子看去,乃是一塊光潔無瑕的和田美玉,但看精細的雕工,也應價值不菲。二娘眉開眼笑,命夏熙拿進內堂收好,又讓茶說:“二爺試試這茶,這是今年新摘的墨雨銀毫,這茶要趁熱喝,涼了就苦。老爺昨日賞的,我還沒舍得沏過。”

    我看著她殷勤的動作,熱誠的眼神,心下頓覺凄涼感傷。這墨雨銀毫早在一個月前我屋里就有了,父親居然在昨日才當做生辰賀禮賞給了二娘。雖是好茶,平日里我還嫌澀不愿喝,但在二娘這里就成了待客的珍品。二娘為了父親任勞任怨,父親卻這樣待她。二哥掃了我一眼,我看見他眼里也盡是悲憫之色,想是不愿揭穿父親的把戲,可見於我心有戚戚焉。

    正想著,錦心來報:“海寧沈老爺來了,老爺說請小姐出去見見沈家大小姐。”我正在努力回想棠璃是否跟我講過那位沈家大小姐時,長姐走進來笑道:“怎么還在這里,沈小姐是你的手帕至交,你也不急著去看看。

    二娘笑說:“婉兒大了,自然不似從前毛躁——不過你也該去了,畢竟是遠客,久等不好。”二哥起身道:“我也有事要辦,正好與meimei同行。”

    我們二人辭了二娘出來,并排走著,錦心走在我們后面。自從上次共用酒杯那事情之后,我只要單獨和二哥一起就心下慌張,尤其是這種無話可說的場合。二哥因為腿傷走得慢,我便比他更慢;他放慢腳步,我也放慢腳步;他終于停住,我下意識的也駐步不前。

    他雖未靠近一分,但看一眼他那深邃冷峻的面容,我就覺得心跳如鼓口干舌燥。他站定道:“你就這么怕我嗎?”我咬住下唇不說話,他嘆口氣:“三弟都跟我說了,前些日子是我錯怪了你。我一貫笨嘴拙舌,說話不中聽,你莫要往心里去。”

    我悄悄拿眼看他,他也正看向我,一時眼神交匯碰撞,又都各自慌張失措的扭過頭。我心中暗叫不好,這種小鹿亂撞的心情算什么?他是裴婉的親哥哥啊,總不該因為他長得好看就動了心,這跟明知是懸崖還往下跳有什么區別?

    他走出幾步,又回頭道:“meimei,我母親她性格浮躁,前日里多有得罪,她不是有心要害meimei,還望meimei不要往心里去。”果然是母子連心,雖然平時看起來二哥跟三娘關系淡淡的,甚至有些疏遠,但關鍵時刻,替她求情說話的還是最親的兒子。

    他似乎一定要我立即回復,我只有敷衍的說好。見我應了,他如釋重負道:“多謝meimei,那我先行一步。”我心中異常不爽,開始還撒謊說有事要辦結伴而行,轉眼就先走一步,分明是卸磨殺驢。我怔怔望著他一瘸一拐的身影,錦心在一旁輕聲提醒:“小姐,老爺等很久了。”

    我回過神,整整衣襟,隨錦心前去書房。

    在父親書房我第一次見到沈云意,此刻她正笑著與父親談論一幅畫卷。我未進門就聽見她乳燕出谷的聲音:“叔父聽了又要不高興,這分明是假的。”父親說:“若說是假的,總要有個緣由。”

    沈云意笑吟吟說:“周昉所畫的仕女圖衣裳簡勁,彩色柔麗,以豐厚為體,叔父這幅筆觸膩滯膠著,哪有平常的靈氣在?何況這襯紙也不對。”她身邊還有一個中年男子,一身商賈打扮,想必就是沈老爺了。沈老爺出言阻止道:“云兒,你才學了幾年書畫,竟然在你叔父面前賣弄,還不給你叔父賠罪!”父親擺手,又拿起那副畫細看,須臾嘆道:“云兒說的沒錯,是我老眼昏花了。”

    沈云意轉身笑道:“叔父快別笑話我了,想我雖然與爹爹南來北往頑了幾年,但畢竟是一介女孩兒,能有多少見識?若不是叔父故意考我,我怎么敢班門弄斧?”她這番話說得好像真是父親故意拿贗品考驗她的鑒畫功夫一樣,在裴府住著的幾個月,我冷眼看父親經常被外人蒙騙拿著高價買贗品,府里懂行的人也不敢說,父親便常常當冤大頭。沈云意聲音軟糯,說話不徐不疾,父親聞言笑逐顏開,我也見識了她的圓滑玲瓏。

    沈老爺不經意瞟到我,我忙進去欠身施禮。父親對沈云意說:“云兒,你們也有七八年沒見了,可還認得?”她俏生生站到我面前,一襲夾襖藍色襦裙,外罩一件月白短衣,蠻腰盈盈一握,看起來清淡素雅,卻從衣服領邊、袖口、擺角的繡工花紋等細節處顯出華貴。頭發用一根嵌綠松石花形金簪綰住,一雙明眸顧盼生輝,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活力四溢,比媜兒還要嬌俏幾分。

    她望定我似笑不笑道:“叔父又考我,雖則七八年不見,但大樣子是不會變的。況且meimei弱柳扶風,一顆淚痣又獨特出眾,便是人堆里見了也不會錯認的。”

    沈老爺笑嗔:“就你能耐,少說幾句吧!”父親看著我倆說:“我就喜歡云兒這性子,快人快語。我白養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個個都是悶嘴的葫蘆。現在也就婉兒在人面前還能說上幾句——也不能跟云兒相比。”話雖如此說,父親看我仍是一臉慈愛。

    我只管抿嘴微笑,沈云意拉著我說:“聽聞meimei前日病了,可好多了?”我說:“多謝沈jiejie關愛,早大愈了。”沈老爺對父親說:“說起這養病的東西,還是人參最好。我給世兄帶了十只東北野參,個頂個有嬰孩胳膊那么粗,全根全須,已經差人送到內院去了。”父親連忙推托謙道:“世兄這是做什么,你們經商也不容易,來到西京,不說我沒招待,反而給我們送這些貴重的東西。”沈老爺說:“世兄過謙了,不過是吃的玩意兒,又值什么?只要吃得慣,我再找去!”父親忙道謝,我也朝沈老爺盈盈一拜。

    眼看著寒暄的話說的差不多了,父親便讓我帶著沈云意到府里各處轉轉。我們一同走出來,沈云意笑說:“可算是到了咱們東秦自己的地方了,這些日子韃靼邊境上風沙漫天的,簡直要命。”我問:“jiejie才從韃靼回來?”她說:“可不是,爹爹拿我們的茶葉絲綢和韃靼人換皮草羊脂,那些蠻子,可把我熏壞了。

    我聽她說話有趣,忍不住暗笑。她和我走到西面魚池旁,找了塊干凈石頭坐下,又從腰間的小繡袋里掏出一小塊奶白色的東西塞進我嘴里,酸甜適口,濃郁的奶香在味蕾間綻放,“奶豆腐?”我脫口而出,她笑說:“可不就是韃靼的奶豆腐,原來meimei吃過,我還當寶貝一樣帶回來給你呢。”

    照理說這韃靼并未與東秦有大型的商貿往來,吃穿用品一應沒有在京城普及,只有邊境處有兩國牧民以物易物。這奶豆腐原是我在超市里經常愛買著吃的,穿越到東秦后并沒見過吃過,可是這一切我又從何說起呢。

    好在沈云意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身上,她看著魚池對面對我說:“婉兒快看,那人是誰?”我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魚池對面有座小小的假山,假山下曲廊旁面朝我們的正是雙成,他正在仰著臉變戲法,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他臉上,顯得他輪廓分明,清秀俊美。

    另一個人背朝著我們,在花蔭遮掩下只能看出是個女子,她不時抬手讓雙成向東向西,間或低低發笑。云意轉向我道:“莫不是什么丫鬟侍婢哄情郎開心?”我忙說:“雙成是爹爹買給我解悶的雜耍小子,才來多久呢,哪里就那么快談情說愛了?”

    云意用手指輕輕在我手背一捻道:“你呀,未免對底下人寬容太過了,哪有讓他隨意給人取樂的?何況既是叔父買來給你的,就不能讓別人使喚了去。”她說完,躡手躡腳繞過魚池,朝雙成那邊走去。我四顧無人,也只有跟了上去。

    越是走近,越是聽的清楚,那把清甜的聲音可不正是媜兒?云意也停住腳步,伏在假山上,對跟在身后的我說:“看這穿著好像不是丫鬟,莫非也是你們家的小姐?你看她和那小子頑的倒是開心的緊。”媜兒雖然捂著嘴笑,但聲音并不低,我遙遙望見,不禁汗顏道:“是媜兒。”

    第十四章 采薇調

    云意扭頭問道:“是裴媜?”我默默點頭,只見媜兒掏出絲帕示意雙成走近,極其親昵的為雙成擦汗。

    我倆面面相覷,云意臉上笑意漸濃:“男女授受不親,這妮子越發膽子大了。”我極力想挽回顏面,分辨說:“媜兒還小,她不懂這個。”云意冷笑:“這話錯了,有什么是裴媜不懂的?”

    她這話說的極為輕蔑,我不知道她和媜兒又是什么時候結下的梁子。只見雙成低下頭,媜兒附耳輕語,兩人靠的極近。我害怕再這么下去,這兩人會做出什么更加意想不到的事來讓沈云意看笑話,便故意踢動一塊石子。

    小石子踢踢踏踏的向前,滾進一片枯葉里,頓起一陣悉悉索索聲。媜兒醒覺,一把推開雙成朝我們這邊高聲喝道:“誰在那里?”我和云意躲的及時,她并未看到。

    我拉著云意從背后的假山洞中七繞八繞轉了出去,離的遠了,云意甩開我的手道:“幾年不見,你倒護著她了!”我看她臉上有惱怒之色,便賠笑道:“媜兒年幼不懂事,也沒別的,你別惱了。”她冷笑道:“我惱什么?你倒是把往日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凈了。你也別笑,人心隔肚皮,裴媜那蹄子總有一天讓你哭!”

    她說完起身就走,這花園的路她原是極熟悉的,倒把我一個人撂在原地進退不得。恰好棠璃半日不見我回去,循著碎石子路找了過來。

    “花園子里寒風霜凍的,小姐在這里傻站著做什么?”她忙忙的跑攏,我緩過神來問她:“你來做什么?”棠璃遞給我一個暖手的袖珍鑲銀小湯婆子說:“還說呢,沈老爺都要走了,還不見小姐和沈大小姐的影子,老爺讓婢子出來找找。剛才看到沈小姐一個人走了,婢子猜想小姐大概在她后面。要變天了,小姐快走吧。”

    “棠璃,沈jiejie跟媜兒是不是有什么過節?”我扶著棠璃的手慢慢走著,棠璃笑說:“能有什么過節,不過是小時候爭吵打鬧罷了。沈小姐家的老宅子離咱們府近,主母和沈夫人又是金蘭之交,沈小姐從小就愛在咱們這邊頑。”我默默聽了又問道:“依你說,沈jiejie這個人怎么樣?”棠璃莞爾道:“沈小姐小時候就敢說敢為,是個性情中人。主母在的時候很喜歡她,還讓小姐多與她親近呢。”我總覺不是那么簡單,沈云意既然性格豪爽敢作敢當,就不會無端端為了小時候的間隙記恨媜兒。但究竟原因何在,恐怕也只有云意自己知道

    過了兩三日,天色昏暗了下來,朔風四起,不一時居然下起鵝毛大雪。這是入冬后第一場雪,既猛且急。棠璃吩咐初蕊翻出過冬的各色被蓋來,又囑咐錦心燒旺屋中央的龍鳳呈祥大宣德爐,自己則抽空去里間收拾出我的過冬衣服。

    她們三個像勤快的工蜂,在屋里穿梭不停,我一時口渴又不好意思叫她們,于是自己起身去倒茶,過了好幾個月的舒逸生活,居然連茶壺放哪里都不知道了。我正摸摸索索的找著,絳珠三步并兩步走了進來,行罷禮后她順手從多寶格上拿下茶壺給我倒茶,嘴上說:“棠璃越來越托大了,小姐要什么只管叫她們,犯不著自己動手。”

    絳珠二十四五,穩重內斂,在府里地位與四熙比肩,是長姐身邊第一得力的人。棠璃聽見說話忙撂了衣服出來,見絳珠正伺候著,笑說:“我們剛說背著小姐偷會兒懶呢,jiejie就來抓現行來了。”絳珠知道她在說笑,因說道:“別胡鬧,這雪越發大了,你們趕緊弄完讓小姐進里間坐,冬日里受了涼可不是玩的。”又對我說:“我們小姐說今日下雪,晚上就不過來下棋了。讓小姐早點歇著。”

    我這才記起之前與長姐有約,便吩咐初蕊上茶笑說:“這么大的雪,叫個小廝來說聲就完了,何必讓你特意來跑一趟?”絳珠笑著推讓:“我們小姐還等著婢子回話呢,婢子這就走了。”

    她走后,我覺得眼皮打架困乏無力,遂伏案小睡,這一覺酣然無夢,醒時我們這邊的忙亂也結束了,父親早差人來說:風急雪猛,不必去偏廳用晚膳,想吃什么只管叫廚娘做了送來,各自便宜行事。

    初蕊倒了茶,我只覺口苦,擺手讓她換了清水。走至窗前,我推開一扇窗欞,外面已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域。寒風順著窗戶縫鉆進來,立時讓我清醒。錦心端了個軟凳給內庭換上厚厚的布簾子,因為個子不夠,站在上面踮著腳也夠不到竹劃子,反而搖搖晃晃差點跌倒。

    棠璃笑說:“這可麻煩了,你就是我們幾個中最高的,你都夠不著,誰還行呢?”初蕊眼睛骨碌碌一轉拍手道:“我有主意,你們等著!”說罷把門一開,一頭扎進風雪里。錦心跟在后邊嚷:“這么大的風雪,你也不披件衣服!”話猶未完,便被大風夾雜著雪粒兜頭帶臉的嗆了回來。

    屋里的金琺瑯自鳴鐘發出沉悶的一聲響,戌時正了,有廚娘頂著風雪來送膳食,“也虧你們想的周全,這么冷的天還送了來,難為你了。”我對那中年廚娘說,“棠璃拿一吊錢來。”棠璃應一聲兒打開妝奩拿錢說:“小姐賞你的,回去吃杯熱酒。”那廚娘千恩萬謝而去。

    錦心提著那籃子說:“也不知道小純弄的什么,沉甸甸的。”打開一看,卻是一個小涮鍋并風爐,還有各色葷腥時蔬,錦心翻了翻,最里面還夾著一瓶燒酒。棠璃幫忙把東西一件件放到桌上說:“這大冷的天在屋里吃圍爐,正好不過了,只是初蕊那妮子怎么去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