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7
“變了?” 崔紹群歪著腦袋咂吧了一聲,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突然咧嘴一笑:“是變了。不過咱倆想的是一回事?” “你想的什么。”薛眠瞥他一眼。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崔紹群嘿嘿發笑,毫不拐彎的直白試探。 薛眠幾乎是用瞪的看了他好半天,半晌才硬邦邦吐出兩個字:“沒有。” “我信,我也不信。”崔紹群把煙咬回嘴里,瞇著眼睛眺望遠方:“晏殊昀讓你春節后去天創,按他說的,最快半年你就能進外交部。那不是你一直的夢想么?伸伸手,也就一年不到的時間了。只要按部就班的走,出不了岔子,明年這個時候……你可就是個光彩照人的翻譯官了啊師弟。” 翻譯官。 這個薛眠沒對誰說過的藏在心里的秘密,崔紹群是為數不多的知情者。 關于他為什么那么執著著一定要進天創,當然是因為天創自有其非比尋常之處。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譯所,天創聲名在外,實力強勁,吸引了大批國內翻譯圈頂級人才加盟進駐,所以每年外交部翻譯司都會派專人到天創進行篩選,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人才,招兵買馬挖去翻譯司。 本身國家對各領域人才的渴求度就非常高,加上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與外界的交流合作正在不斷增加,外語類翻譯人才對于外交活動更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只是這一行業對人員素質要求較高,進入體制內效力確非一般人能夠做到,所以天創并不是每年都能輸送合格人才通過選拔。 薛眠在翻譯圈的名氣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打響,堪稱炙手可熱的紅人。天創瞄上他有段時間了,兩方也接洽過幾次,薛眠沒瞞著崔紹群,崔紹群更是真心希望能成其夙愿。但薛眠想進天創是一碼事,按自己的計劃節奏來又是另一碼事。 他原來的“節奏”是心里有桿秤。 把這么些年下來崔紹群對自己的好放在天平的這頭,把自己為非凡做的事放在那頭,每當感覺天平快要拉平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覺得崔紹群那頭的分量應該再加一點,自己做的還不夠。所以他像螞蟻搬家一樣,一點點一點點往天平那頭加砝碼,最后的結果就是留在非凡越干越久,卻一直沒找到一個能開稱測算天平兩端的機會。 直到幾個月前崔紹群的那一句“暗示”,暗示他幫助非凡簽下云漢的合同,這塊砝碼就是將天平壓平的最后一塊。 天創給薛眠發來的合同內容很人性化,知道云漢與非凡的合作關系需履行到明年五月,如果二月份就把薛眠要走,剩下的三個月萬一云漢有大差事指派,崔紹群不一定應付的來,便在合同里注明了一條,屆時天創可視具體情況將薛眠回調非凡,借出幫忙。 從這幾年的非凡將薛眠借調給天創幫忙,到未來天創將把薛眠借調給非凡幫忙,薛眠不知到時候這種身份上的逆轉會不會給自己帶來影響,以及會帶來什么樣的影響。他只知道當聽到這個消息時,當合同就擺在他眼前時,他沒有想象中的高興,沒有崔紹群認為的、自己該有的那份高興。 答案不難找。 因為他的“節奏”已經不知不覺的變了。 或說……是他自己不經意間悄悄的變了。 薛眠低著頭,吸完了最后一口煙。將煙頭撳滅在玻璃煙灰缸里,沒抬頭,只盯著那攤粉碎狀的煙灰出神道:“我……突然不想走了。” “哇哦——!” 崔紹群十分夸張的叫了一聲,舉起手“啪”的一把拍向薛眠后背,然后就開始做抹眼淚狀:“真沒想到原來我對你這么重要,十幾年的理想也能為了我、為了非凡說變就變,說不要就不要。靠,我他媽簡直激動的老淚縱橫欲哭無淚!” 話是激昂慷慨的話,可出口時卻是惡狠狠的淬著火。崔紹群恨不能把這瘋子從二十幾層的窗戶里吊出去晾他半小時了,簡直頭腦不清醒嘛! 那可是外交部的翻譯官啊! 多少翻譯人夢寐以求的圣堂,別的不說,遠了不說,就說薛眠他老子當年是怎么沒的?沒之前一直是在哪里工作的?老前輩奮斗了畢生的理想是什么?傳下來的衣缽又是什么? 薛眠這么多年學學學、拼拼拼,吃苦受累遭那么多罪為的到底是什么? 如今苦盡甘來,功成名就,等了這么多年的夢想終于就快要成真了,結果這小子說放棄就放棄,說不去就不去了? ……這個傻逼到底在想什么啊! “別激將我,也別擠兌我,”薛眠緩了緩,從微顯落寞的情緒里抬起頭,不冷不熱的瞟了他一眼:“沒什么用。” “我/cao!” 崔紹群實在忍不住爆了句粗,罵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怎么想的,不就是因為那個姓費的?薛眠我可告訴你,當初我希望你倆冰釋前嫌,那是看不慣你拿過去那些事頂著難為自己。說白了,但凡你要是能看得開,能過得好,能別被已經過去那么久的事拽著自個兒過活,我他媽真不關心你倆最后會是個什么情況。我是以為你必須得先原諒了他才能把自己過好,我才那么撮合的……也不是撮合吧,就是希望你們回歸‘非敵對’的狀態,可他媽不恨了也不代表就得重新喜歡上啊我的老天爺……” “誰說我重新喜歡上了?”薛眠擰著眉頭看著他,難得有些情緒的起伏:“我只說突然不想走,不是永遠都不走。小覓已經上大班了,我希望他把幼兒園的課程念完再帶他走,否則突然跟著我來北京,還得重新適應……” “重新適應什么?”崔紹群搶白道:“哦,換成來北京上大班下學期叫‘適應’,把大班上完了再來北京念小學就不叫適應了?這有什么區別?行了兄弟,別蒙我了,你師兄還沒遲鈍到那份上。” “好,你不信,那就換個話題。”薛眠頓了頓,權衡了一番合適措詞,將莫遙那檔事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 這回輪到崔紹群沉默不言了。 老崔扭著眉毛夾著煙,一臉的難以置信:“什么意思,宮心計啊?他這當天創是隔壁的紫禁城,晏殊昀是乾隆帝?cao,天下果然有傻逼。” “文明點。”薛眠掃他一眼。 “滾,什么垃圾啊也配得上我的文明。”崔紹群掐滅了煙,背靠在窗臺上抱著手臂:“合著你是怕了他,所以才打退堂鼓?” “人在世上,誰沒點怕的東西,”薛眠微垂著眼睛笑了一下,抬起眼皮看過去:“但他還不夠格。” “靠,”崔紹群忍不住噗嗤一聲:“不是,那我就不是很懂了,你又不怕他,又拿這個事兒擋我,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不過就是想說……” 想說既然一山不容二虎,莫遙這番下馬威分明是沖著自己會威脅到他在天創的地位來的,既然這樣,那晏殊昀要挖自己進天創的消息,莫遙孫翔他們不可能沒聽到。而一旦薛眠真的如期進入天創,這群人會不會有更多的“下馬威”等著他,誰也不好說。 薛眠是不怕他們,因為不怕,所以不屑,不屑與對方爭斗,不屑與對方耍手段。但如果莫遙的目的只是把自己比下去,那眼前不就是一個現成的機會么? 按照老崔帶來的消息,明年七月翻譯司就會去天創收割人才。莫遙加入天創已經兩年,頭兩年都沒被選走,可能是有能力還不達標的原因,也可能是其它客觀道理,但過去的不用再討論,只看明年七月的遴選結果就好。如果莫遙真如許明所說那么“厲害”,薛眠愿意目送他被選走,從此一腳踏入青云里,而他可以再等一年。但如果七月過了,莫遙還留在天創…… 呵,到那個時候還有沒有臉留下來,恐怕都得打個問號。 天創是個鍍金的地方,誰讓翻譯司只認這塊金子招牌。薛眠知道規矩,所以哪怕他圈內名聲再響,沒在天創待上半年,沒從這里磨一遭,那就是拿不到敲門磚。這道理他懂,莫遙更懂,所以才會扎在天創兩年不挪地方,但一見薛眠就跳腳,可見大家目的一樣,都是奔著“翻譯司”三個字去的……那就憑真本事說話吧,其它都是浮云。 崔紹群用一種看弱智的眼神看著他:“沒懂。你這都是在瞎琢磨什么?他要是去了翻譯司,你隔一年再去,那不還是一山不容二虎?” “不對,”薛眠仰頭灌下一口水:“偌大一個翻譯司,怎么可能只有‘二虎’。我不選擇在天創跟他共事,那是因為在天創,他只有我一個目標。目標大了,難免暗箭難防,我沒那個精力應付。但如果換個地方,就不是我防他了。” “不是你防……”崔紹群停頓三秒,如夢方醒:“就是他防著所有人了!靠,對啊!那地方高手如林,一山還有一山高,他這么喜歡斗,那就有本事斗垮整個翻譯司好了。不過那傻逼有沒有本事進去還兩說……嘖,按你的意思,你打算什么時候再去?” “明年這時候吧。” “可要是莫遙臉皮夠厚,既沒被選上,又賴著不走呢?” 薛眠笑笑:“命里躲不掉,那就會會吧。” ※※※※※※※※※※※※※※※※※※※※ 周三見,呦呦呦!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