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娘對我還算是好的，因為爺爺很早之前就給我和苗家定下了親事。苗家算是我們那片的大戶人家，我爹很怕苗家瞧不上我退婚，才把我送去了女子中學，前后讀了兩年書。都說讀過書的女孩子更矜貴，他們還想要借我多同苗家要一筆彩禮?！?/br>
    “而我的meimei們，甚至都沒有讀書的機會，只有等我下學回家時，教她們認上幾個字。”

    “所以說，我爹娘已經拿了苗家一大筆彩禮，又怎么會同意我和苗成建離婚？我不過借著回娘家的機會提那么了一次，他們就拿家里的各種困難來指責我太不懂事?！?/br>
    “弟弟的彩禮要靠我攢，meimei們的嫁妝也需要我，我怎么能同苗成建離婚呢？”

    “所以我只能忍......或許是老天保佑吧，苗成建他沒過多久，居然賭輸了一大筆錢，欠下了好多的債，于是我爹娘也終于同意我和他離婚了?！?/br>
    “離婚之后，我爹和我娘本是想讓我回家重新嫁人。而我借口上海打工更能賺錢，直接留在了這里，靠著那些年幫附近鄰居做繡活攢的錢，又重新回了女子中學讀書?！?/br>
    “他們雖然有意見，卻也覺得嫁過一次的女兒估計已經沒什么人要了，也歇了逼我嫁人的心思，開始琢磨二妹三妹的婚事。”

    “其實中途有段時間，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已經徹底沒了奔頭，曾經試著自殺過。是隔壁的一位大娘意外救下了我，還給了我一本《海上風月》，說是讓我先看完?！?/br>
    想到這，阮玉的眼神突然亮了亮。

    “姚小姐，說真的，如果沒有這本書，我或許真的會自殺第二次?！?/br>
    “所以當我看到《海上風月》招演員的時候，心里是特別開心的，也就不知天高地厚地來面了試?！?/br>
    “現在想想，都覺得自己可能是那些年在苗成建面前演戲演的久了，鍛煉出來了?！?/br>
    “我以為我的生活已經變好了，可是我沒想到，苗成建會去報紙上投稿那些東西，還連累了《海上風月》這部電影?！?/br>
    “姚小姐，都是我的錯，是我怕被人瞧不起，所以才沒有把這些事說出來?！?/br>
    阮玉說完，情緒有些崩潰，自責地捂住了臉。

    而會議室里的其他人，也紛紛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面色沉重。

    只有陳易風，還是給阮玉遞去了一方帕子。

    不怪沈唯砋等人沉默。

    身為這部電影的利益相關者，即便也心疼阮玉的遭遇，但如今電影受到了影響，才是更需要迫切解決的事。

    《海上風月》早已經殺青，就連成片也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之前姚薇薇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錢提前給電影造勢，如今電影女主阮玉離過婚流過產，又在前夫落難時選擇了離婚的消息突然爆出，人們已經對《海上風月》的選角提出了質疑，還有不少人揚言抵制。

    不僅如此，苗成建不知從哪搞了幾張陳易風順路送阮玉回學校的照片，也讓大家開始對男女主的關系指指點點。

    陳易風身為大學教授，選擇拍攝這部電影本就承擔了很大的壓力。

    如今這出事爆了出來，更是被人議論紛紛。只是，人們對陳易風的議論尚算得上客氣，頂多是幾句說他眼瞎的評價，對阮玉則是什么惡毒的話都有了。

    勾三搭四，不守婦道，見異思遷，離過婚沒人要的破鞋。

    思及此，姚薇薇嘆口氣站了起來，走到了阮玉的身邊。

    她將手放在了阮玉的肩膀上，目光柔和，聲音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阮玉，你看著我。你沒有錯，什么錯都沒有。錯的是你那不是人的前夫，是不停壓榨你的父母，是這個動不動就要將女子生吃了的世道?！?/br>
    “你在當初那樣絕望的日子里都沒有放棄自己，現在也不應該放棄，更不應該懷疑你嘗試過的努力?！?/br>
    “你很優秀，在離婚后還能靠著自己的努力讀書上學，沒有放棄改變命運的希望。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唾棄你的這份努力。”

    阮玉怔怔地看著姚薇薇，含淚的雙眸中有些不可置信，又仿佛從姚薇薇的話里得到了被人肯定的力量，悲慟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了下來。

    姚薇薇見狀，又轉頭看向小張那邊，開口道：“小張，你幫我聯系下李老板，讓他和黃記者一起過來一趟。還有，電影的成片我看著很好。我不會再重拍，也不會換女主，阮玉她就是我要的女主。”

    話音剛落，就見小張和沈唯砋互相對視了一眼，眉頭皆皺了起來。

    如今的情況，如果《海上風月》還不換女主，已經很難已經扭轉失去的口碑。

    這部電影投資了那么大一筆錢，最后成功與否，不只是對于晟維影片公司來說很重要，對已經付出了不少成本的沈氏商貿也很重要。

    當然，如今外人還不知道沈氏已經贊助了海上風月，所以阮玉的事情對沈氏的影響是延遲的。

    可如果《海上風月》此時不能及時挽回聲譽，不能跟阮玉徹底切割開，還要繼續這樣上映……

    “薇薇，很抱歉。即便我個人也很同情阮玉的遭遇，但如果你執意要如此，我實在不能拿整個沈氏同你一起賭?！?/br>
    姚薇薇執意不換女主，選擇繼續用原片放映的行為，在外人看來無疑是在冒險。

    此時，沈唯砋要顧及的已經不是他自己的看法，而是整個沈氏的利益。沈氏之前已經抽出了一筆流水供《海上風月》重拍，如今說不受一點影響是不可能的，但總算還能夠正常運轉。

    可如果要是阮玉繼續擔任女主，情況便不一樣了。一旦因為此事出現了銷量的急劇下滑，他絕對會焦頭爛額，難以應對，還很可能會出現資金鏈的斷裂。

    他現在是沈家的掌權者，在這件事上，自然是要將沈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哪怕他知道自己對姚薇薇有好感，也并不覺得姚薇薇會對這件事束手無策，可也實在不能用整個沈氏陪著她去冒險。

    聽到沈唯砋的話，姚薇薇輕吐了口氣，表示理解：“沈先生，我明白你的顧慮。老實說，不換女主只是我個人的決定，且我也不能保證，自己就能妥善解決此事。做生意就要審時度勢，換做我是你，估計也不會輕易冒這么大的險?！?/br>
    這話說完，沈唯砋也明白她是要一意孤行了，臉色不太好看。

    實話說，姚薇薇自己也知道，她的決定算得上任性，也很不理智。

    明明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樂于助人的圣母，反而覺得她向來是個錙銖必較的小女子?？墒谴丝蹋龑嵲跓o法說服自己袖手旁觀，讓阮玉一個人去面對所有人的指摘。

    女主是她選的，如何阮玉沒有成為《海上風月》的女主，也不會面對如今千夫所指的境遇。

    她知道，自己的確是在憑著難以平復的情緒做決定，這是做生意的大忌。可她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阮玉，錯的是別人，又怎么能在此時選擇放棄阮玉這個女主呢？

    想到這，姚薇薇繼續道：“小張，先將之前沈氏商貿之前支付的錢點清，交給沈老板。等一會兒李老板和黃記者過來了，便讓他們二人去我的辦公室找我?！?/br>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在這章作話提醒下吧，沈唯砋從未崩人設，下一章大概就能懂了？（可能我斷章有問題……）

    第42章

    聽到姚薇薇對小張說的話, 沈唯砋皺起了眉，嘆了口氣看向姚薇薇。

    “薇薇，我剛剛的話并不是在同你要沈氏的這筆投資，只是希望你能夠理智一些?！?/br>
    “你其實很清楚, 現在最妥善的解決方法是什么, 如果你想要幫阮玉, 完全可以換一種方式?！?/br>
    沈唯砋不是不同情阮玉的遭遇，但如果繼續用阮玉, 讓《海上風月》的心血全部付之一炬, 實在是太過冒進了。

    想要幫阮玉，方法還有很多，比如他可以出一筆錢資助阮玉出國讀書，讓阮玉繼續學業。

    或者也可以送她去港城生活, 讓如今的這些事慢慢淡化在時間里, 避過這陣子的風頭再回上海。

    就算姚薇薇還想用阮玉, 也應該先行放出換女主的消息暫時切割，等到以后事情明朗了，再行決斷。

    可是姚薇薇現在的做法, 卻是堅決地維護阮玉, 并且想要為了阮玉去抗擊一切可能出現的反噬。

    而不管她用什么樣的方法, 都不可能有完全確切的把握能成功。

    對于身為老板的她而言，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先行換掉女主，才是最為穩妥的法子。

    如果沈唯砋此時支持姚薇薇不換女主的決定，而她失敗了，不僅沈氏的資金鏈可能會受到連環的影響，晟維影片公司也會受到重創, 益生商貿的那群人更會開始質疑姚薇薇的預判失格。

    他不明白，姚薇薇為什么能為了阮玉一個人，拿整個晟維影片公司去賭。她的決定里參雜了太多不理智的情緒，絕不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應該做出的選擇。

    一個商人不能太過心善，況且就算是沈唯砋足夠心善，也更應該考慮沈氏商貿里那些需要養家糊口的員工。

    沈氏若是倒了，那些員工們即將面臨的生活艱辛也同樣需要人同情，乃至于沈家的老老小小，生活也會受到牽連，沈唯砋不可能拿這么大的籌碼去支持阮玉。

    聽到沈唯砋的話，姚薇薇笑了笑：“沈大哥，我在做什么我很清楚，我也知道自己在冒什么險?！?/br>
    “實話說，能不能將此事妥善解決，我也只有一半的把握。所以我不會覺得你的理智是不妥的，更不希望沈氏和我一起冒險。”

    “再說句不太好聽的，其實我現在的這份底氣也不過是我父親給我的，而你，做事前肯定要考慮肩膀上的整個家。”

    “所以如果有不妥，那自然也是我的不妥，我不是不知道，你是對的。但是......”

    “很抱歉，我必須這么做?！?/br>
    姚薇薇清楚，如果今天不是確信自己身后有其他退路，如果晟維影片公司真的就是她的全部，她或許也只能同沈唯砋一樣，選擇退步。

    可是姚廣勝就是她最后的底氣，她如今有幫助阮玉的能力，甚至能接受一切失敗。如果她今天退了步，讓阮玉為了電影在苗成建的污蔑中沉默，以后怕是會寢食難安。

    姚薇薇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阮玉的經歷太過不幸，而她卻是女子中極其少有的幸運。

    姚薇薇感恩自己有那么好的父親和母親，能讓她不懼怕地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能讓她在艱難的世道保持更多的本心，甚至骨子里還有些可笑的理想主義。

    而那邊，見到姚薇薇和沈唯砋因為自己的事爭論了起來，阮玉突然有了些不安和焦慮。

    “姚小姐，其實沈先生說的對......如果真的因為我連累了整個公司......”

    姚薇薇立刻打斷她道：“阮玉，你還記得你來試戲時的模樣嗎？”

    “試戲時的樣子？”阮玉微愣。

    “沒錯，那時我覺得你眼睛里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那樣的你，才是我看上的女主。你再看看現在的你，難道因為那不要臉的前夫使了個招過來，你就要認輸了？”

    姚薇薇揚著眉看向阮玉，看起來神采飛揚，仿佛根本不在意這場風波的影響，也莫名給人一種可以信任的力量。

    沉默許久的陳易風適時地開口：“姚小姐說的對，既然王黎曼的人生都已經演過了，你該是除童笙小姐外最了解她的人，如何換到自己身上便沒了勇氣？”

    當初姚薇薇一眼看中阮玉，就是喜歡上阮玉身上那和女主王黎曼同出一轍的感覺。

    她朝阮玉點了點頭：“阮玉，你要記住，你那時的自信不是別人給你的，是你通過自己的努力，給你自己的。如今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我只能盡可能地幫你，卻不能決定你能不能贏。”

    她說完，走上前，用力握了握阮玉的手。

    阮玉看著自己和姚薇薇交握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原本渙散的目光里有了些神采，而后道：“姚小姐，謝謝你，我明白了?！?/br>
    “我也希望，我不會讓你輸?！?/br>
    她不是一個會輕易認輸的人，只是她人生中一半的不幸，都是苗成建那個人帶給她的。她本以為，將自己的過去封存了，就能夠獲得新生。

    可是當她再聽到這個名字時，才明白過去那些陰影對她的影響，從來都沒有消失過。

    逃避和試圖遺忘并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只有不再害怕面對它，才能徹底把過去放下。

    “你們這些人啊，豈不是這最后只有我一個人妄作了壞人？”

    沈唯砋看著對面的姚薇薇等人，輕嘆了一口氣。

    “罷了，既然你心里已經決定，我也無法再多勸你女主人選的事。不過薇薇，如果這件事在一周內仍不能出現轉機，我只能選擇舍棄那贊助的名義?！?/br>
    不管怎樣，他不會收回已經付出的投資，但必須規避可能會額外增加的風險。

    沈唯砋的聲音里有抱歉，但姚薇薇其實并不覺得他需要同自己抱歉。

    她知道沈唯砋絕對不是個壞人，而且是個理智且有責任感的人，只是這份責任感里包括了沈家的老老小小，包括了沈氏商貿的員工，如何能讓他拿所有人陪自己去冒險？

    她若是失敗了，姚廣勝其實并不會受到影響，但沈唯砋卻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