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小云兒不要擔心,今后遇白哥哥都會護著你。” 這是他在吳枕云露出怯弱時安撫她的話。 “小云兒,新婚之夜是要夫君和娘子一起同床共枕的,你知道同床共枕的意思?同床共枕不只是睡一張床這么簡單,還要擁抱,親吻,纏綿……” 這是吳枕云不懂新婚之夜含義時,他對吳枕云解釋的話。 “小云兒,夫君會溫柔些的,小云兒莫要怕,別哭,我們慢慢來,不著急。” 這些話他本該在那一年的新婚之夜與她說的,可那一年他沒等到新婚之夜。 這些話也應該在去年的新婚之夜與她說,可那一晚…… 這些話怕是再也沒有合適的時間說出口了,趙墨只好在這種時候與她耳語幾句,望她能知道他的心意從始至終一直都沒有變過。 吳枕云,夫君一直都在好好地喜歡著你,愛著你。 第70章 夫君生氣了 次日是朝會,五更天就得早起,吳枕云醒不來,趙墨便將她扶起來,幫她穿好官袍后,抱著尚在夢中的吳枕云出府。 朝會上又是關于那條律法的爭論,爭論到今日早已不是那條律法合不合理,是否與其他既定的律法嚴重相悖之類的問題。 “眚災肆赦,怙終賊刑”、“自救赦罪”、“殺人而義者,應免其罪”這些話車轱轆似的在朝會上來回碾了幾百遍,碾得朝上諸人耳根子都快爛了,但凡有個暴脾氣的早就出來罵一句:“想修就修,不修就滾!!” 可惜沒有。 吳枕云站在眾人之中,一言不發。 朝堂上當年反對她回盛都的人官員都在,而她現在身上負著趙言的案子,督責之職來得不容易,不能在此時開口招惹是非,更不能被這些官員拿捏住話語中的失誤。 且趙墨并不想將她卷入其中。 他對吳枕云說:“因為這條律法,短短一個月時間就有兩位御史臺侍御史被貶了官,三位中書舍人半路差點遇刺,還有夜里遇襲的幾位郎官,他們或者是立場中立的,或者是立場偏向不修正的,或者是偏向修正的。” “吳枕云,你自己也知道這種事少不了腥風血雨,所以你千萬千萬要忍住,不要摻和進來,朝堂上一句話都不要說。” “你不說話,夫君也知道你會站在夫君這一邊。” “吳枕云,不要說話。” 每一次朝會之前,趙墨都會這么囑咐她。 吳枕云點頭,道:“好。” 朝會上,即使是女帝問她關于此事的看法,她也都是低著頭支支吾吾地含糊過去,撇得干干凈凈。 不過趙墨是她夫君,她要想撇得干凈根本不可能。 他們果然還是沖著吳枕云來了。 朝堂之上,那些曾經反對吳枕云回盛都的官員們眼見著這條“因自救殺人或是傷人者,酌情可無罪。”的律法就要實現,他們立馬將沖著趙墨的矛頭轉向吳枕云。 吳枕云身上可針對的事情可就多了去了,且不說打斷淳于明一條腿的事,她身為大理寺少卿,至今經手的案子大大小小少說也有幾十件了,把這幾十件案子都刨出來,至少有十幾個苦主和案犯對案子的結果不服氣,對她心懷恨意。 恨意是能夠被利用的。 他們果然提起吳枕云經手的幾個案子,挑出其中幾件大做文章。 他們說他們手上有好幾位苦主和案犯的口述筆錄,寫著吳枕云查案不公,有失偏頗,擔當不起大理寺少卿之職等話。 他們揚起手中的一卷筆錄,說:“區區幾個斗訟案,吳少卿都辦得這樣一塌糊涂,更何況是其他的命案?” 他們話里有話,這話的另外一半就是他們能拿到手上這些口述筆錄,自然也能拿到其他命案的苦主和案犯的口述筆錄來證明她辦案不公。 斗訟案是小事,命案若出了錯就是大事。 身為大理寺少卿,吳枕云比任何人都要害怕自己錯漏了什么要緊的證據導致整個案件錯判,用律法害死了一條無辜的性命。 但凡吳枕云在查案時嚴刑逼問過口供,故意含糊過證據,草率下過定論,現在肯定是要心慌的。 他們顯然不是很相信一個打斷生父腿腳的暴戾之人會在辦案上嚴格遵循律法。 吳枕云道:“諸位這是要清查本官經手的所有大小案件?” 他們道:“是又如何?吳少卿怕什么?難不成是怕我們將你做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事都挖出來?” 只要吳枕云心慌害怕,他們便可以此為要挾,逼趙墨在修正律法的事情上退讓。 他們料定了趙墨會為了吳枕云而妥協。 “本官坦坦蕩蕩,從未做過任何見不得光的事。”吳枕云波瀾不驚,鎮定自若,道:“諸位若想清查只管清查,只是諸位若是查不出什么,依律是該反坐其罪的,本官錯判一件命案,徒二十年,若是被諸位誣陷的,諸位徒二十年,公平公正。” 他們個個低下頭倒吸一口涼氣,又互相瞥了幾眼,心里直犯嘀咕,吳枕云有此底氣說出這些話,可見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們若是真的去清查,只怕查不出什么來。 他們又說:“聽說吳少卿現今身負著趙言舊案的督責之職,不知身為趙言弟媳的吳少卿能否擔此大任,絕不徇私枉法?” 這話是說給女帝聽的。 督責之職是女帝親自下旨任命的,說吳枕云為人公正,會做好此案的督責,現在他們以幾個斗訟案為由證明吳枕云并非女帝口中稱贊的那個剛正不阿的大理寺少卿,不宜擔當此責。 他們知道吳枕云很在意趙言的舊案,絕對不會輕易放棄這個督責之職,定會據理力爭。 只要她開口爭,他們便能以此案的督責之職為籌碼,讓吳枕云左右為難,再逼得趙墨為了她在修正律法上的事退讓。 吳枕云冷笑了幾聲,道:“不過一個督責之職罷了,查案辦案甚至斷案的都不是本官,你們若是眼紅那你們來擔此大任好了。”說著瞥了一眼在場的新任刑部郎官穆世子。 穆世子素來脾氣古怪,以前也不是沒當過官,只是他太會惹事了,身為穆親王的獨子穆世子,惹了事自然不用他來擔責,可總得有個人出來替他背鍋,與他共事就要做好被貶官撤職的準備。 他們頓時噤聲。 他們說這話的時機不對,若在查案的兩個刑部郎官還沒有定下來之前說,興許還有些用處,現在再說,他們這些與穆親王府交好的人都對穆世子唯恐避之不及,更何況是吳枕云? 當初吳枕云要為趙言翻案的時候,趙墨是猶豫的,他打算等修正律法的事情過去之后再翻案,且不想讓吳枕云摻和進來。 現在人人都盯著修正律法之事,無暇顧及此案,當下是最好的時機,吳枕云不想錯過。 吳枕云想要在此時翻案,趙墨說:“可以。” 吳枕云想要在趙言舊案中擔任督責之職,趙墨說:“可以。” 為此,趙墨答應了女帝不論此案結果如何,依律判決,處置案犯后就到此為止,絕對不可借此打擊報復當年那些與案相關卻并非兇手之人。 女帝的意思很明白,是讓趙墨不要追究當年那些迫不及待上疏將趙言送入詔獄的官員,也不要深挖此案中的其他利益糾葛,點到為止。 周將軍的事,女帝不愿再翻起來了,當年她聽信那些謠言作出的那個決策是對是錯只有她自己明白。 女帝想要保留一些體面,卻讓趙墨放過那些背后推手,讓他在朝堂上繼續與那些誣陷趙言的人同朝為官,虛與委蛇。 趙墨已經做了退讓,吳枕云絕對不會讓他再退哪怕半步。 女帝問道:“吳少卿不滿意朕的任命?” “微臣惶恐,微臣并無此意。”吳枕云冷瞥了那些人一眼,道:“微臣擔這督責之職合理合法,有些人卻總想在這一點上做文章,微臣今日若受此要挾,明日他們定會變本加厲,故此言語上冒失莽撞了,還請陛下恕罪。” 女帝點點頭,道:“朕知道。” “回稟陛下,本官與吳少卿共事了幾日,發現吳少卿此人盡職盡責,秉公辦事,督責之職行得甚好,此大任非她不可。” 說這話的是穆世子。 穆世子明明是替吳枕云說話,可吳枕云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吳少卿還同微臣說,若此案的兇手是趙言,那她就會引咎貶官至嶺南道荔州。”穆世子看了一眼怔愕的吳枕云,頓了頓,又道:“微臣也同吳少卿一樣,此案若未得昭雪,那微臣就引咎辭官,永不踏入官場半步。” 女帝聽畢,點了點頭,道:“既有此言,將趙言舊案交給你與吳少卿,朕就沒什么不放心的。” 再然后,穆世子向女帝請旨入詔獄審問趙言,女帝自然應允并下旨了。 未得昭雪……引咎貶官……這些是吳枕云昨日與穆世子說的幾句話,直到散朝吳枕云都不明白,穆世子為什么要在朝堂上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將那些話說出來。 “吳枕云,那些話……你和穆世子說過嗎?” 宮門外,趙墨問吳枕云,臉色不是很好,語氣也很壓抑低沉。 “說過。”吳枕云點頭道。 她又看了一眼趙墨,將昨日同穆世子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最后說道:“昨日我和穆世子說,此案的兇手若是阿言jiejie,那我就引咎貶官到荔州,但他沒有和我說他也會引咎辭官,更不知道他會在朝堂上說這些。” “吳枕云,你若想審問阿姊,若想保全那些證據,你可以來找你的夫君,你為什么要答應他這些?” 趙墨說話時雖聽起來平緩低沉,但語氣卻像是有一塊石頭堵在心口,那塊石頭被他的話震顫出悶響,站在他跟前的吳枕云都能聽得到。 夫君不是不能找,只是這點小事她覺得不是很有必要,省得那些人又要借這些事要挾他什么。 他說:“吳枕云,你要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話。” “我不會去荔州的。”吳枕云握住他的手,說道:“趙遇白,阿言jiejie不會是兇手。”定定地看了看趙墨,說道:“不是出于對阿言jiejie的信任,而是出于證據。” 她相信她至今為止的判斷,更相信眼見為實的證據。 趙墨道:“吳枕云……如果阿姊就是兇手呢?” 吳枕云,你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如果,你只是放任這個可能會發生的如果,而承擔后果的是我——你的夫君。 你的夫君要承擔你再一次離開的后果。 吳枕云,你不明白。 吳枕云怔怔地看著他,“趙遇白……” 她沒來由地有點心慌。 第71章 不想要這個夫君了 趙墨無比地厭惡這樣的自己,他深陷在過去地失去和絕望之中,一旦被觸碰便將怒火波及到吳枕云身上,從成婚至今一直都是如此。 他明知道自己應該克制情緒,理智看待此事,吳枕云只是順勢說了那么一句話,并不是真的打算離開,可他無論怎樣克制,都沒辦法掌控當下的自己。 “吳枕云,如果你從未想過與我共度此生,那你想離開就離開,去荔州也好,去西疆也罷,我放你走。” 他竟說出了這樣的話。 對吳枕云而言這句話是一種試探,試探著對她稍稍放手,看她會不會真的甩開他轉身離開。 他在等待著答案。 “我不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