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電話(二更)
關詩妤即將跑到新馬路,那群人不敢往新馬路過去,因為不同痞子不敢擅自挑弄其他地方的痞子。 建筑快而像光影,刺痛了她的眼睛。 終于沒被追,關詩妤只覺自己快要癱軟,她扶著旁邊的樹喘氣,喉嚨發(fā)干得要命,她在暗處立刻把槍藏回去,裙擺已經(jīng)臟了,但也無礙。 到一家很隱秘的旅館,按著那瓜皮帽的話,前往走廊盡頭很角落的房間。 一進去,就見到一個女的坐在窗邊,然她已是一副憔悴模樣。 關詩妤走過去,看見她懷里抱著一個洋娃娃,皮膚細膩,毛發(fā)卻極為粗糙。 “你好。” 白郁的狀態(tài)似乎更不如她,只是抱著笑看洋娃娃,一直在重復一句話:“乖寶貝……” 有些上??谝?,還多了些澳門熏染來的味兒。 “你的孩子很漂亮?!?/br> 白郁才抬起頭來,驚慌地問:“你是誰?” 關詩妤隨口說著:“和你一樣的人?!?/br> 她看關詩妤也是這么骯臟,眼里顫著光,把洋娃娃抱得更緊。 這白郁就是從廖家逃出來的丫頭,晚清時期的賣身契還在廖家手里,廖一直派人要逮回來,然而她被葡澳警察保護著一直沒落到廖和范的手里,但是剛出生的嬰兒被拐到上海,直接殺掉,而她也藏身于此。 “這是你和誰的孩子?” “我為甚的要告訴你,你滾?!?/br> 關詩妤把手槍扔到她太陽xue,她對這些其實也沒多少耐心,另一只手掐她慘淡的臉逼她直視,“我滾?我冒死來找你,你說不說?全天下就你慘是么。” 白郁被嚇得哭了起來,肩一直在抖,“那你死啊,為甚的不去死,我的孩子都沒了,我也想和你一樣死,那班狗屎特務不給我這么做,每次都到盡頭了,又找醫(yī)生把我救回來。” 關詩妤一把放開她,坐到那堆滿劇本的床上,放映了的沒放映的都有,她突然放軟了聲音,和善地說著:“白小姐,別哭了好嗎?!?/br> 從窗頭照進的月光,溫柔陰涼,長滿銹斑的欄桿像貼在白郁頭上一般,慢慢地,連云霧也升起,入夜了。 “你到底是誰,我憑甚么信任你。” “你只要告訴我,再按我的指示做,你可以到歐洲過活下去,或者你想死都行,定不會有人再找你麻煩?!?/br> “……當真?” 關詩妤答得爽快:“是。” 白郁抹了抹眼淚,照著女子的直覺,她出奇地慢慢放下戒備,努力平緩聲音,“多年前我從上海一家大戶逃出,到港口見人追來我就躲著,躲到半夜被一日本人發(fā)現(xiàn),我逃跑無知,再加上那戶人家追得緊,便求他幫忙,他說他們不做這些沒有報酬的事兒,我為了跑,把自己貞潔弄沒了?!?/br> 關詩妤不太信任,“所以,這是日本人的孩子?” “其實我和他算是相愛……”白郁還是將心底里的說出來,“他說自己是上海一家株式會社的總經(jīng)理,其實背后有特務組織,上頭組織發(fā)現(xiàn)他有叛變嫌疑成為遠東間諜,所以打算處死他,我們預備逃離,可是實在來不及,孩子被抓了,他也死了,卻不是死在日本人的手下。” 關詩妤斟酌著,范德正的酒店,開得定是時候,她曾以為這吃掉的嬰兒是被販賣來的,沒想到是直接抓捕的日本人孩子。 “可問一句,為何要叛變?” “我沒心思去糾結那個,他就是個商人,要竊情報也只竊商業(yè)方面的,可能是利益搖擺的緣故罷?!?/br> 關詩妤望著窗外,不知道自己該騙,還是直接說出,孩子其實成為范德正的盤中餐了。無法想象,這實在太剮人心口,定要白郁血流不止悲憤欲絕。 “白小姐,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如果將人販賣到澳門,多是做甚么。” “女者為娼妓,男者為各大花船賭場煙館的侍者,或者是拉攏賭客的航船,他們會搶劫,偷竊?!?/br> 實則上海也如此,只不過關詩妤待在了法租界,說是孤路完全不為過,外頭亂七八糟,而法租界夜夜笙歌,梧桐樹越長越壯,掉落的葉子跳過中西雨傘,落到地上被高跟鞋皮鞋踐踏。 “你是特務?” “算罷,我沒那心思和能力,又煩又費勁。”關詩妤打開皮包,她需要點一根煙,問:“介意?” 白郁搖頭。 關詩妤吸一口,“拋去各種身份,我其實就是個留過洋的大學生,學的藝術設計?!?/br> 白郁看著散在床上劇本,又想起方才關詩妤的模樣,“你以為能拋去嚜。” 關詩妤笑,“不能。今晚十點,鐘聲響起,有人會來接濟你?!?/br> 道不同不相為謀,“再見?!?/br> 關詩妤把煙掐滅,走到外面,一陣涼風吹來,她回到酒店清洗干凈,裹了浴巾出來。 撥了電話到范宅,接聽的不是傭人,竟是范佑其。 “喂?!?/br> 關詩妤靠在昂貴的桌子邊,捏著搭在上面的桌布角,她原本對著一面鏡子,看見肩頭被撞的淤青,聽到他的聲音,心口一麻。 兩邊一起沉默,互相等待著,呼吸的一起一伏就像方才一分一秒變幻的光影,有點灼熱,隔著電話線傳到心里頭。 終于聽見有人問,“是誰?” 關詩妤認出那是廖心兒的聲音,她終于開口,說了無關緊要的話,“我想睡覺?!?/br> 范佑其聽出是關詩妤的聲音,手指緊扣電話,說:“那就早點休息?!?/br> 她突然笑了,抓著那電話線,“不知道你有沒有電話診斷這一業(yè)務呢……” “我在聽?!?/br> 她抿唇一會兒,為何從電話傳來的聲音更性感了。 “我今天遇到一個和我可像的人,其實也不是很像,偷偷告訴你,她就是從廖家跑出來的丫頭,聽完她的話,我感覺自己如果逃跑,下一秒可能要被老爺弄沒命,你覺得我是在他手下,在他槍下,還是……在他床上,死去?” 范佑其蹙了眉,“您聽起來很累,一直處于精神焦慮之中,最好的辦法是浸泡熱水放松和進入睡眠,如果控制不住,吃藥。” “我問你,你覺得我要死在誰的身上?” 范佑其呼吸著,低沉道:“您還是在試探我?!?/br> “這都被你發(fā)現(xiàn)了,但也不準確,我不是試探,是勾引,想摸你按壓你,手心都沾滿你的液體,然后讓我舔一舔。” 關詩妤開始賣弄俏皮,她把浴巾脫了,看見自己的胸,想起他咬她胸尖和吸吮的模樣,明明他就是會因為她難受。 “你被我摸有感覺,我被你摸也有感覺?!?/br> 范佑其的喉結滑了下去,他知道她肯定要繼續(xù)撩撥,只好回復:“嗯,滿意了嗎。” 關詩妤想到今日的場面,只想宣泄,真想伸腳壓他腫脹的地方,真想坐在他身上蹭,“不滿意?!?/br> “別要得太多,您承受不住?!?/br> “我就是貪?!?/br> “無知者無畏。” “聽不懂你說甚么,學醫(yī)的講話都那么含蓄的嗎?!?/br> 關詩妤不自覺的笑著,覺得他沉悶又有趣,至少對她來說,極有趣。 范佑其:“提醒您一句,晚上記得關窗,我父親有風濕?!?/br> 她冷笑,“我偏要開。” 他越發(fā)清楚她憎惡父親,“小心著涼?!?/br> “還有,畫很漂亮,Ciya?!?/br> 她差點抓不住電話,只覺自己要昏了頭,云淡風輕的一句話帶她回到滿溢著香水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