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囚籠
直到黎溪坐上了副駕駛后方的座位,從右側倒后鏡望出去,程嘉懿還被按在原地一動不動。 雖然他們隔得很遠,但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哪怕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仿佛有一雙透視眼,能看到車廂內看著的她。 或許,他知道黎溪也在看他。 “還不到五分鐘,你這么快就要過河拆橋嗎?” “當然不是。” 翻身打了場漂亮勝仗,沉君言心情無比美麗,左手伸出窗外打了個響指,車輪轉動的那一刻,兩個保鏢同時松開對程嘉懿的鉗制。 小縣城的晚上連人都沒幾個,更別說會有車迎面開來。 馬達一啟動,一秒提速,像一陣風融進無聲的夜里。 倒后鏡中的人艱難爬起,往前踉蹌了幾步,站在空闊的路中,遺世獨立般孤寂寥落。 很快,車子轉過街角路燈,視野暗下來,鏡子里的風景暫告一段落。 只是暫時。 黎溪收回目光,專心對付旁邊的老狐貍:“現在肯告訴我你做過什么腌臜事了嗎?” “你也說是腌臜事了,我怎么可能當眾說出來。”沉君言從容不迫,越過她扯出車壁上的安全帶。 他將插板拉到鎖扣前,遲遲不插進,柔軟的織帶緊緊橫在她胸前,與黑夜同色的眼眸閃過狹促的光:“我們回家關上房門再說。” 最后一個字音落下,安全帶扣槽發出清脆上響聲,囚籠正式上鎖。 * 車子啟動后,沉君言接了兩通電話,都是對方在說,而他時不時應兩句,但不是“嗯”就是“繼續”,根本聽不出在討論什么問題。 終于,沉君言說出上車后最后的一段話:“我現在在回來的途中,有什么事一會兒當面跟我說。” 電話毫不猶豫掛斷。 黎溪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無奈好奇心戰勝一切,哪管她多不愿意面對沉君言,眼睛也忍不住瞟向旁邊的人。 她自以為小得不行的小動作自然沒有逃過一直在觀察她的沉君言,他將手機扔到中央扶手上,伸手握住黎溪放在膝頭的手,然而立刻就被甩開了。 早就預見這種結局的他笑出聲,疲憊地嘆了口氣:“我這叁天的睡眠時間加起來都沒十個小時。” “關我屁事。” 沉君言仿若未聞,繼續說:“特別是今天,為了審劉北習,過去二十四小時里,我只休息了一個小時。” 他強硬地抽出黎溪夾在大腿間的手,五指插入她的指縫,逼她和自己十指緊扣。 “你和他在床上交頸纏綿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在為你做什么!” 五根骨節分明的手指猛然收緊,黎溪差點痛呼出聲,下一秒沉君言又松開了手指。 “痛是嗎?”他抽出自己的手指,輕撫黎溪手指上微微泛紅的地方,“但我的心比你的手指痛一萬倍!” “這叁天我幾乎不眠不休,只想盡早抓到劉北習,還你一個安全的環境,但你是怎么對我的?” 他憤怒數落、控訴她的罪狀,宣泄所有不滿的源頭:“這些年里我為你做了這么多事情,你就一點都不動容嗎!” “你就不可以……”他雙手握住黎溪的手,無暇去遮擋眼底下的淚光,“稍微愛我一次嗎?” “就一次,少也沒關系,夠我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就好。” 手貼上了一處潮熱,黎溪轉過臉,是沉君言的額頭貼在了她的手背,無聲地告訴她——他不是神,只是rou眼凡胎,有七情六欲的人,會累,會生病,也需要…… 被人愛。 從十二歲到二十叁歲,沉君言陪了她十年有余。 二十歲前他恪盡職守,做足一個滿分的哥哥。二十歲后,他們抵受不住誘惑,一同從伊甸園墮入凡間。 而成為共犯的這些年,在外界看來,他也算是個及格的戀人。 雖然她始終沒有當沉君言是自己的男友,但你要她說出沉君言于她是什么人,她又回答不上來。 床伴?不。 至少……他是個對她非常重要的人。 如果說程嘉懿是她的解藥,那么沉君言,就是延緩生命的藥物。沒有他,黎溪等不到解藥來解救她的一天。 半邊身子突然一沉,是閉上眼睛的沉君言靠在了她肩頭。 她下意識要后退拒絕:“沉君言……” “噓……”他示意她安靜,調整了一下位置,“等一下回去我還有很多事要解決,不認真睡一覺,我真的扛不住。”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徹底一軟,完全將自己交托給黎溪。 夜深的高速公路只有整齊劃一的路燈相伴,黑暗與光明略過她的眼和他的臉,在光影交織之間心亂如麻。 黎溪垂眸看去,他呼吸平穩,閉起的雙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總是緊抿的唇線松弛下來,不再防備。 “沉君言。”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沒等沉君言作出反應立刻接下去,“哥哥這個身份,也是能陪我走下去的。” 密閉的空間里靜得連呼吸都顯得過于喧囂,更別說是一句說出口的話,肯定不怕聽不見。 但回應她的,只有耳邊綿長的呼吸。 誰又說得清,沉君言到底是真睡還是假睡。 * 晚上進城的大貨車堵在收費站口,延綿了接近一公里長,當車子停穩在老宅車庫里,已經是兩個小時后。 “喂。”黎溪聳了聳肩,叫醒一動不動的沉君言,后者先睜開眼,緩了一會兒才坐正身子,擴胸松弛一下僵硬的肌rou。 沉君言是真的很忙,他人還沒走出去,助理就先站在他車門那一側等待。 他降下玻璃,助理立刻把檔案袋遞給他:“沉總……” “沉君言!”黎溪連忙拉住沉君言接過檔案袋的手,“你說過回來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的!” 知道沉君言肯定不會順遂,她又緊了緊手中的襯衫袖子:“你別跟我說睡了一覺什么都忘了。” 沉君言那只伸出一半的手擺了擺,助理立刻了解狀況,放下檔案袋欠身離去。 “知道這是什么嗎?”他揚了揚手上的東西。 黎溪看了助理的背影一眼,還沒開口,沉君言又接著解答:“劉北習的口供。” 在車上耽誤太久也不是個辦法,沉君言替她解開安全帶,坦白:“為了接你回家,人我沒親自審下去。而你想知道的事,我也沒完全真正落實,所以我打算把他的口供看完再和你講清講楚。” 他說得煞有其事,向來看不清他哪句真哪句假的黎溪,難免會舉棋不定。 但正如他所說,她根本沒有談條件的資格,就算知道真假,她又可以選擇嗎? 打開車門,外面早有保鏢在等待。 她站起來后回頭瞪了沉君言一眼:“今晚我會把門反鎖,你別想進來偷偷摸摸!” 沉君言也從車里出來,對著她笑:“你這更像在邀請我。” “呸!”她啐了一口,快步離開車庫,離開他的視線。 沉君言站在原地一直沒動,直到黎溪的背影徹底消失,才解開檔案袋上的系帶。 繞過一二叁圈,封口解開,沉君言抽出叁張白紙,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頂端寫著“邀請名單”四個字。 又哪里是他剛才所言,是劉北習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