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關乎患者的急救,林也并不逞強,她往旁邊后側一步,唐非晚上前。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過去7分鐘,管床醫生接力,又過去5分鐘,林也再次接力,危重癥急救一組和三組的夜班醫生也圍上來,有人問:“要幫忙吧?” “林主任,22分鐘了。”管床醫生提醒她。 臨床中,心臟復蘇的黃金時間是心臟驟停4分鐘以內,一旦超過4分鐘,患者可能產生不可逆的腦部損傷,更何況鐘教授的心臟已經停跳22分鐘。 林也置若罔聞,咬著牙堅持。 “26分鐘了,林主任。” 管床醫生身側的唐非晚想到老教授短暫清醒時的請求,聲音大了些,直接喊她名字:“林也!” 隨著她的喊聲,心電監護儀上的綠色直線忽地變化,患者心跳回來了。 “去門外喊家屬進來。”林也一刻不停,從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瞳孔手電,掀開老教授的瞳孔查看。 唐非晚緊張地問:“怎么樣?” “散了。” 意料之中。 唐非晚目視著林也因為體力消耗稍稍泛紅的臉霎時轉白,正想問她明明25分鐘過去,搶救的意義已經不大,為什么還要執著?可是剛開口,林也已經拉開隔簾離開,走向門口雙唇緊閉,等待她帶去消息的鄭教授。 林也在老人家的身前駐足,溫聲和她交流:“鄭老師,經過我們的搶救,鐘老師雖然恢復心跳,但是雙側瞳孔已經散大。” 鄭教授通紅的眼眶又有淚光閃爍:“您是說,救不好了嗎?” 林也輕輕點頭:“而且,他的心跳可能隨時又沒了。” “明白,謝謝您。”鄭教授雙手合十,感謝。 “您去瞧瞧鐘老師吧。”林也偏頭,輪廓分明的下頜線微微抬起,壓制自己的情緒。 醫生,尤其是急診醫生,幾乎每天都會在鬼門關和病魔斗爭,他們有時竭盡全力,但還是無法抵抗死亡,只能默默去調節自己的心態。 不遠處,顫顫巍巍挪步過去的鄭教授終于坐到鐘教授的身旁,她執起對方的右手,輕輕地握著,低聲說:“遠照啊,我只是自私地想要你多陪我幾天,讓你受苦了。”老人家顫抖著手,撫上鐘教授發白的頭發,她抽了抽鼻子,“咱們不治了,你要走的話,安心走吧。 床側只留下管床的護士,其他人都站在隔簾外,不打擾兩位相守五十余年的老人道別。 不過兩分鐘,床旁監護儀的曲線變化,最后成為一條直線,鐘教授的人生也走到終點。 唐非晚是在休息室靠窗的位置發現林也,女人身穿白大褂,雙手插兜,抬頭望向窗外,一如從前,每次心里裝著事,總喜歡獨自一人跑去空曠的地方,仰望夜空。唐非晚不清楚對方此時在想些什么,只能隱約察覺到那種深深的失落和無力感。但她不敢靠近,也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安慰,同事? 當她還在內心糾結的時候,林也已經轉身朝門外走來,把她當空氣一般,擦肩而過。 甚至輕輕蹙了眉? “我有這么討人厭嗎?”唐非晚哼聲,嘀咕著,下一秒,三米開外的林也回頭,喊她,“走,一組需要幫忙。” 唐非晚緊跟其后:“什么?” 林也邊走邊說:“他們收的新患者,a型主動脈夾層,需要盡快做手術。” “和我們有關?通知心外科了嗎?” 林也長話短說:“心外的王主任主刀,但是他們科兩位值班的主治醫師都在做其他急診手術,a型主動脈夾層手術屬于大型手術,手術的一助,王主任不放心交給住院醫師。” “你的意思?”唐非晚大概明白對方的打算。 “心外的方主任推薦你去做一助。”林也同樣相信她有這個能力。 原來是別人推薦。唐非晚瞥了瞥嘴,下一瞬眼神變得專注:“直接去手術室?” 林也加快步伐:“對,時間不等人,王主任說,他在手術室里再和你討論細節。” “在哪間手術室?帶我去。” 兩人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晚上10點25分,手術室的大門關閉。對于a型主動脈夾層手術需要采用開胸手術,心臟停跳,手術復雜且手術時間較長。心外科的王主任從醫20余年,經驗極其豐富,他先和唐非晚詳細講解患者的病情,手術中哪些是難點,自己會如何處理,需要她怎么配合。 “該患者ct提示升主動脈存在破口,把升主動脈的內膜撕裂之后,血液進入夾層假腔中,沒有向遠端撕裂,基本局限在升主動脈和主動脈弓處。” 唐非晚應聲:“20天前,我參與過類似的手術。患者血液會在夾層中越累積越多,外膜的張力也會很大,有點麻煩。” “我聽老方提起過,你是波爾納醫生的關門弟子,28歲就能主刀一些小手術。”王主任笑臉盈盈,“今晚,我們合作愉快。” 唐非晚頷首:“合作愉快。” 晚上10點57分,手術正式開始。 開胸,體外循環,心臟停跳,手術過程十分順利。 蜀江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屬于教學醫院,所以手術室旁邊都有單獨的觀察室,可供醫學生學習。目前沒有其他工作的林也雙手環胸,站在觀察室的玻璃前觀摩。 眼神不自覺隨著唐非晚的動作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