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蝸角之爭(二)
當年蕭氏上打著拔拂社稷的旗號,意在為蕭皇后報仇,陰結各路諸侯,并兵討倒君。 君是倒君,治政不清明,治民不安寧。先帝曾與肱骨大臣耳語,若景帝失欲失政,改立薛鸞為帝。有先帝遺言,則師出有名,討之有理,各諸侯紛紛響應,片語定盟,歃血立約。 惠貴人受人紿,淪落章臺女,憑著貌美俘虜帝心,讓帝引用小人商國政。惠貴人心思細膩,能候人顏色,為帝拔悶解愁,又因是匈奴人,能剛能柔,與帝溺愛猥褻,毫不忸怩。她柔時則翩翩起舞,一捻腰兒如風吹花枝,左扭右擺,好個柔若無骨。剛時則騎馬cao刀,落落大方展現豪爽性情。引得帝色欲上炎,兩眼發直,心忽軟忽硬,甚是有趣。 帝與惠貴人日夜索歡,還一朝種了鱗趾,冷落了那長秋宮里背燈揾淚,望月悲嘆的元后。 元后因病遷逝,惠貴人出生低搭,又顛倒圣上。大臣極力反對惠貴人為皇后,勸景帝應續蕭氏之女蕭辰鈺為鸞膠。 帝腦子雖昏庸,但從臣之言。 蕭辰鈺郎心聰慧,溫調成質,擅美于舞,月旦評甚佳。再有骨相者讖語之兆,確實宜配天祚。 蕭辰鈺不似惠貴人與帝交談時學那春日嬌鶯之語,與帝繾綣時摹粉頭之態,能自扇兩瓣,邀帝采蕊。蕭辰鈺氣質淡然,縹縹緲緲,仰面承恩時,帝威風凜凜,直搗黃龍,猛扎花蕊,她透心一爽,仍是聲色不露,如一朵可遠觀而不能狎玩之蓮。 初觀賞時索然無趣,但靜靜細賞,好一個平生未睹的雪膚花貌,香餑餑的可人兒。 她盈盈一笑時,兩頰開了二月桃,不具蕩態又露蕩態;低低作泣時,面妖嬈可愛;暗暗發怒時,陰霧鎖眉,卻添西湖女之愁。 賞得其中之味,景帝愛極了這通體瓷白如玉的人兒,日日與她行云雨。但竟憐她裊裊婷婷庚齒卑,那處地方生澀緊燥,行云雨之前,必大展舔舐口技之后才直搗黃龍。 得帝唇舌憐愛,蕭辰鈺羞羞答答,又驚怯萬分,鶯聲款款,簌簌動了梁塵。 她愈是羞答驚怯,景帝愈是喜愛。 每夕酣戰至霄深,塌中響著斷續而清晰的蕭笙妙樂,又響著動梁塵之嬌音。屋外人摹想龍與鳳的熱攢攢的濃情歡愛,不禁臉起紅,耳生熱。 景帝喜不雅觀摩出入之勢,水漉漉的一片,是冷淡的人兒悄悄動情之態。越瞧越愛,越愛越憐,此時景帝舌尖似沾了甜蜜,與釵橫鬢散的人兒,溫柔咬耳朵:“梓童秉靈,玉質烘襯華貌。余生有梓童相伴,朕心足也。” 蕭辰鈺一時寵冠后宮。 蕭辰鈺不過十七八,一方面美語甜言成雙珠填耳,一方面景帝又親勞圣手,為她作一畫,就掛于石渠閣之中。她遏制不住女兒家的歆動,將身心托靠景帝。與家人書信,字里行間溢著幸福美滿四字。 可惜景帝與蕭辰鈺,是先濃后淡。 蕭辰鈺與惠貴人從來不相中,兩人當面輸心背面笑。惠貴人先有龍子,取名為伯容,母憑子貴,她眼睛里輕視蕭辰鈺到極點。 蕭辰鈺有妊之后,景帝加寵于她,對惠貴人寵愛只減不增。 惠貴人失了帝寵,日漸狼狽,她貪嗔狡妒。蕭辰鈺上有蕭氏可依,一旦讖語響應,下即有龍子所助。等蕭辰鈺龍子登帝時,她的下場可是死無葬身之地。 惠貴人為保自身,常思投一劫劑,使蕭辰鈺胎落,最好一舉兩得,讓蕭辰鈺亦因胎落而死,她暗中留心,尋機會下手。 蕭辰鈺聰慧過人,惠貴人一時扳不倒,不惜借薛伯容來飛扎她。 薛伯容自出惠貴人肚皮之后,就鮮少出門,可行千萬里路的腳,竟連宮門都只出過一兩回。 薛伯容尚年稚,性貪玩好動,但母親千叮嚀萬囑咐,再未登上副君之位前,性命是最重要的,他要做的是少露面,少說話,免得被那些喋喋不休的大臣門抓了手脖子。 惠貴人托言伯容有疾,不見外人。 母親看得嚴,薛伯容只能趁著她去尋父皇時偷偷翻墻外出。 第一次翻墻出來,他不識路,一腳三步的亂走,走到了長秋宮,劈面逢上了在園圃里走溜兒的蕭辰鈺。 蕭辰鈺懷妊之后,常有那坐家女兒頑皮的心思,喜在園圃走溜兒。 這日悶逐心緒,身旁僅從一名侍女,蕭辰鈺又在園圃四處走溜兒,忽然一個三尺蒙童竄到眼前,險些撞了她。 蕭辰鈺嚇了一跳,捂著尚未隆起的小腹,出出溜溜的退了一步。侍女忙上前扶住蕭辰鈺,作色一問:“汝是何人?” 薛伯容雙膝“撲通”一聲,倏跪于地下,支支吾吾的自明身份,懇求蕭辰鈺不窮究他冒冒失失的舉止。 薛伯容沒見過蕭辰鈺,能一眼認出來,是因她妝扮華貴。 蕭辰鈺身穿紅衣白素裙,頭帶金步搖,耳著明月珰,手飾玉條脫,珠光寶氣繞身,單立在哪兒,六宮粉黛已無顏色。 薛伯容俯首低眉,眼皮兒大大掀開,下死勁兒的看著蕭辰鈺,庚齒看起來與母親相同,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盡是說不出來的溫柔。 蕭辰鈺見眼前的孩兒白凈乖巧。雖說是惠貴人可憎,但不必遷怒于無辜孩兒,再想腹中孩兒一張水撲花兒的臉,她不覺一笑,差人送他回惠貴人居處。 惠貴人氣蠱薛伯容不聽她囑咐,私離居處,但得知他與蕭辰鈺逢面,念頭一轉,復起了壞心思。 當下有一種神不知鬼不覺加害人的巫術,世人稱為“厭魅術”。 厭魅術,只需扎一小草人,附上欲加害人的生辰八字,對著小草人口念駭人咒語,術即成。 惠貴人想過用厭魅術加害蕭辰鈺,但此術害人害己,一旦沾手,自身將惹來千災萬禍,她不敢自招麻犯,卻借此術來釋心中欲。 當晚,惠貴人逼著薛伯容飲下一碗湯羹。 羹里放了毒藥。 毒藥少量,無性命之虞。 湯羹落肚半會兒,薛伯容筋脈橫解,鼻竅鼽衄雙出,不一個勁兒喊痛,惠貴人佯裝擔憂,不一個勁兒讓侍女喚來醫工。 景帝膝蓋下僅有伯容一子,得了此耗,立刻撇了事務亦來探望。 醫工早被惠貴人用黃白之物收買了心,他眼不眨,嘴不岔,直道:“皇子面狀奇怪,不像是病狀,卻像是有妖物纏身擾魂。不知皇子近日,去了何處?可有遇到什么怪事?” 醫工話才落,惠貴人淚從眼梢亂拋,撲在景帝懷里作泣:“他就一直待在此處,哪兒也未曾去過。莫不是有妖氛深貫皇宮嗎?” 薛伯容疼得也是珠淚四濺,與母親淚眼相看的當口,母親一直朝他溜眼色。薛伯容猶豫片刻,把今日走溜兒到長秋宮一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今日兒臣去了長秋宮。始入內,看見地上有個貼著生辰八字的小草人,拾起來不迭一看,忽就有狂風兜頭吹來,登時覺得毛發森豎,呼氣不暢,身子將倒之際,皇后走來,就手取走了兒臣拾起的小草人。兒臣見皇后頭上罩著一團森森黑氣,嚇得精神一抖,拔腿就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