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表哥。” 書鈺眸子一怔。顏昭這話擺明了還是不信他,他驀地抿唇,強壓住心中失望,眼神幾變,勉強擠出些笑,“表哥說的也有道理,畢竟御醫們也說我只是醉酒。我下次一定謹記表哥教導,少沾清釀。” 他乖巧地低下頭。 顏昭松了口氣,將手中的小木馬鄭重放在桌案上,道,“還有兩天便是六月六,麟臺曬書,宮里也要曬衣。” “今年我病了這一場,陛下的意思,除了曬衣曬書之外,還要去一趟云臺山祈福消災。” 云臺山在京城近郊,常年云霧繚繞。山中修了皇家道場,供奉著女媧娘娘。大晉開國百年,但凡祈福祭祀,都是在這舉行。 是以云臺山中,除了道場,還有座行宮別院。 “表哥,看來陛下如今很看重你。”書鈺笑笑,無心奉承了一句。 顏昭聽著不免生出些奇怪,他與陛下一向恩愛,又如何會講「如今」這二字。不過他并未放在心上,只道,“你也隨我一起去吧。” 去云臺山祈福,御林軍必然會隨行。前幾日的宴席上,書鈺和阮將軍還未說上話。他又答應了陛下要撮合這兩人,此番倒是個好機會。 只不過,在去云臺山之前,他尚有疑慮需親自找阮程嬌問個清楚。 “表哥真的愿意帶我?”書鈺微怔,面上一紅,低頭絞著自己的手指,半是羞怯半是試探,“那陛下......可會同去?” “此番祈福陛下也會前去。”顏昭只當他擔憂自己的名聲,忙寬慰道,“不過你放心好了,椿予說行宮里女男房間相距甚遠,中間還隔著一座花園。到時候我會在你住所旁多派些內侍守著。” “不——”書鈺驀地抬眼,見顏昭被他那聲驚了一驚,趕緊笑著搖搖頭,“表哥不必特別關照我,去行宮別院伺候的內侍本就不會很多,自然是要緊著陛下和表哥伺候。更何況有御林軍在四周守著,理應沒什么問題。” “但你尚未出嫁。”顏昭還是擔憂,想了想又道,“這樣吧,到時候我讓椿予將你的住所安排在我的寢殿旁邊,你住得近,也好有個照料。只是這樣一來,你的房間或許會小一點。” 行宮別院的布局是仿著宮內福寧殿建造而成,離顏昭寢殿近,那便只剩靠近側廊的盡間。 “表哥安排便是。”書鈺眉眼生出笑意,“房間大小我并不在意,只要能離表哥近些就好。” “即使如此,你這幾日先好好養著身子。”顏昭溫和笑笑,在宮里,他是書鈺唯一的親人,自是要替他打算清楚。 兩人又聊了聊家常,走出福寧殿時,書鈺面上的笑容都沒有消散,他腳步比來時不知輕快了多少。 多年寄人籬下的日子,他受過的白眼與冷遇多如牛毛。論姿容與才情,他不比表哥差多少,只是因為命運,因為母父早亡,才不得不處處低人一等。 如今眼瞧著便能一舉飛上枝頭,成了這后宮的主子。 書鈺心中歡喜,為日后不再卑躬屈膝,不再看人臉色,更是為日后滔天的富貴,他終是沒忍住,站在廊柱后,輕輕笑出了淚珠。 終于,他終于也能離陛下近一些。 風吹起書鈺的衣角,側廊拐角處,正引路前來的內侍驀地頓住腳,低聲喝道,“是誰在此?” 宮中內侍規矩頗多,檐廊下是往福寧殿去的必經之路,離明間的碧紗窗又近,自是不許內侍藏匿在此處停留太久。 書鈺緩了緩精神,慢慢從廊柱后走出,“是我。” “原是表公子。”內侍語氣恭敬了不少,“奴這會要引阮將軍前往福寧殿,還請表公子先行。” 阮程嬌? 書鈺愣了片刻,那日宴席上驚鴻一瞥,到底還是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尤其還是這樣姿容明媚的女郎,他離去的腳步稍稍一頓,側身的瞬間,低眉又偷瞧了幾眼。 內侍在前走得專心,阮程嬌本就是武將,五感極為敏銳。壓住自己匆匆而行的步履,也驀地回頭看了過來。 對上書鈺視線的瞬間,眉頭毫不客氣地皺起。嚴肅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一座冰山,重重地,無形地壓在他的肩上。 只一眼,就讓書鈺渾身僵硬,訕訕地收回目光,匆匆離去。 阮程嬌心下冷哼,一拂袖大踏步跟上幾步之外的內侍。 掀起的珠簾內,一扇山水屏風,隔開了里與外。 阮程嬌依禮跪在屏風之后。 羊毛金絲織就的地毯上,鎏金的香爐里,絲絲縷縷地散著淺淡的香氣。仿佛一層輕紗,將男郎隱隱綽綽映在屏風上的身影又模糊了幾分。 “阮將軍請起。”顏昭端坐在屏風的另一邊,不辯情緒。 阮程嬌頷首謝過,起身。她已經上任,一身盔甲佩劍,眉目不怒自威。卻因著那張驚世駭俗的美貌,生生柔和了不少。 “不知鳳君今日喚臣前來,是為何事?” 顏昭挑眉,往屏風看去。阮程嬌常年習武騎馬,坐姿極為挺拔,此刻被召見,也是絲毫不慌。 他越發肯定自己早前的猜測,聲音帶笑,可那眉目間卻平靜,“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與阮將軍親厚,如今阮將軍統領御林軍,我自是要再與阮將軍道聲恭喜。” 阮程嬌并不信,怎么說她都是外女,若非顏昭手中握著可號令御林軍的玉佩,她自是不會前來。更何況,聽琴識心。以他那夜的琴聲來看,鳳君絕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