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昭輦車到的時候，御書房里的燈還亮著。

    “鳳君。”椿予憂心忡忡的面容越發(fā)緊皺，借著攙扶顏昭下車的功夫，不死心地小聲又勸道，“您瞧，陛下還在忙著，不然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正說著話，眼尖的崔成一路小跑前來請安。

    “奴見過鳳君。”

    椿予被迫住嘴，垂著頭站在顏昭身后。

    “起來吧。”顏昭略略看了他一眼，視線一轉(zhuǎn)，自然地看向映出人影的窗，關(guān)切道，“陛下可用過晚膳了嗎？”

    “回稟鳳君，陛下剛剛才與長公子、永嘉侯一起用過晚膳。”崔成如實答道。

    原來她吃過晚飯了。

    顏昭心下松了口氣，他剛剛臨時起意，卻也不曾先問問此事。若是陛下忘了吃飯，他又空手而來，著實有些不體貼。

    他在心中正自責(zé)，崔成躬身又道，“鳳君，奴這就前去通稟。”

    “慢著。”

    顏昭喚住他，“眼下陛下在忙，我也不便打擾。”

    守在一旁的椿予聽見這話，總算舒心了許多。至少鳳君此刻回宮，便不會跟三年前一樣傷心難過。

    他永遠(yuǎn)記得，三年前鳳君大婚后不久，提著食盒去御書房尋陛下的情形。

    當(dāng)初鳳君，也是這樣的滿心歡喜而來。

    就是那滿滿一食盒的點心菜肴，也都是鳳君私下練過許多遍，才做好盛在盤里巴巴的送來。可陛下總是在忙，忙得想不起見鳳君。

    整整一個下午，鳳君都坐在稍遠(yuǎn)些的暖閣之中慢慢等著。

    直到那些大臣一一離開，他們又等了兩個時辰也不見陛下傳召。

    說來也是可笑。

    陛下早就離開了御書房去往前殿參宴。她不在，鳳君怎么可能等得到人。

    偏偏偌大的御書房，那么多的宮侍掌事，竟無一人前來只會。

    只因那會鳳君初掌后宮，母家又無權(quán)勢，自是被有些所謂宮中“老人”的奴才暗中刁難設(shè)計。

    這些鳳君從未與陛下說過，顏府雖不是高門大戶，卻也是正經(jīng)的書香門第。鳳君自小便學(xué)習(xí)著如何處理府中事務(wù)。

    真正令鳳君失望的，應(yīng)該是陛下的不在意吧。

    那一日，他親眼瞧著從暖閣出來的鳳君，眼神中的歡喜是如何一點點熄滅。

    不過，在那件事過了不久后，早前負(fù)責(zé)御書房的掌事不知怎得突然就換了崔成，一個年輕清秀，默默無名的內(nèi)侍

    但鳳君也再也沒有主動去尋過陛下。

    想起鳳君那段異常沉默的日子，椿予心中就格外難受。好在今夜里的鳳君并不像從前那樣傻，那么執(zhí)著。

    他做好了指揮輦車回宮的準(zhǔn)備。

    可下一瞬，剛剛松了口氣的椿予就瞧見自家主子廣袖翩然，負(fù)手拾階而上，“我就去暖閣等陛下吧。”

    “是。”崔成恭敬地在前引路，又招了幾個機(jī)靈的內(nèi)侍奉茶與鮮果。

    “鳳君，奴就在殿門外候著，您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便是。”崔成謙和，待顏昭允了，方一步步退出暖閣。

    其實整個御書房是慶元宮的一處開闊明間，慶元宮寬敞，單暖閣便分上下兩層，足足有十幾間。元蘇平日里就寢之處，便是這其中的某一間。

    崔成引顏昭來的此處暖閣，與御書房挨得近。

    比起福寧殿，這里顯然多了女子慣用之物。

    自打他從昏睡中清醒，還沒怎么見過陛下所用之物。

    顏昭好奇極了，稍稍靜坐了一會。便起身在暖閣中左看看右瞅瞅。

    走到臨窗處，那里支著一方軟榻，其上的炕幾正放著翻了一半的古籍。

    他細(xì)細(xì)掃了幾眼，不禁在心中替元蘇又尋了一個極好的借口：怪不得陛下時時都很忙，她如今既要處理朝政，還要抽時間去讀這些晦澀難懂的帝王之術(shù)，她這么累，會忘事也正常。

    說起這個，他記得未出嫁前，娘曾隱晦提及，陛下當(dāng)初是流落在外的皇女，并未受過正統(tǒng)的帝王教育。加之又是行伍出身，早就習(xí)慣凡事快刀斬亂麻，對于男郎怕是也并無多少耐心。

    所以娘特地囑咐過他，入宮后一定要做個稱職、識大體的鳳君，不可隨著自己的性子胡來。

    鳳君該如何坐，如何走，又該如何談吐，入宮前早就有內(nèi)務(wù)府遣來的掌事悉心教導(dǎo)。

    可等真的進(jìn)了宮，他才發(fā)覺要成為一個稱職的鳳君有多難。

    他似乎做不到......做不到只等在原地。

    而攥緊的手心里，亦是他鼓足勇氣前來的緣由。

    “鳳君。”憋了半天話的椿予不肯放棄，輕聲跟在來來回回，正忙碌瞧著新奇物什的顏昭身后，耐心地又勸道，“素月先生提過，您這幾日不可熬夜的，需要好好靜養(yǎng)。”

    他不提，顏昭還不覺得困乏。

    這會子竟好像被一語中的，接連打了幾個哈欠，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叫崔成進(jìn)來。”

    “是。”椿予忙不迭往外去，不一會就跟著崔成重新回來。他已經(jīng)備好輦車，只等鳳君與崔成話過，就攙扶著自己主子離開這個不可久留的傷心地。

    “陛下平日里只歇在這間暖閣嗎？”伸手免了崔成客套的禮數(shù)，顏昭神情一淡，單刀直入問道。

    “回稟鳳君，陛下確只在此間歇息。”

    崔成到底是在御前伺候的人，心思機(jī)敏，話音落下忙又補(bǔ)充道，“此間安靜，二層藏書亦多，是以每晚陛下就寢，都是奴在外候著，故而十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