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書鈺曉得。” 跪在地上的男郎重重點頭,他自是沒有那么笨,還未在宮中站穩腳跟,就開罪了表哥。 見他答應,顏鄭蕙松了口氣,眼神落在他那身舊衣,道,“我瞧你這衣衫不像新做,記得去府中支些銀子做幾套新衣。” “還有。”事關顏府的顏面,顏鄭蕙想的格外仔細,喚住恭敬退后的男郎,“再練練你那騎馬的功夫。” 每年七月,陛下都會去狩獵場避暑。因著鳳君不得寵,每年此時他都是獨自留在狩獵場行宮,若是今年書鈺能一同前往,便有機會伴在陛下身側。 她主意早就打好,顏昭不得寵一事此刻也不再像座山,壓得她透不過氣。 顏鄭蕙面上喜色不掩,崔成一路小跑到御書房時,永嘉侯沈瑤舟剛剛從奉旨進殿。 “長公子呢?”緩了幾口氣的崔成召過當值的小黃門,眼睛左右看了看,疑惑道。 過往永嘉侯進宮,身側總是有長公子蘇沐的身影。兩人感情極好,如膠似漆。今卻是稀奇,只永嘉侯一人。 “回崔掌事的話,今早素月先生剛剛替長公子問過脈,長公子已有身孕。永嘉侯入宮,便是來稟報此事。” 小黃門喜氣洋洋,崔成聽見這消息,心中卻無端的一沉。長公子有孕,陛下必不會在此時派出永嘉侯去收復江峪山。 正想著,遠遠有輦轎緩緩而來。 崔成定睛一看,忙不迭先迎了上去。輦轎上坐著的不是旁人,正是剛剛才提及的長公子——蘇沐。 他這會前來,多半是為了戰事。 崔成不免在心頭感慨,看來今日,陛下少不得又要在御書房忙上一整日了。 窗外的樹影影影幢幢,不知不覺間被夕陽落日一點點拉長又徹底淹沒在了無邊的昏暗之中。 眼瞅著外間的夜色越來越沉,椿予到底不忍心,謹慎選著措辭悄聲勸著還在時不時聽著動靜的顏昭,“鳳君,陛下許是政務繁忙。今夜里或許......或許不會過來了。” 一如過去三年的每一個夜晚,陛下總是在忙。只有在祖制定下的時間,才會留宿福寧殿。 而今夜普通至極,是以鳳君,等與不等,都不會見到陛下。 椿予心中嘆息,更不愿意鳳君再同三年前一樣將滿心期盼慢慢凍結成冰。 這話猶如一顆石子,硌得顏昭心中無措。 他坐在窗邊看書的神情微怔,那雙盼了一晚的桃花眼懨懨垂下,也不知說與誰聽,“可陛下說過,晚上會來瞧我的。” “鳳君。”椿予心口一窒,慌忙放輕了聲在旁安撫,“陛下肯定是想來的。” 無論如何,現在的鳳君萬萬不可再傷心。他原本打算再婉轉地勸勸,誰料這一句才說出,不等他繼續“但是”二字,剛剛還有些不開心的男郎驀地揚起臉,那雙清亮的眼仿佛容納了漫天的星辰,振奮道,“你也這么認為對吧!” “......” 認為?他認為什么? 這轉變來的措手不及,椿予怔愣不解,心底卻越發難受。 三年的宮中時光,猶如一把生著銹的鈍刀,一點點一寸寸將自家主子天真爛漫的性子生生從骨血中磨得干干凈凈。 他不再盼,也不再傷心,也終究成了宮中人人夸贊的端方鳳君。 可如今,他開始重新期盼、歡笑,卻不知這命數是幸還是不幸。 正想著。 “咚” 拔步床旁一聲動靜,打斷了椿予的愁思。他應聲抬眼,立時被驚出了一聲冷汗,忙急急起身去攙扶站在小凳子上搖搖晃晃不知夠著什么的顏昭。 “鳳君,您若是找什么,只管吩咐奴就是了。” “這個呀。”顏昭攥緊手心,與緊張不已的椿予笑笑,“須得我親自來尋才好。” 他護得仔細,總歸沒有再傻傻等著,椿予暗自松了口氣,還不等囑咐宮人閉門落燈。 面前的男郎卻一抬腳步往外走去。見椿予還愣著,顏昭側身,眉目間滿是歡喜,快快樂樂與他招招手示意,“走吧。” 椿予茫然,見顏昭走路飛快,趕忙提上燈籠跟在身側,不解問道,“鳳君,咱們這是去哪?” 等著輦車的男郎眉眼彎彎,似是天上一鉤月,小聲道,“陛下想見我卻沒有時間,正好......” 椿予后背一涼,直覺不好。 就聽顏昭有些靦腆地將聲音壓得更低,“正好,正好我有時間。” 第8章 暖閣 這情形似曾相識,眼看著自家主子已經就著其他宮侍的手坐上輦車,椿予哪里還有時間細想,當即攀住輦車護欄,急急與顏昭道,“鳳君,如今天色已晚,此刻沒有通稟就去尋陛下,怕是與禮不合。” “怎么會。”一心想著要去付諸諾言的男郎信心滿滿,“陛下若是見到我去了,定會開心。又怎么會拘泥于虛禮。” “可是——”椿予還要再勸。 顏昭與他搖搖頭,帶著幾分羞怯輕聲道,“你不必擔心,我與陛下是妻夫,她必不會因此怪我。” 他篤定的話叫椿予一時語塞,怔愣的瞬間,輦車上的幔簾已經慢慢垂下,遮住了坐在其中兀自彎彎眉眼的男郎。 深深宮墻里,只有她與他是妻夫。 所以——,他去尋自己的妻主,也是理所應當。 車轍吱吱呀呀輕快地從青石板上滾過,福寧殿與御書房相距并不遠,從甬道過長信門,再穿堂而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