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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晉女匠師在線閱讀 - 第233節

第233節

    “三個月了。”她被謝據歪了的氈帽逗笑。三個月前,阿荇幾個同門與南山小學的謝據、卞恣相約到野山游歷,在秩干匠肆住了兩日。

    這孩子十歲了,她和他之間的友情早不能像從前,連通信也不再合適。氈帽是去年托阿荇送給謝據的,當時言此帽是大母縫制,謝據明白,其實是王葛縫的。

    “阿據,他就是桓真。”

    “見過桓兄長。我兄長名奕,提到過桓兄長。葛阿姊,我是來告別的,年后我要外出游歷。”他示意身后的奴仆將漆盒捧前,認真而訴:“這里面是我在閑時用樹皮制的紙。自己制紙方知耗時,與學術相比,我發現慕學者最需的,其實是有字之紙,是書籍。嘻,所以我的志向改了,我要在所到之處,把夫子教給我的文章,傳播給更多人知道。”

    謝據這一別,再見時恐怕都難認出了。

    王葛與桓真上馬,緩騎于道。

    “考得怎樣?”

    她舒口氣:“還好。”大匠師級別的考生,誰也不敢說比別人強,不出錯、不浮躁返工就可以了,剩下的只能等將作監評判。

    “王恬回山陰了,這些天我和他見過幾次面,他說劉清有可能考進預卒營。估計阿恬得再等一年。”

    王葛知道桓真在沒話找話,她笑著鼓勵他:“說說你吧。我只想聽你的事。”

    桓真心口涌上熱火,灼的他眼神晶瑩亮澤。“阿葛,我覺得我生來就該在爭斗中、在刀光中生活,不,是搶奪!阿葛,你能理解這種感受對不對?在兵營里,強就是強!弱就是弱!任何手段和流言都會被強者擊垮。但一定要做到最強才行!”

    王葛:“我理解。我們知道自己可以做到最好,如果懈怠,最辜負的是我們自己。”

    “是!不過有時候人是察覺不到自己懈怠的。幾年前我就如此,我以為自己足夠刻苦,直到發現一葛藤順巖而上,她那時攀登的高點,竟是我平時未瞧進眼里的。我欽佩她如此堅韌、專注、不卑不亢。倘若我跟她相換……”沒有這種倘若,他不敢妄言。

    王葛能猜到他未盡之意,回想從前,她感慨:“多少人仍舊如此,活一天算一天。”

    “所以我要知道這世間到底有多苦,只有踩進辛苦里,才知如何擺脫辛苦,然后助世間擺脫辛苦。”

    后面的護衛們不時交換眼色,桓公子千里迢迢來找王主吏,怎么不訴情意,句句跟交流武術似的?不過怪稀罕啊,王主吏也有活潑時候,不再過分沉穩像個小老嫗。

    山陰城外的岔道口,一處通往西北方向的洛陽,一處通往踱衣縣。

    并行的馬蹄印該分離了。

    “阿葛,路上慢行。往后年年歲歲,我們一起守。”

    王葛微笑點頭:“我看著郎君走。”

    桓真心里暖烘烘的,搖下頭,示意她上馬先行。

    無風無雪,此刻他為可以目送她很遠而開懷。他情不自禁吟誦:“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踏踏踏……踏、踏……

    白容有靈,剛疾奔起,就感受到王葛的踟躕而調頭,一起望向那容貌尚有青澀,情感濃烈且純真的黑衣少年。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適我愿兮。”原本的末句“與子偕臧”被他仍引用前段末句。

    王葛綻放笑容,她給不了這個歲數的他愛情,不全是因為林下,還因為自己的年紀。但她一定會給桓真最真摯的親情和愛護!她向他揮手再次告別,而后扯韁,奔向歸家之路。

    寒風起,貫穿兩途,如歲月之梭。

    罟(gu):漁網、捕獸網的總稱。

    斫(zhuo):砍木劈木的意思。

    耜(si):早期的翻土工具。耒(lěi)是耜上的曲柄。通常“耒耜”連用,在前文出現過。

    刳(ku):從中間剖空。

    剡(yǎn):削尖的意思。

    柝(tuo):早期巡夜的敲擊器具,木或竹制成。

    漙(tuán):露珠團成一圓。

    《野有蔓草》是詩經里少有純粹歌頌愛情的詩。最后一句“邂逅相遇,與子偕臧”對王葛和桓真來說不合適,就被桓真用上句的末尾代替了。

    第425章 404 一紙調令赴洛陽

    歲末歲首,日月相推。

    二月春光明媚時,王葛應了桓真之求娶。

    三月十七,國考成績出,王葛晉升宗匠師,成為大晉年紀最少的宗匠。這時縣署上下,乃至郡署官吏都明白,王宗匠不會在踱衣縣久呆了。

    桓家、王家相距遙遠,到了納征送聘已是季夏炎炎。

    大晉禁奢,不過聘車之多,禮物之繁瑣在尋常人家看來依舊沖破想象。金餅,地契,銅錢,美珠,絹帛細葛,五谷糧種,筆墨紙硯,銅鏡案屜食器,篋笥漆櫝,牛羊牲畜,雞鵝活禽……只有王葛一家想不到的,沒有桓家不舍得給的。

    房契有五,兩處在踱衣縣城,兩處在山陰縣城,一處在都城洛陽。店肆更多了,盡在揚州境內。

    所有田契附帶佃客之契,佃客全部隨聘車一起至,桓家還送了三十名管事,另有童仆三十人。

    桓真的幾份鄉里地契、房契沒寫在聘禮里。

    定下十月十六的親迎日期后,王蓬、王菽、王艾從鄉塾休學,王葛一家搬去縣城,葦亭的宅和地交給佃農。葛藤巷的宅院租賃,桓真買的兩處大宅不動。

    緊接著,王禾調至縣都亭為亭吏,他迎娶魚雙的日期也定下,在來年季春。

    七月初,桓式調往山陰任縣令,謝奕接替踱衣縣縣令之職。王葛的調令同至,她得在十月二十之前入雷火營任職,職務為“火械令”,掌火輜與兵械。

    這代表王葛得提前離家了。踱衣縣到洛陽兩千多里,如果按原先的計劃,桓真來踱衣縣迎親,那她根本來不及去雷火營。

    預卒營有武比,這次武比非同尋常,桓真脫不開身。不過桓廷尉得知王葛調任消息后,立即遣鐵風、鐵雷出發,二人僅比公文晚三天到王家,協助王葛提前進京。

    正是雨季,嫁妝車輜走不快,老兩口和王大郎沒在此事上猶豫,決定讓王葛中旬就走。正好,這次把高明高月幾人全都帶回洛陽,阿薪四人自然仍跟隨王葛。

    定下日程后,就是商議送親之事,王葛有嫡親兄弟,送親者當然不能讓王二郎這一房去。巧合的是,袁夫子要上京會友,因此許王荇休期,還答應一路同行,不耽誤路上教導弟子學業。

    王艾懂事,不想長姊要離家時還心疼她,她主動道:“我留下陪阿父,我也舍不得大母。”

    王大郎卻對長女道:“若是能帶上阿艾,就讓她也去。日子好成這樣,我若再照顧不了自己,不真成廢人了?呵呵。”他臉上的笑沒任何勉強、泛苦。

    賈嫗把阿艾輕輕搡到阿葛跟前:“去。又不用種地了,該見識外頭的時候呆在家干啥?”

    臨行前夜,王二郎心里說不出的堵。

    縣里的宅院真大啊,還分前院、后院。后院里的樟樹真茁壯,院墻四周爬滿牽牛子。大兄說得對,日子好成這樣,幾年前做夢都不敢做。可這些都是虎寶掙來的,家里的頂梁柱本該是他,結果反要侄女風里來、雨里去的闖蕩。

    唉,從虎口里搶活的阿葛,這次一走是不是又得好幾年見不上了?

    “二叔在想什么?”王葛過來。

    “以前覺得當官好,現在才知道不管干啥都由不得己。你說那……”王二郎指個方向,悄聲抱怨:“咋想的,你才成婚就讓你去兵營。”

    王葛也悄聲道:“指反了,洛陽在那邊。”二叔真是鐵隨大母啊,換個地方就不分東西南北。

    她仍保持著低音,觀察著對方神色說道:“跟二叔說件事,我近日聽聞有人能重活一世、兩世,多嚇人啊。”

    王二郎:“嘖!可別聽些亂七八糟的,你得早起趕路,快去睡吧。”

    王葛現在有自己的屋了,躺下后思索,從剛才二叔的反應看,他確實不記得重生之事了,難怪她從平州歸家后,覺得二叔始終開朗,再無從前時不時的陰郁變化。

    一個人沒受過傷,怎會忘了自己重生過呢?什么樣的契機下遺忘的?

    那她呢?

    會不會因某種契機忘了王南行,忘了林下?

    清晨,王葛被夢境里的刀光劈醒,與弟妹一起泣別長輩。王葛再留戀的抱抱阿麥,啟程。

    嫁妝車有十輛,三輛車里是葛師給她的書籍與藥草,兩輛車里是桓式之妻陸洵給她的妝奩、衣飾,剩下的是大母為她縫制的被褥、四季衣裳,少部分是她積攢的錢和器物。

    押車的部曲有鐵風、鐵雷、高明,客女有高月、馮衣、馮織,匠徒有阿薪、阿蘆、阿蔞、阿楚,另有十名擅趕車的佃奴。

    王家是普通匠戶,王葛即便傾全力添置嫁妝也看不出多,所以沒必要打腫臉充門面。且桓田喜已經轉達明白孔夫人的意思,所有聘禮都是謝王家養育王葛之不易,不需添在嫁妝里。

    一行人先去清河莊接袁夫子,夫子只帶了三仆、一輛牛車,抄近道出踱衣縣,一路秋高氣爽,走走停停,王葛只要有閑,就與弟妹一起旁聽袁夫子講解儒學。

    遇到好景,隊伍便緩行,青山郭外,曠野曲河,無不令王葛感嘆,這大晉的土地如此豐茂!繼而發奮,中原疆土只能外擴,豈容蠻夷生覬覦之心!雷火營跟野山的火輜庫有天壤之別,朝廷信任她,給她機會,那她就要繼續鉆研火器、兵械,要和將軍荀灌一樣,成為天下女娘之楷。

    九月二十。

    王葛一行終于來到了洛陽。鐵風先一步去廷尉府回稟,鐵雷押著輜車進城去新宅。

    王葛姊弟四人并袁夫子不著急,他們輕車簡行,在洛水和太學邊游覽后才進的宣陽門。袁夫子自有去處,進城后攜仆向北。

    根據聘禮的房契所寫,新宅在銅駝街東。銅駝街是洛陽城的中軸大街,王葛不知道的是,此街也是我國歷史上最早的都城軸線大街!它北接皇宮南墻的閶闔門,一直延伸到正南的宣陽門。洛陽大市盡在此街之西。

    可惜今日沒空游逛大市了,來到新宅所在的桃闌巷,顧名思義,這里因桃樹多而取名。

    宅院不比葛藤巷的大多少,但都城寸土寸金啊,何況還是在最繁華的地方。佃奴已經卸完車,空車暫拉往廷尉府存放,待出嫁那天再拉回來載嫁妝。

    按出嫁前的禮節,王葛最好留在宅內待嫁,不和姑舅、更不能和桓真見面。但次日孔夫人就讓婢女來接姊弟四人到食肆會面,囑咐王葛只要不夜里晚歸,其余腐舊規矩不必嚴守。

    第426章 請假

    抱歉,本月因工作原因,更新會減少。

    第427章 405 成婚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十月十六,桓真與阿弟桓云、桓豁,好友溫式之、劉泊、及預卒營的少年伙伴浩浩蕩蕩穿行銅駝街,至桃闌巷迎親。

    催妝,桓真迎新婦王葛上牛車,黃昏吉時拜雙親,然后至新居,夫婦二人共牢而食,合巹而酳。放下巹后,王葛的視線從巹間紅綢移到桓真,他仍盯著巹,她再看新室布局、燃燒正旺的蜜燭。

    一路的不真實感,正慢慢變得真實。

    當視線回轉后,桓真在凝望她。“前院有筵席,我得去應付片刻。”

    “莫飲醉。”她垂眸囑咐。

    “放心。”桓真試探著伸出手摸她的臉。王葛沒躲,他的忐忑減輕,笑著把指腹上沾的脂粉給她看:“我陪你洗掉再去。”

    “好。”

    他先幫著王葛卸掉發髻上的玉飾金釵,每每往桌上一撂,王葛都心疼不已,一一把釵收到妝匣里。

    最后一只上面嵌著螺鈿的金釵,桓真發壞故意作勢而拋,聽王葛緊接著發出的倒抽氣,他笑出聲,附到她耳邊剛要說話,又離開半寸。這個距離更能看清她小巧的耳形,再順著往她脖頸一瞧,他才重新湊近、比剛才湊得還近,說道:“有你喜歡的就好。還喜歡什么,往后全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