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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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眼中都含刀,在空中瞬間交鋒。 司馬韜不再跟了,瞧熱鬧者以為無熱鬧可瞧了時,他喊道:“我想起怎么得罪王匠師的了,你是船匠師,卻連江船夜航靠什么辨位都不知。當(dāng)時我質(zhì)疑你這點,你覺得丟臉了,所以逮著我一點錯就不依不饒。” 啊……四周訝異聲頓起。 王葛回首,這時絕不能提荊棘坡的事,既會得罪所有會稽郡來的勇夫,萬一傳到會稽郡官長的耳朵里,會怎么想她?“郎君對我的匠師等級不服,可去東夷府、郡署擊鼓申訴。” 司馬韜眼底微縮,這豎婢沒提荊棘坡的戰(zhàn)績,果然精明!“哼,匠師的事情,公不公正與我何干?大伙聽明白了吧,王匠師承認(rèn)我和她是這么結(jié)下怨的。她咽不下那口氣,所以我就算當(dāng)著滿城人給她認(rèn)錯也是不夠的,她盼著我被兵曹罰三個月力役,她知道我的志向是去戰(zhàn)場殺敵掙功!所以……王匠師,你真的是懼怕那顆人頭么?你究竟是氣憤我揭穿你不配為船匠師,還是對我久懷忿疾,覺得敵兵不該死在我手里?” 周圍百姓注目王葛,已經(jīng)有人露出憤怒。 鄒娘子氣得喘氣都粗了,可王葛緊抓她手、一根手指始終在她腕間輕點,她不能不忍。 王葛:“按司馬郎君的說法,你當(dāng)時質(zhì)疑我船匠師的本事,不是替其余船匠師覺得不公,難道……是為死掉的揚州叛軍、為砸毀的敵船憤憤不平?” “謬論!” “富春江邊,司隸從事史司馬道繼都定了我的功,憑你也配詆毀?怎么,你要當(dāng)著這么多人問我立的何功?你明知叛軍有余孽,明知我跟會稽郡署立過密契……” “我怎知你立過什么密契?” “所以你承認(rèn)你知道叛軍有余孽!” “司馬韜,我作證,你知。”劉清擠進(jìn)人群,跟王葛并肩,先解釋自己來歷:“諸位,我跟他同來的遼東郡,是他舊識,那天游街認(rèn)錯的八人中也有我。司馬韜,你再撒謊,咱們現(xiàn)在就去郡署對質(zhì)。王匠師,前兩天的事,是我愚昧,我向你認(rèn)錯。” 他稍上前一步,低聲告誡:“密契之事不要在這提了,百姓之中難免混有諜人,懲治了司馬韜,對你也會不利……主要是不值。” “劉郎君很會說話。” “識時務(wù)罷了。” 王葛歪著頭,劉清趕緊讓開位置。她朝他一笑,確實有眼力。“司馬郎君,這回我能走了么?” 從劉清出現(xiàn)才幾個呼吸的工夫,司馬韜眼都紅了,氣得額側(cè)青筋跳著。“王匠師,你,真的是懼怕那顆人頭么?” 完了!劉清知道他什么都阻擋不了了。他大父曾任司隸校尉,在司馬韜攔住王葛的時候,他就隱在人群中觀察王葛,兩次敗于她手,他哪敢再輕視對方。然后,他注意到她摸袖管的動作,袖管中似乎有個長方輪廓,是什么器物,讓她和司馬韜爭論的時候摸索? 劉清再分析王葛的話,她說……富春江邊,司馬道繼定下她的功……這說明司馬道繼在富春江邊,跟她會過面?司馬道繼那等卓越俊才,行事從不按照常規(guī),如果被他欣賞,劉清懷疑,王葛或許還有個身份,她,是司隸徒兵! 所以念在多年友情,他不想司馬韜陷入牢獄之災(zāi),可惜,晚了。 確實晚了。 王葛眼神變厲。 司馬韜咬牙切齒,將剛才的質(zhì)問變了幾個字:“你,是對敵兵之死不忍,才對我生出忿疾,對么?” 什么?!聽清這話的百姓瞬間怒視王葛,看她怎么回。對敵兵仁慈者,人得而誅之! 第307章 292 司馬韜入獄 “你才殺幾個敵兵,敢對我咆哮?”王葛拿出全身氣勢,先把場面震住:“我在會稽山對敵一眾叛匪時,你還在山里打野兔呢!司馬韜,我現(xiàn)在以司隸徒兵身份緝捕你,你明知我一定跟會稽郡簽了兵械密契,卻一而再、再而三激我講出立契機(jī)密,是何居心?我沒上當(dāng)反被你誣蔑……” “誰誣蔑誰?” “朝廷公文會說明一切,你有命等,不用急!”王葛將司隸徒兵的銅牌豎起,看著對方的臉色急劇變白。“你只殺一敵,就宣揚的滿城皆知,還妄圖陷我于不忠不義?司馬韜,不妨告訴你,你派出的那些劫叛兵囚車的市井無賴,已經(jīng)被活捉押往司州嚴(yán)審!” 劫叛兵?無數(shù)驚恨交集的目光讓司馬韜慌了,實際上看到司隸徒兵的銅牌時,他心神就徹底亂了。“我、我沒讓他們……我不知道你說什么?” “沒讓他們?就是承認(rèn)那些人受你指使了,不打自招!鄒散吏,劉郎君,煩請助我拿下他!是不是冤枉的,到了司州獄自會招出實情。無關(guān)百姓散開!” 遼東郡署的獄犴位置跟縣署相同,也在廷北。區(qū)別的是,這里是地牢,由若干地坑組成,深數(shù)丈,關(guān)押的盡是諜人、俘虜,基本都不會關(guān)太久,要么押往司州,要么處死或遭不住拷打死在刑室。 即便這樣,犯人也是滿的。司馬韜身份特殊,獄吏將一土室騰出來,只關(guān)司馬韜一人。心高氣傲的少年從未想過此生進(jìn)這種地方,審皇室宗族必須在都城,可知道審理程序是一回事,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呆多久,是另一回事。 牢門最下頭有個遞飯食的小窗,不足尺長,獄吏將門用繩捆嚴(yán),這過程中,劉清一直在看著這個窗。太小了,小的令人恐慌。“鄒阿姊,他會關(guān)很久么?” 鄒娘子心道:確實識時務(wù),說改口就改口了。“咱們先上去。總聽到你聲音,他更不平靜。” “是。”劉清幾步一回頭,通道燭盞稀疏,很快就瞧不到關(guān)阿韜的位置了。只有“砰砰”的拍門聲回響,伴著對方的嘶嚎:“阿清別走,阿清,阿清……” 地牢之上,王葛已跟五官掾商談完看管司馬韜之事。掌管郡獄的官長其實是郡尉,但遼東郡不設(shè)郡尉官職,荀郡守又經(jīng)常不在襄平,因此獄犴事務(wù)全由“五官掾”代為掌管。 “勞煩了。”她揖禮送對方。 鄒散吏、劉清也揖禮,五官掾沖二人點下頭,沿地梯下行。 劉清隨鄒娘子上前,先揖一禮再道:“王匠師,按司隸署慣例,得由你押送司馬韜去都城。” “是。不過荀郡守歸城時日不定,我跟郡署也才立吏契,只能讓司馬韜暫呆牢里等我半年……一年吧。” 劉清看著王葛遠(yuǎn)去的背影,感嘆她真是算無遺策。他遣人送家書,一來一回遼東正好是這個時限。到時不管誰求情,她都會順?biāo)浦鄞饝?yīng),正好免她帶阿韜去都城。 鄒娘子回頭,見劉清還站在原地,沒糾纏的意思,納悶道:“劉郎君看著挺正氣,怎么能跟司馬韜那種性子的結(jié)友?” 這事桓真跟王葛提過。司馬韜雖是皇室宗族,家境并不豪闊,還是庶出,幼年起便不被長輩重視,庶出的兄弟間斗得很厲害。劉清跟他結(jié)識后,可憐司馬韜總被欺凌,就常把對方接到自己家。多年的感情,兩人說是兄弟也不為過。 “誰知道呢。”王葛轉(zhuǎn)了話題:“阿姊,又得勞你跟王書佐轉(zhuǎn)述,我跟劉郎君的怨已解,若他還滯留襄平就不關(guān)我的事了。” “好。不過司隸徒兵的事,我估計現(xiàn)在功曹史已知道了。” 王葛一笑:“阿姊以為我憂心此事?” 不然呢?難道找王書佐,真的僅為免除劉郎君力役的事? 王葛低言:“司隸徒兵跟尋常吏不同,尤其在邊郡。功曹史、王書佐都如此照顧我,我豈能隱瞞?晚說不如早說,擇日不如撞日,我還要謝司馬韜呢。” 鄒娘子驚詫的神情徹底凝固,是啊,細(xì)想很有道理呢。 二人在吏舍前分道。 庭院寂靜,王葛把工具、木料搬在院當(dāng)中,先在地上把活塞風(fēng)箱的模圖畫好。只要有功勞,她怕什么司隸徒兵暴露啊。說難聽些,倘若司馬韜立的功大過她,就算她亮出徒兵身份,也很快出現(xiàn)有地位的人為對方擔(dān)保將其放出。 王葛不知司州城市的鐵匠肆使用的吹火器是何形制,之前在會稽山她問過鐵匠考生,對方打鐵用的鼓風(fēng)器是牛皮橐。前世王南行在農(nóng)村呆過,見到風(fēng)箱時,因一時興趣查閱了資料,確信它出現(xiàn)的年代在唐朝或宋朝。 風(fēng)箱跟皮橐的原理區(qū)別,就是進(jìn)風(fēng)口是雙向的。而哪怕多個皮橐并用,進(jìn)風(fēng)也是單向的。 她見過拆解的風(fēng)箱,憑記憶制出來不難,難的是組裝方式,她必須使用榫卯拼接,榫卯技能是她的弱項。 所以要把拆解圖畫出來,一次次制模,組模。她不必考慮用什么木料最適合,只需把原理呈現(xiàn),剩下的事就歸專業(yè)匠師了。歸灶匠師、鐵匠師,還是有專門的鼓風(fēng)匠師? 段娘子、鄒娘子進(jìn)院后,恰好看到王葛皺眉搖頭的樣子。 鄒娘子輕咳。 她趕緊起身揖禮。 段娘子感興趣的看著地面:“你申報的郡比試已批準(zhǔn),明日在城門、各亭驛公布。” “這么快,謝功曹史!”王葛喜出望外,太好了,她自信一定能奪得頭名。 “木匠師改良灶具罕有,今年木匠大類的『遼東大匠』稱號,就定在這場比試?yán)铩!?/br> “喔!”王葛激動的雙下巴都擠出來了。在山陰縣時,她有幸參加過一場“會稽大匠”考核,知道得“大匠”稱號可抵兩次郡競逐賽首名。“謝功曹史!” 段娘子擺手:“看來你知道此稱號的作用,那就別浪費。” “功曹史放心,我要改良的是吹火器……” “我信你,不用跟我解釋。鄒娘子瞅,這是模圖?一塊塊的,你能看明白么?” 鄒娘子抿嘴笑:“畫得應(yīng)是木板,怎么長滿齒呢?” 王葛解釋:“齒代表拼接的榫頭和槽。我見過鐵匠用的鼓風(fēng)橐,必須一拉開、一壓,才能吹一次火,我制的風(fēng)箱不同,拉的時候吹一次火,推的時候也能吹一次。” 不是灶具么?怎么扯到冶鐵技術(shù)上了?段娘子蹲下:“阿葛,來,仔細(xì)給阿姊講講。” 獄犴(àn):指牢獄。 五官掾(yuàn):郡級屬吏,無固定職務(wù),各曹缺人時,都可由五官掾代為掌職。 橐(tuo):古代的鼓風(fēng)吹火器。 第308章 293 劉清的轉(zhuǎn)變 今日立秋。 襄平街頭,猶綠的樹葉毫無征兆便脫離椏枝,順風(fēng)斜飄。傅峻個子高,伸手夾住,他后方,卞眈打量一眼好友的舉動,又重新看苫蓋下的貨物。 賣馬具的極多,金制、銀、銅、貝、木刻的均有。他們剛從昌黎郡來,相比較,遼東郡太繁榮了。可惜不像來平州前想的物價賤,打磨精細(xì)的馬具,跟會稽郡馬市的賣價相差無幾。 傅峻往回走,拿過卞眈看中的銀制攀胸,墜的每片“珂”飾均為銅制。白銀片片晶瑩,打造成銀杏葉式,鑲在一塊塊正方形的皮革上;黃銅沉甸,珂的圖案是雙面的,正面為蓬勃樹冠,反面為祥云、流蘇組合。“嗯,確實不錯。” 卞眈咧開大嘴笑。 傅峻瞪好友一眼,沒辦法,兩人把剩下的錢湊了湊,再搭上兩雙皮靴,總算把這套攀胸買下來了。 繼續(xù)前行,街兩邊賣豬、禽的多起來,因掃糞勤,氣味不算臭。令倆少年好奇的是,遼東郡的雞奇丑無比,羽毛稀疏,尤其公雞,每只都跟犯瘋病一樣,見人靠近就啄。 緊接著,傅峻找到原因了。每處賣禽的攤位都有裝羽毛的筐簍,他問商人:“雞羽也能單賣?” “當(dāng)然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多預(yù)備些吧,明天就漲價。” “誰家買雞……毛?”卞眈趕緊捂自己嘴,他可沒罵人的意思。“呀,阿峻,我看到劉清了。” 劉清抱著藥盒,聽到喊他的聲音這么熟悉呢,回過頭,驚喜!“阿峻、阿眈,你們怎么也來襄平了?何時來的?” 三人到僻靜處說話。 卞眈:“是我阿父捎信給我,官家許各郡勇夫來邊郡,憑戰(zhàn)功大小贏取少年護(hù)軍名額,不必經(jīng)過準(zhǔn)護(hù)軍那步了。” 傅峻進(jìn)一步解釋:“若功勞足夠高,還可以直接進(jìn)司州護(hù)軍營!” 劉清苦笑:“軍功哪有那么好掙。” 傅峻:“是啊。好掙的話,那些經(jīng)考核入選的準(zhǔn)護(hù)軍豈不成了笑話。阿清,你來多久了?自己來的?” “到襄平一個月了。和司馬韜同來的,早知朝廷鼓勵我等,何須費力找天工匠師。” 二人都看出劉清臉色不對,卞眈問:“司馬韜……在哪?” “離這不遠(yuǎn),牢里。”劉清把對方如何跟王葛結(jié)怨的事簡單述說,然后道:“王匠師沒針對他,是沒閑心針對他。五官掾許我每五天見司馬韜一次。” 卞眈拍著劉清肩頭,不知說什么好。 倒是傅峻向來看不慣司馬韜,直言:“哼,他自己招禍取咎,活該!阿清,你不要再為這種人陪在襄平,不值。這兩年多關(guān)鍵啊,得多為自己想想。對了,你知道功勛令么?” “嗯。”劉清豎起四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