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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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為了這句話,王葛原諒二人。 “謝王匠師!”他們背著荊棘輕松上馬,可見背部早有防備,根本不疼。 王葛:“把荊棘摘了吧。” “不著急。是我們自愿背的!” “二位郎君,我意思是……你們在前線殺敵,完全可以放心,你們背負的絕不會是荊棘。你們背后,只有千千萬萬種糧的農人,制造武器的匠人,為保運輸路途通暢而忙碌的官吏。你們的背后,是同鄉。中原土地,盡為同鄉。” 倆少年就這么錯愕得看著她走進匠肆。 “中原土地,盡為同鄉。中原土地,盡為同鄉!”嘴拙的少年重復著這話,羞道:“是啊,如果沒有農人、匠人在支撐著物資,恐怕仗沒開始打就敗了。” “嗯。” 二人都把“忙碌的官吏”忽略掉,昨天兵曹的臉真可惡!狗官! “反正我是真知錯了,往后我不會和司馬韜同行。” “快把荊棘扯掉吧。” “你難道不覺得她講得對?” “肯定對啊!比我阿父還會講道理,了不得。” 匠肆里,王葛拿著銅卡尺出神。 同署的陸女吏問:“王匠師,王匠師?看你眉頭皺這么緊,怎么,卡尺有問題么?” “沒有。但是可以改進一下。” 第305章 290 第290申請郡級比試 王葛初見銅卡尺時就想過改游標卡尺了。莽朝時期有人把尺設計成“固定尺”與“活動尺”組合,通過導槽移動進行可卡物、可內徑測量的形制,在理念上已經跨越關鍵的一步。 那她不妨在這步上,將其理念推進! 是的,僅是理念。 王葛有自知之明,憑她的能力是做不出精準游標卡尺的。換句話說,即便耗時做出來,也沒人認同這種刻值最精準。改革“度”的測量方法,必須經過千次萬次的測量比對,將測試成績上報,然后由官家向地方推行。 制作第一步,當然是改良測量爪結構,將內測量、外測量、深度功能分開,不能僅靠“活動尺”的移動。 第二步才是標精密線段。在大晉做匠師,自恃的本事便是強悍的目測能力,小于“分”的長度全憑匠師目測。那有誤差怎么辦?沒關系,一是誤差不會大,二是匠肆制造的兵械、農械,根本用不著那么精密。 反正目前為止,王葛見過的所有直尺、矩尺,最小長度單位都是分(0.242厘米)。 沒有迫切的精準需求,或許就是銅卡尺出現后,“度”測量工具未再進步的原因。 言歸正傳。 改卡尺?同署的匠吏未把王葛這話放心上,不過還是給她出主意:“每月許我等申請一次郡比試考核,你要是有主意了,別拖,趕緊申請改良度器。”被批準后,考核場地就會安排在本匠肆,對場地熟悉,自然利于考核。 王葛靦腆一笑:“我已經申請了。”申請的是改良灶具。 雙動式活塞風箱,可以提前出現了。 郡署。 負責木匠事務的職吏只有三人。 江職吏管著州郡級競逐賽,包括各縣、鄉、匠肆的比試申報批準,耗資預估,場地位置的安排,察驗匠吏的人數,游徼、鄉兵以及隸臣妾的輔助安排,材料工具的運輸調配等等。 給王葛登記過的何職吏,負責外郡木匠的管理,比如常住身份的更換、核銷,吏契收集后按長短期分類,天賦匠人的發現與舉薦等等。 最年輕的曲職吏負責本郡木匠,他這份職事,最繁瑣的當屬匠童、匠工的籍冊整理,因為人數太多了。 所以不管什么考核,申報到吏曹署后,安排的最快也得半個月后了。 遼東郡的官署木匠肆以二十四節氣命名。江職吏眼力一年不如一年,伏案很低,正看著驚蟄木匠肆遞來的幾根竹簡,每個上面都是各察驗匠吏提出的郡級比試項的申請。 “灶具改良?”稀奇啊,他從事此職十余年了,只聽過鐵匠、陶匠改良灶具,沒見過木匠吏提議的。 轟……由遠及近的雷聲響起,像襲來千軍萬馬,疾風驟起,把庭院的塵土推向半空,視線盡頭,烏云從南至北快速向襄平縣覆蓋。 三人趕緊閂門,點起燭。何職吏問:“哪個匠肆提出的改灶具?” “驚蟄匠肆。” “驚蟄……匠吏是不是王葛?” 江職吏剛才沒看完,把竹簡豎近:“咝、是她!”他重又起身,開門,這么短的時間,外頭已接近黑夜。“你們關緊門,我去找吏曹史。” 加急安排比試,必須吏曹的官長許可。 多年的職吏生涯讓江郎君預感,王葛這種天賦匠師,不會無原由提議灶具改良的。倘若她再建功,功勞中有他的參與和促成,或許他晉升之愿就可以實現了! 大雨下了不到半時辰就轉小,王葛酉時出匠肆時,夕陽比昨天的都艷。 錢娘子牽著馬等在外,馬身上全是泥斑,臟的不成樣。沒等王葛問,錢娘子笑著道:“我巡行農田,正好接你回去。” “上午雨剛下時挺大的,對農田有礙么?” “還好。” 匠肆旁的官道修的不好,僅中間位置夯的實,兩側既有積水的小坑,也有踩出來的爛泥。徒步的人腳底打滑,羨慕趕車的人,趕車的則羨慕騎馬的,因為騎馬就不必擔心車輪壞在泥里了。 一路上,王葛二人無話。 進城后不能縱馬疾奔,錢娘子問:“阿葛,那幾人找你了么?” “有六個人找我,怨已解。” 錢娘子明白了,剩司馬韜、劉清沒動靜。“成,既然怨已解,明天我就轉告王書佐。” “謝阿姊。” 郡署周圍的街也比昨天冷清,除了行走的貨郎,只剩那些自賣的百姓。 “阿葛,以前我也站在那里。”錢娘子指著前方一棵大樹下,聲音陷入對過往的回憶:“我每天盼著人買我,又怕人買我。我盼著好心人給我口飯吃,又覺得餓死興許更好。” 襄平縣的百姓有個共同點,就是凍瘡多,尤其耳朵、臉蛋和手。自賣的孩童除了凍瘡令人不忍,抬頭紋也早生,因為他們整日仰望別人。 聽到錢娘子有這種經歷,王葛再看街邊自賣的窮苦人,心里更不舒服。 “是段功曹史買了我,說我力壯,只要我肯踏實學本事,就教我騎馬,讓我當兵。阿葛,你雖然年紀小,但我像佩服功曹史一樣佩服你。我希望有一天,你也和功曹史一樣有本事,然后救助更多的女娘。” 王葛眼眶紅了:“錢阿姊,你……要離開襄平么?” “是。我右肩受過重傷,不能長時間揮兵械才退了兵役。但我可以做別的!”說完,她下馬,站到當年被段娘子看到的位置。“重回戰場,我之夙愿!” 兩天后,錢娘子隨一撥鄉兵起程。王葛把休沐日放在這一天,跟鄒娘子一起出城送別。這撥鄉兵很多,送別的百姓更多,哭聲、低語聲、呼喊聲充斥著周圍。 “錢阿姊!”她不斷跳起來揮手:“珍重啊!” 很快,隊伍末尾過去了,走遠了。 王葛放下搖酸的手臂,心里空蕩蕩的,才結識祝英,祝英走了,才結識錢娘子,錢娘子也走了。 鄒娘子拉過她的手,輕拍她手背兩下。 “鄒阿姊,我沒事。” “你當然沒事!”司馬韜怒氣沖沖出現。 其實王葛剛才看到他在送別的人群中,也看到她原諒的六個少年均在這撥離城的隊伍里。 鄒娘子手臂一擋,她整個人氣質大變,臉帶寒霜:“司馬郎君是吧?不要無故擋道!” 第306章 291 識時務的劉清 “呵,不敢。諸翁姥、郎君、娘子,今日辛苦大伙為我做個證。”隨他陰陽怪氣的呼喊,百姓聚攏。 王葛把住鄒娘子手腕:“阿姊放心,他敢招搖就不會動蠻。” 司馬韜滿意的環顧周圍,拱手簡述事情經過:“前些天有八個鄉兵犯錯游街,我便是主使。我一時胡涂做下錯事,我認。郡署另判我給這女郎道錯,因我與她有舊怨,才勞大伙為證,免得過后她不認。” 有百姓想起來了:“對對對,當時走在最前頭的就是他。殺了敵把死人頭帶回襄平領功,半道上,用死人頭嚇唬一趕路的小女娘。” “就這點錯?” “遇到膽大的確實不算什么,但人家小女娘才幾歲。” 眾說紛紜中,司馬韜看向王葛,揚聲致歉:“王女郎,我錯了。”說完鄭重揖禮,抬首。 王葛回禮,然后問:“司馬郎君,我可以走了么?” “我能免力役懲罰么?” “郎君又犯胡涂,罰令是兵曹下的。有這么多人證,已經證明我接受歉意,剩下的不歸我管。” “你……你揣著明白裝胡涂!”一個來回的斗嘴,街上百姓反成為她的人證了? “鄒阿姊,我們走。” 司馬韜跟在王葛另側走,壓著火氣,語速飛快道:“王女郎,王匠師,你看到了,今天離城那么多鄉兵,我已經趕不上這撥行軍,一步晚,步步晚,我真的心急如焚。我承認先后兩次都是故意找你麻煩,一次已經挨了打,這次該認的我全認,也丟完臉了,你要討的公道不就是這些么?再者說,一顆死人頭,還是敵兵的,至于恨到毀我前程?” 邊郡百姓是真愛瞧熱鬧啊,聚攏的圈子始終移動相隨,且他們生怕聽漏掉,跟著走的過程中,上半軀全是斜的。 鄒娘子臉都紅了。 王葛淺笑點頭:“司馬郎君說的是,你我之怨應當兩清。” “那兵曹那邊?” “兵曹?怎么了?” “修城墻的懲罰啊。” “忘了司馬郎君還要去修城墻,告辭。” “告什么辭!王葛,那是敵人的首級啊,讓你看一眼真成大錯了?那我等在前線跟敵兵拼生拼死的勇夫算什么?我們就不怕嗎?我們找誰訴苦、找誰論理?” 有人稱贊:“說得好!” 王葛提高聲音:“的確,你說得對。但我們尋常百姓就無所事事么?讓你們餓著肚子斬敵了么?讓你們空手跟敵兵廝殺了么?你們吃的糧,用的兵械,是自己長腿跑到戰場的嗎?” 一老嫗舉臂:“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