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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晉女匠師在線閱讀 - 第49節(jié)

第49節(jié)

    任朔之瞧著這孩子直搖頭,跟程霜等人慶幸:“如此看,幸虧是阿真分到咱臨水亭,若是這恬小郎,唉,才盯他一會兒,我眼皮都累的跳。”

    程霜:“他還怕伍長逮他回去呢,人家巴不得歇兩宿。”

    “哈哈!”

    王恬的鬧騰,其實桓真也打憷。果然,王恬過了村西就撒腿跑,記性極好,一直跑到王葛家,嘴里大叫:“翁姥救我。”

    王小郎君?!

    桓真氣呼呼追來。

    桓小郎君?

    二老嚇壞了,以為有瘋犬攆他們,二郎、三郎、王禾抄棍子、掃帚,可外頭道上沒動靜啊。

    桓真氣喘著解釋:“翁姥,他是餓的喊救命。我等在山上伐了一天木,晌午只吃了一張涼餅。”

    王葛趕忙系上臂繩,進灶屋和面,王菽去雜物屋舀醬。王恬蹲到灶膛前暖手,桓真不再管他,牽著王荇的手,隨二老去主屋。

    兩盞昏燭,一桉簡策。

    桓真坐下后,提醒道:“翁姥,夜晚認字,還需再添兩燭,不然長久下去,阿荇的眼力會受損。”

    灶屋內,王菽把醬拿過來后就離開了。王葛和面,攙胡麻,王恬烤著手,沒回頭,問道:“我和葛阿姐從前見過面吧?”

    “是。”此事沒必要隱瞞,她說道:“在都亭驛站,當時小郎君幫著我斥那惡吏,還未謝過你呢。”

    “現在想來,葛阿姐與我桓阿兄早就相識。”

    王葛再道句:“是。”

    “咦?不對啊,葛阿姐,那符牌沒換來牛嗎?”

    “換了。天冷,牛在對面……”不等她說完,王恬已經跑出灶屋,推開雜物屋門。

    哞、哞!小牛急叫的聲音讓主屋的人全又出來。

    桓真過去,擰著王恬耳朵往主屋揪:“你當你清河莊的牛呢,再晚點又讓你把牛尾巴割了!”

    一個時辰后,王家人目送桓真、王恬離去。這回王恬再揮手,喊出和上次一樣的話“我還會再來”時,王家人腦袋都嗡嗡的。原來上回這孩子的活潑,是還認生呢。

    今晚才是真正的恬小郎。真鬧騰啊!連屋頂都爬上去好幾回。

    鄉(xiāng)兵伐木是為了制箭,每年仲冬時都要如此。兩天后王恬就又回潯屻鄉(xiāng)津渡工地了。

    王家喜事連連,縣府允王葛臘月后去謝氏南山館墅上小學,這可是比虎頭讀書還要令人意外。

    “女娘也能讀書?”賈嫗喜極而泣,感激桓真不已。

    這個功,桓真可不能領。“翁姥,此事與我無關。王匠工前段時間制的竹船,得到太守大人的贊許,若賞錢帛,不足以彰顯此功,這才令她去南山館墅修訓詁學,也算給她一個資歷出身。再者,訓詁學利于匠師之道,即便此年紀不學,達到中匠師后也要學。”

    這話意思可就深了,王翁能忍住激動,其余真心關懷王葛的可忍不住啊,一時間滿室皆是啜泣聲。王大郎肩頭顫抖,念及亡妻若還活著,她該多歡喜。王荇懂事的起身摟住阿父脖頸。

    王翁哽著嗓音問:“阿葛是每月去南山館墅幾日?還是一直住那?還有,臘月不正過年嗎?”

    “旁的小學,幼童都是正月入學,唯謝氏宗族從臘月開始。阿葛雖只修訓詁學,但課程也極多,除了農事忙時的固定假期,其余尋常月份,即便她不計辛苦,每月最多可返家一次。”

    此時沒人注意桓真稱呼王葛已經變?yōu)椤鞍⒏稹薄?/br>
    王葛因為格外關注“幼童”二字,也沒在意。她說道:“我不怕辛苦,大父、大母、阿父,我每月肯定都要回來一次的。”

    第82章 82 宿命回轉

    王二郎、王葛姐弟將桓真送出院門,袁彥叔白襦白裳立在道邊,如不畏冷的巖石。不知他何時來的,還是一直在此。

    王家三人也向袁彥叔行禮。

    桓真看向王葛,不滿道:“這段時間我教阿荇禮儀時,你旁聽。”

    “謝桓郎君。”王葛歡顏拂面,雙眼比往日彎。

    來了!桓真數著一、二……

    “桓郎君,我有一事想問。”

    桓真抄起手:“講。”

    “你剛才說過,修訓詁學者都是幼童,那他們年紀……”

    “大者不超六歲,小的……”他豎起二指。

    王葛笑容一僵,已經能想象自己杵在“幼兒園”中的尷尬了。

    桓真寬慰道:“勿憂。你在他們中,一定是匠技最好的。”

    這倒是,以后我定是同齡匠工中認字最多的!王葛揖禮,謝對方相告。

    袁彥叔一挑眉,桓郎從前跟小女娘交談,頂多一問一答,這回比王匠工多講了一句。

    時光一晃而過,進入季冬。

    賈舍村的兒郎每年只在此月得空休息,除非日頭大好、無風才結伙進一次野山。那些懶人家就受罪了,不積薪,只能挨凍。

    天氣冷到王荇都沒法練字了,硯臺、毛筆遇水便凍冰,于是每日誦桓真留下的服虔所著的《通俗文》。

    桓真此次離開,是去鄉(xiāng)里參加“鄉(xiāng)兵武比”。對他來說,此武比也是少年護軍營的首次預選。潯屻鄉(xiāng)里,王恬也是。

    各鄉(xiāng)的武比均為三項:三番射,逐禽左,角抵。

    只要贏兩項,桓真就有資格參加來年五月的三鄉(xiāng)“大武比”,此武比在縣邑舉行。踱衣縣的大武比通過后,謂為“護軍童子”。之后再去郡治所山陰縣參加郡武比,錄取后,謂為“準護軍”。相當于王葛下一步準備考的“準匠師”。

    三番射:顧名思義,只進行三輪箭賽。第一輪為試射,由鄉(xiāng)里的神箭手射靶做示范,每人跟隨,無論是否中靶都不計成績;第二輪為正式比,由鄉(xiāng)吏用算籌計數;第三輪時,旁邊有奏樂者、鼓聲、歌者,樂曲均出自《詩經》,所有鄉(xiāng)兵需按歌樂、鼓點節(jié)奏射箭,不和韻律者,即便中箭靶也不計為成績。

    逐禽左:本為六藝之一御車中的一項,由于鄉(xiāng)里條件簡陋,無戰(zhàn)車,便簡化為騎馬逐禽,從左面射獲。場地中騎馬往返一次為一輪,僅比三輪。每輪射禽、擄于馬背者,成績方為上等。兩輪不中者,第三輪不必再試。

    角抵:所有鄉(xiāng)兵先按亭、村、里區(qū)域分組,然后抽簽,兩兩對決。上場前,頭戴一對牛角,除上衣。對決過程中,手腳并用、以力相搏,允許以頭上牛角抵人,但不能持其余兵器,更不能攜暗器。每人只進行一輪角抵,輸一次即是此項的最終成績。

    桓真出發(fā)前,賈嫗給他烙了二十張加豬脂的胡麻麥餅。劉泊捎來的rou醬,一家人根本沒舍得吃過,盛于小甕里讓桓真帶著。

    誰能料到呢,桓真腹中虧油水的時候太久,一路吃的確實歡,到達鄉(xiāng)里、直至比武期間都斷斷續(xù)續(xù)的腹瀉。尤其角抵時!

    好兄弟就要共患難。潯屻鄉(xiāng)的王恬為了積蓄體力武比,提前兩天四處稱兄道弟,積攢麥餅,替遠在山陰縣的王太守認下若干養(yǎng)子。結果體力是補回來了,撐的他至比賽時,都在斷斷續(xù)續(xù)的偷痾褲子。尤其角抵時!

    當然這都是數日之后的窘事。

    王葛當下正面臨著窘事,跟大父母、阿父抱怨時,長輩們頭一次不助她,還引以為傲。

    季冬之期,朝廷、民間休農息役。人一旦無事,就好找事。那些到了相看年紀的兒郎,會選擇此月,壯著膽子到有賢聲名的女郎家外,通過唱歌、賦詩表示傾慕之意。

    只要這些兒郎不喊粗野之話,女娘家就不會攆出來揍人。聽說有些賢聲名遠揚的,連外縣的兒郎都會跋涉而來。

    所以誰能想到呢,咋晉朝比她前世的風氣還開放!

    張菜在王家院前徘回的最勤。他這兩天跟鰥翁家賃居的小郎學了幾句詩,過來后,深呼吸幾下,開喊:“關關雎鳩……君子好逑。參差荇菜……荇菜……”

    他阿母孫氏一直在自家院門觀望著,見兒郎抓頭,趕緊過來:“你阿父好容易不管著你了,你倒是喊呀!”

    張菜惱道:“我不喊了!才想明白,那小郎誆我。我求的是阿葛,咋句句都是她阿弟的名!”

    屋內,王葛不知道張菜已經走了,還一直用布團堵著耳朵。一百尺、一百矩都已經制完了。察驗任務交給王菽,這個過程中,正好讓王菽對規(guī)矩、分寸記牢。

    再說回桓真。

    乍離開賈舍村,他心里還怪不得勁的。一時不著急趕路,和鐵風一前、一后緩騎而行。鐵風指著荒草遠處的孤墳、破棚鄙夷道:“那賈小郎自身根本不正,給他阿父才守幾日靈,就受不了罪回村了。”

    “世人百態(tài),只要不犯惡、不作孽,隨他去吧。駕!”桓真揮麻鞭,背后的麥餅還溫著。

    他們路過一個不顯眼的岔路,岔出去的那條崎區(qū)道因為行人減少,已經被草藤、泥土漸蓋,快要看不出道來了。

    一個著破爛寒衣的婦人,領著王竹蹣跚行路。二人低頭的時候多,再抬頭時,王竹都有點不敢相信快到賈舍村了。

    他指著遠處依稀能望見的村落,跟婦人說:“楊姨,我就快到了。你跟我家去,歇兩日再回沙屯吧?”

    楊婦輕“嗯”聲,累的話都不愿多說的樣子。

    楊婦跟姚婦是從母姐妹,算不上王竹的姨母。王竹便稱她楊姨。

    姚婦已經再嫁,離開了沙屯。姚家哪還愿白養(yǎng)王竹,況且冬季少農活,更顯得王竹整日吃、不出勞力。

    楊氏是寡婦,守寡之前一直未有生育,夫君病亡后,沒人敢娶她。她娘家也早沒人,沙屯沒地主,想做佃戶都不行,平日楊婦靠賣荊棘、木柴度日,受艱辛生活的折磨,乍看她跟老嫗似的。

    她送王竹回賈舍村,是因為姚家答應給她兩升糧。先給了一升,回去后給剩下的。

    此刻的王二郎在牛棚底下跟小牛說話,時而大樂,不知道的真以為牛懂人言。“哎呀,日頭落下去嘍,走吧,牽你回屋。回屋嘍,明日我再多割些草給你墊肚子。”

    哞……

    王二郎再樂。他還不知,前世之宿命,又一次繞了回來。

    第83章 83 宿命拐彎

    王二郎將牛牽進雜物屋時,賈嫗也進來了,打開腌rou甕、魚醬瓿。“二郎看。”

    “咋了?”

    “有鼠賊唄,隔幾日就往外倒騰,每回只倒騰一點。你說你那新婦,想要這些為啥不敞開說,我還跟婚家摳索這個?如此一來,咱家既少了腌rou、魚醬,我和你阿父還落個苛待新婦的不慈惡名。”

    王二郎剛才沒想這么深,聽阿母一講,頓時明白新婦是存心的了。

    賈嫗見兒郎憤然,無奈道:“我是不喜你這新婦,但心疼你啊。你們日子不能總冷著過吧,她也不是越冷著、越能想明白的人,性子反而越窄。二郎,若你還想好好過,就想想她的好處,她撫育阿禾、阿菽,為這個家cao持了好些年……”

    “阿母,既說到這里,兒便說實話。兒不愿!早不愿和她過了!可恨一直無棄她的道理。”

    賈嫗愣住,悲從中來。

    二郎多大咧的人啊,竟被逼到說出這種話,可見忍了多久、忍到忍不下去了!

    老人家暗然道:“所以說,心思不正之人,還不如像姚婦那樣,壞在臉上、壞在嘴上。起碼她壞的讓人一眼就瞧出來,好防備。”

    才申初,庭院中暖意全無。王二郎心頭郁悶,摸摸牛腦袋,就背筐、拿上鐮去割草。他走后不久,王竹、楊婦就來了。

    家里除了王三郎和王竹抱頭痛哭,其余人要么意外、要么陌生。王艾竟然問:“他是誰呀?”

    王蓬:“他是大兄啊,你以前不是總問大兄去哪了么?現在他回來了。”不過阿妹是有好久沒問過了,就連他自己都是偶爾才想一次阿兄。

    這時王竹給二老磕頭,涕淚橫流:“我想家了,以后再不離家了。嗚……大父、大母,我想你們了,你們別不要孫兒,嗚……我再也不去沙屯了……”

    王翁沉臉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