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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晉女匠師在線閱讀 - 第8節(jié)

第8節(jié)

    鐵雷實在憋不住了,沖出亭子:“大人,我也促探探噗……”到底沒忍住,他愁眉苦臉上馬,追逐鐵風而去。

    桓真這才轉(zhuǎn)過身,遞上小銅鏡和手帕:“夫子,以后下雨天就不要染發(fā)了。”

    張季鷹擦凈臉,一聲冷哼。

    桓真:“都怪這雨,要么再大點兒,要么別下!”

    張季鷹還回銅鏡,望著亭檐的雨線,突然一嘆。

    “夫子所愁何事?”

    “《書經(jīng)》有云: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農(nóng)戶靠天吃飯,風調(diào)雨順還好,若遇旱、遇澇,往往連田稅都繳不上。”

    夫子想說什么?桓真默默等待下文。

    張季鷹看弟子一眼,又長聲一嘆,尾音徐徐,憂愁姿態(tài)有點兒夸張了。“所以啊,農(nóng)戶之女若是能考出匠童、匠工,起碼能減田租,減家人勞役負擔。有匠技在身,將來嫁人,也能尋個好人家。”

    桓真明白了:“我在揚州有產(chǎn)業(yè),這就修書,派一匠師……中匠師!去踱衣縣,主持王小娘子那場匠童考試。”

    “不要特殊關(guān)照,只需秉持公正!”

    “弟子知曉。”桓真應下。夫子早年經(jīng)歷過成帝奪位風波,辭官后隱居吳郡,凡事敬小慎微慣了。如今被陛下任命三品國子祭酒,掌國子學、太學兩所官學,為此等小事仍要拐彎磨角的提出,讓桓真有些心疼。

    至于夫子為何看重賈舍村那對姊弟,不是桓真該揣測的。

    很奇妙的,師徒二人都認定王葛一定會去參加匠童考試,但他們也確實不知道,踱衣縣的匠人在考匠童前,還有一場“匠員”選拔。

    被照拂的王葛也正冒著大雨趕路,和二叔跋涉在鄉(xiāng)間小道上。

    官道都不好走,何況泥濘小道。

    歘!她跌了個四腳朝天。糧袋摔到泥里,一下就被浸透,但也不能丟掉啊,趕緊揀回筐里。

    過不多會兒,王二郎也歪倒。

    王葛扶二叔起來,暗暗埋怨老天:要么早下、要么晚下!剛才路過一個木亭,他們歇腳片刻,覺得天雖陰,一時半會兒的下不了雨,沒想到走出二里來地,噼里啪啦就開始了。

    二人就算往回走,路程也不短,算了,繼續(xù)前行吧。

    等他們拐上官道,找到下個短亭避雨時,雨特么又停了。

    氣煞人!

    叔侄倆跟泥猴子一樣,罵罵咧咧重新趕路。可憐天黑后才回到村。

    王葛離家這幾天,是倆叔母輪換烹飯、挑水,今日天氣不好,姚氏趁機偷懶,只有缸底一層水。

    王翁發(fā)了大火,嚇得三房連夜挑水。

    王二郎洗掉泥垢回屋后,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難眠。

    沒人知道,這是他的第三世!

    第一世,武帝晚年昏聵,將皇位傳給傻兒子,導致宗王亂政,民不聊生。似王家這樣的農(nóng)戶,很快在兵禍中家破人亡。這一世,王二郎都沒活到成年。

    第二世,大晉改天換地!成帝奪位,誅jian臣,減百姓賦稅,日子越過越好,好到王二郎以為前世是他幻想出來的。但好景不長,王家又重蹈第一世的厄運。

    第12章 12 回村揚名

    厄運由他兄長在力役中傷了眼睛開始。

    長嫂吳氏勤勞又要強,不愿長房成為王家的拖累,即將臨盆還在田里干活。一頭該死的惡虎不知道從哪竄來,長嫂跑的最慢,被老虎咬住了腳。

    王二郎當時什么都沒想,就舉著鐵鍤沖上去了,村民也一起來幫忙,總算救下長嫂。長嫂被虎拖拽的過程中,生下一女嬰,可恨啊,多俊的孩子,就這樣夭折了。

    數(shù)年后,長嫂終于又懷上,生產(chǎn)時再遭苦難,一尸兩命。阿兄悲痛萬分,哭至雙眼淌血。雙親跟著傷心病重,家里實在沒法耕那么多地了,就給賈地主家做佃戶。

    勉強平靜了一段時日后,他女兒王菽被地主家一個族親欺騙,給那家母子干活、做飯,辛辛苦苦數(shù)年,那家讀書郎卻跟別的女娘訂了親。阿菽想不開,投了河。他可憐的女兒啊,尸骨被撈出來時,被魚啃的面目全非!

    再往后,更是凄涼!雙親先后離世!妻子賈氏整日躲在娘家,弟婦姚氏愚蠢,引禍上門,令長兄被誣陷上吊。他將長兄下葬后,心力交瘁,在破舊草屋里結(jié)束了這一世。

    誰知,他竟再次復活!

    回到了長嫂被老虎拖拽時!

    當時情勢危急,他和第二世一樣,什么都顧不得,只想打走老虎,救下長嫂!

    哇……嬰兒在啼哭!長嫂還和第二世一樣,在惡虎拖拽過程中把女娃生下來了。

    但是這次,孩子活著!

    哭聲特別有勁!

    王二郎從噩夢中驚醒,出了一身汗,把淋雨的寒氣激了出來。原來他回憶著前世種種,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孩子活著!她叫王葛,乳名虎寶。

    不僅如此,長兄的幼子也活下來了,他叫王荇,乳名虎頭。

    他王二郎活了三世,世世不同!沒人知道他在這一世里,是多么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

    這一世,他們王家多了一對小老虎,能擺脫厄運嗎?

    畢竟是淋了冷雨,王葛這宿睡的也不安穩(wěn)。

    咚、咚、咚!

    她的夢里迷霧繚繞,但聽鼓聲陣陣。

    “誰在敲鼓?”任她再怎么用力喊,聲音都卡在嗓子眼里出不來。

    咚、咚、咚!

    迷霧漸有阻力,壓迫她的眉頭,困住她的心,令她煩躁不安。她摸索著前進,繼續(xù)喊:“有人嗎?誰在敲鼓?”

    不知道挪了多久,終于看到一個高臺。咦?那不是匠員比賽場地的那面大鼓嗎?不會吧,就考這么個小比賽,她就落下心理陰影了?

    鼓聲持續(xù)。

    她走上高臺,鼓兩面都沒人,為何鼓還在響。她忽覺耳旁有風,猛一回頭,對上一張兇神惡煞的臉!

    王葛一個哆嗦,嚇醒。

    耳旁確實有風,是阿弟正偎在她枕頭旁,小家伙擔心她淋雨著涼,半夜溜過來守著她,睡熟了還抓著她的手。

    村里那只敬業(yè)雞開始打鳴了,她穿上短褐,把王荇抱回里間,只聽阿父輕聲說:“虎寶,你大母說了,今日早食不用你做。”

    阿父一絲惺忪都無,可見不是一宿沒睡,就是早醒了。

    王葛心頭暖暖的,把阿荇放好,溫言安撫:“我沒事,阿父放心。”

    王大郎聽著女兒離開,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虎寶勤勞又好強,真像她阿母啊。

    王葛燒旺了柴時,小賈氏被王二郎搡了出來。她委屈的癟癟嘴,來到伙房一看,哈,大房還算知趣。

    不過小賈氏不敢立即回房,就問王葛:“你二叔為啥帶你去鄉(xiāng)里?”

    “二叔沒跟你說?”王葛攪著釜里的豆粥,冷漠反問。

    “你二叔累成那樣,我還沒來得及問。”

    “那你現(xiàn)在回去問吧。”

    “怎么說話呢?我好歹是你長輩!”

    “這話倒是對。”

    小賈氏立即警覺。

    果然,王葛接著道:“長輩確實分好長輩、歹長輩。此時又沒外人,你不用裝成好長輩。”

    “你……”

    “裝也裝不像。”

    “你!哼,王葛,你不用激我,激我罵了你,然后給你大父母告狀?你也不想想,你大父母能向著你一輩子么?你總要外嫁的,到時候,長房不還得靠著我們二房生活。”

    王葛沒再說話。小賈氏的話沒錯,如果她不是找到了匠師之路,等她訂親后,等大父母年邁后,阿父、阿荇就真得依賴二房、三房了。

    還好,偏離了歷史軌跡的全新大晉,給了她掙脫貧困枷鎖的希望。她,一定要牢牢抓住!

    小賈氏一臉得意的回屋。可惜就吃了頓早食的工夫,得意就被擊碎!

    王葛這死丫頭,去鄉(xiāng)里竟然辦下這么一件大事!

    一個小女娘,竟然通過了什么匠員比賽?兩個月后還要去縣里考什么匠童?考上匠童后,家里就能沾光,能減稅減役?

    這不是做夢吧?!王葛這討人嫌的葛屨子,以后豈不是踩不住了?豈不是更嘴硬、更討人嫌?!

    當然不是做夢。王翁從早起后就樂的合不攏嘴,孫女爭氣啊,啥準備都沒有就選上匠員嘍,全鄉(xiāng)只有二十個名額啊!

    一家人去田坡干活,精氣神明顯跟往常不一樣。村鄰相遇,有人問:“二郎前幾天去鄉(xiāng)里啦?”

    王二郎:“對,送我侄女阿葛去考試。”

    “考、考試?小女娘考啥試?”

    “嘖嘖嘖,聽我跟你們……”

    王翁老兩口聽了幾句,沒臉聽了。二郎臉皮咋這么厚?阿葛是爭氣,但也不能夸成這樣!

    二郎夸:全鄉(xiāng)幾百匠人考試,阿葛排在頭二名!

    二郎又夸:考完試后,考官不跟別的匠員說話,只跟阿葛說話,告訴阿葛去縣里考試都不用她自己出錢!

    二郎還夸:阿葛離開考場時,數(shù)十百姓追著相送,一直送到驛舍,搶著讓阿葛給他們編織東西。

    “可惜啊!”王二郎語氣急轉(zhuǎn)直下,“咱們消息閉塞,才知道孩兒能有考匠師這條出路!要是早知道一年,阿葛的名次,不一定是第二了!”他垂頭喪氣的感嘆完,攆上阿父他們。

    “對了,”王二郎好像才想起來似的,回頭喊:“你們誰想學手藝,阿葛都教。想學編草席的,帶蒲草,想學編竹席的,進野山砍竹。”

    王翁訓道:“你咋這樣吹……夸阿葛呢?萬一有人去鄉(xiāng)里打聽咋整?”

    “兒說的是實話,打聽就打聽唄。”王二郎心內(nèi)“嘖嘖”兩聲,真沒好意思說,這些話其實是你那厚臉皮的好孫女編排的。

    “胡咧咧!那考官是眼斜還是嘴歪?不跟考第一名的說話,只跟阿葛說話?”

    “當時考官講完去縣城的規(guī)矩,問所有人,誰還有問題?就咱阿葛舉手了!那可不就是……只跟阿葛說話。”

    “哈哈!”王禾大笑。

    王二郎:“皮又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