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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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聲“呸”,啐的王二郎一哆嗦、一哆嗦。唉,他好想去編草鞋,換侄女來挨罵。 咚! 咚! 大鼓持續(xù),有人發(fā)壞,在一記鼓聲后,給敲鼓的大漢遞上一碗烈酒,令大漢回憶起往昔劊子手的風光生涯,“撲”的仰天噴酒,連擂三錘:暢快暢快暢快啊!他敲的不是鼓,是死刑犯的生命倒計時! 一時間,除了王葛,全場的小童都停下動作,傻眼了。為啥連敲三鼓?算不算比賽時間? 第10章 10 匠員通過 考官沒說話,把獻酒者攆了出去。這就表示,鼓點算數! “哈哈!湊個整數!”劊子手又“咚咚”擂鼓兩下。 好嘛,比賽時間直接減掉一刻鐘。 有個小匠人從進場后就緊張,編的竹簍歪七八扭,內心一直在掙扎是否重新編?聽到緊湊的五聲鼓,還以為改賽制了,立刻崩潰大哭。 王葛這邊開始來擲花的百姓了,是個三十余歲的娘子。王葛已經編出成品,娘子一看草鞋跟別人的不同,多了個后幫兒,而且系帶也多出一副,立刻喜歡上了。 她將花朵留到王葛跟前,小聲道:“說話可算話啊,過后我可真去驛舍找你。” “哪敢誆阿嫂,不然小女以后還敢不敢來鄉(xiāng)里了?” “也是。” “阿嫂出去后幫我再傳傳名,到時多給你編兩雙。” “好嘞!” “你可別把這好處說出去啊。” “哎呦,我又不傻。” 自這娘子開始,擲花者陸陸續(xù)續(xù)過來,王葛終于松口氣。此時的她并不知道,匠員之間也存在差異。幾個考官正聚在一起,爭論是否將“頭等匠員”名額給王葛。 匠師不會輕易收徒,主要是沒那時間精力。“頭等匠員”在比賽結束后,可擇考官之中某位匠師為師,匠師不能推辭。一經拜師,匠師為了聲名必定悉心指導,兩月后通過匠童比賽可以說十拿九穩(wěn)。 欣賞王葛的考官,自然是看出她基本功極其扎實,且速度快,別人編一只,她能編一雙。 反對者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的年歲超標。自成帝頒布匠人考令后,每年參加考試者,簡直如過江之鯽。隨著時間推移,別說匠童、匠工的歲數越來越小,匠師亦如此。 就拿瓿知鄉(xiāng)來說,神童劉泊一邊苦讀,一邊編草鞋,十歲就考上了“匠工”,舉縣聞名! 可惜劉泊為了學業(yè),終止了匠藝。為了激勵鄉(xiāng)里匠人,這兩年每次匠員選拔,都讓劉泊小郎擔任考官身份。 劉泊也過來了,投了反對票,離開。 一名考官奇怪道:“我見劉小郎在那王氏女娘面前停留良久,以為會贊同,沒想到竟持反對意見。” “我能理解。他有大天賦,最瞧不上的,就是靠年紀堆砌手藝的匠人。” “匠人之路,一開始寬廣無邊,任何人都能踏進來。可到了咱們匠師級別就知道,這條路一下就窄成獨木橋了。能過獨木橋的,天賦、勤奮,缺一不可!” “是啊,不得不承認,天賦為先哪!” 劉泊如果聽到考官們的議論,不知會作何感想。他們誤會了,他投反對票,恰恰是瞧出王小娘子的天賦太好,一旦從鄉(xiāng)里拜師,很可能將她的思想拘束住,不利將來之路! 匠師?他相信,不出意外的話,王小娘子絕對能在十年之內考到! 此次匠員選拔,由早上辰時開始,差一刻午時中結束,王葛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在考官定下的十個名額內,且第二個被念名。此十個匠員定下后,再選出十個收到花朵最多者,共計二十個匠員。 王葛這才看到劉小郎也站在考官中。 主考官宣布:“經我等商議,定下張青為頭等匠員。張青,上前。” 八歲的張青抱著自己的成品草簍上前,所用材料為蒲草,只有一尺高,半尺寬,但確實體現出他穩(wěn)重、扎實的基本功了。 蒲草編織最難的是前期程序,包括選料、水洗、晾曬、舂扁砸軟等。張青家境困難,不可能挑選粗細一致的蒲草,就將蒲草撕細,擰成一指粗的繩辮。再用布將繩辮來回打磨,使其變的更軟、更順,然后開始編。 所以成品既有麻編的柔軟,又具備蒲草本身的韌性。草簍上端三分之一處有提繩,可挎。兩端繩頭在簍內部往上行,編織成簍蓋,防雨淋。 “張青,我等考官中,大趙匠師、小趙匠師均精通草編技藝,允許你選一人拜師。”主考官說道。 張青的阿父附耳說了個名字,張青聽從,激動道:“回大人,我想拜小趙匠師為師。” 大趙匠師并沒有覺得丟顏面,先向小趙匠師恭喜,收了個好徒弟。 主考官告訴所有匠員:“五月初四,諸匠員在縣都亭驛站集合,至多可跟一名親屬。參賽所需的材料、用具,均由縣衙統一配備。每人最多可參加兩種大類的比賽,但技能方向不能兼顧。初五、初六兩日,帶你們熟悉各匠童考場,初七開始考試,考期半月左右。切記,辦理『過所』證明時,要將行囊物品寫明,不得攜帶利器,否則無法投宿驛舍,更無法進縣城!你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匠人考試的通過率,計入官吏每年的治績里,所以面對這二十個小匠員,主考官還是挺耐心、和藹的。 王葛舉手。 主考官對她有印象:“你說。” “大人,去縣里考試要花錢嗎?” “哈哈,不另購置東西,不需花費。” “謝大人。”王葛和二叔相視而笑,都松口氣。 一出考場,人群圍住王葛,好些人已經抱來了稻草,要她兌現之前的承諾。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的百姓很講誠信,沒給她擲花的,絕不渾水摸魚。第一個擲花的娘子被擠出人群,急的揮手臂嚷道:“我可是第一個。” “忘不了!”王葛大聲回她。“大伙隨我回驛舍,車是借的,我先還車。” 幾十個百姓就這樣簇擁在后,隨叔侄倆去驛舍。 主考官失笑:“你們瞧,不知道的,還以為王小娘子已經成為榜上匠童了呢。噯?劉泊呢?” “他說今日課業(yè)緊,先回去了。” 別人都羨慕劉泊如此年少就擔任匠員考官,卻不知他真心厭煩。回到家中,阿母任氏正在紡線。 劉泊見自己練字的竹簡已經被刮洗干凈,于是跽坐于紡車旁,說道:“我來,阿母歇一歇吧。” “你呀。”任氏溫婉一笑,“咱家雖不富裕,但也不是非靠我紡線、你賣草鞋才能度日不可。阿母就是閑不住。” 劉泊輕“嗯”一聲,說道:“阿父快該來家信了。” “快了吧。”任氏并不在意在孩兒面前透露對夫君的想念,她慢悠悠道:“有時啊,我會想,你阿父現在在做什么?是否也剛好在想著咱們?他一個人在洛陽,苦不苦?太學里的那些學生,能不能像自家兒郎一樣聽話,聰慧,好教?” 劉泊臉微微泛紅:“阿母真是……每天變著花樣夸我。” 第11章 11 王二郎的秘密 王二郎老臉通紅:侄女真能自夸呀,變著花樣的往外揚名聲! “嬸兒,我還會編草簍哩,你知道張青小郎吧?他編的蒲草簍,我也會。嬸想想,免費編幾雙草鞋合適,還是一個能用很久的大簍合適?確定換草簍了?那你把稻草拿回去,用蒲草來換。” “阿伯,我會編草席、竹席,我編的席子都不卷邊兒。但是你得添材料,添材料也合適啊,這可是大件兒!阿伯還猶豫啥,倆月后,我就要去縣里比賽了,你不多加材料,我沒法把你往前排啊。好多人等我趕制草鞋哩。” “阿婆改要竹筐?那欠你的草鞋可就不作數了啊。你放心,且放心,我去縣里之前,要是來不及編,考試結束一定先編你的筐。忘不了的,我都記著帳呢。” 一塊破板子上,用石頭劃滿了筐、簍、草席標記。終于打發(fā)走一撥人,王二郎喜憂參半,原本欠二百雙草鞋,現在數量減了,但質量上去了。 “阿葛,都改大件了,得編到啥時候?你看,還都是竹筐、竹席!”王二郎愁的抬頭紋都成半永久了!侄女在家時,也就用荊條編過筲箕,啥時候編過竹類的對象? “反正要勞累,不如讓鄉(xiāng)親們知道我手藝比張青強。二叔莫憂,這編東西,一通百通,我會用荊條編,就會用竹條編。再呆兩天,咱就回村,我邊學邊還債,到時還得累大父和二叔幫我去野山砍竹。”王葛已經拿到匠員名額,肯定不能再藏拙了,必須用這兩個月的時間差,讓賈舍村的人都知道她就是有編織方面的天賦! “回村?那這邊過來人催債咋整?” “咱村不是常有牛車來鄉(xiāng)嗎,我給人家編些筐簍,讓人家每次運貨的時候,捎帶著我的運到驛舍來。” 王二郎咂咂嘴:好家伙,人還未歸村,又記一筆債。 王葛把木板子丟一邊:“怕啥,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胡咧咧!虱子越多越癢!” 隔日,叔侄倆撓著虱子,跟驛舍的喂豬老丈告別:“阿翁,還得麻煩你跟鄉(xiāng)親們轉達一下,我得回去種地。板板上的記賬,我每隔幾天托村鄰捎到驛舍,誰領走了,阿翁就幫著涂掉。” “包我身上!”老丈很豪爽。 四周并沒外人,王葛卻壓低聲,顯得很神秘似的說:“阿翁可別忘了,每回送來的東西里,有麻繩系著的,是我特地給你留的。” 老丈笑的見牙不見眼,也悄聲回道:“忘不了、忘不了!” 走上鄉(xiāng)間土道后,王二郎很不踏實:“咱就這樣走掉沒事吧?” “不是有阿翁押那做保嗎?” 一個趔趄,王二郎突然覺得,之前白活了兩輩子。 話分兩頭。 張季鷹、桓真一行人快馬加鞭,已經出了揚州界。 頭頂烏云密布,很快下起雨來。 探路的部曲鐵風匯報:“張大人,桓郎,前方有亭可避雨。” 他們走的是官道,有時十里一亭,建有驛舍,有時五里另設短亭,僅供歇腳避雨。 “走!” “駕!” 眾人趕路時為了防塵,頭上都包有幘巾,進入木亭后,桓真剛要詢問張季鷹,就看到對方的幘巾邊緣,正淌下一綹綹黑水。 桓真……夫子這是染頭發(fā)了?他轉移視線,尷尬望天。 鐵雷把主人的兩匹馬牽進亭內,一抬頭,正對張大人布滿黑線的臉。鐵雷嘴角明顯抖了下,趕緊走到桓真旁邊,一起望天。 鐵風緊隨其后:“噯呀,看來這一時半會兒的……”他跟張大人一對視,立即下巴抖動,鼻孔快速翕張。 嗒,一滴黑水打在張季鷹手背上:壞了,染粉掉色了。 這亭子不能呆了,鐵風掉頭溜之大吉:“我再去探探路!” 一匹馬恰在此時打了個響鼻。 張季鷹擰頭:“誰在笑?!” “回大人,是馬打噴嚏!”鐵風縱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