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江難道還上趕著給自己找事？

    那頭，老太監(jiān)正在被廖江的后背上藥，顯然將他給疼醒了，那略帶哭腔的哀嚎著實(shí)可憐，老太監(jiān)還一邊慢悠悠地說話：“能嚎叫，就說明還有幾分體力，且忍忍，別待會沒了力氣。”

    廖江痛得臉都扭曲起來，這要怎么忍啊！

    就在他再次慘叫時(shí)，一團(tuán)柔軟的布條塞進(jìn)廖江的嘴里，熟悉的聲音響起：“咬住，免得咬斷了舌頭。”

    ……驚蟄？

    廖江唔唔了兩聲，根本聽不出來要說什么，不過驚蟄好像知道他的擔(dān)心，平靜地說道：

    “華總管把你帶出來，沒事了。”

    一聽這話，廖江的鼻子一酸，原本干嚎都沒哭，這下卻是哭得稀里嘩啦。

    老太監(jiān)一邊搖頭，一邊處理著血rou模糊的后背。

    等血水換了幾盆，廖江的后背都包扎了起來，厚厚的一層顯得有些刺目，好在他胸腔和腰腹被老太監(jiān)一一摸過，骨頭沒有斷裂，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華云飛看著神色萎靡的廖江，淡淡說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不舒服，不過，我要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越聿使臣到底丟了什么？”

    “小的，真的沒有偷東西，今日和昨日一般，只是在別宮內(nèi)伺候。他們，不人我們靠近，屋里，也都是越聿人，根本不可能越過戒備，去偷東西……”因?yàn)閭麆萏郏谓f話斷斷續(xù)續(xù)，“午后，使臣突然砸了杯盤，不知說了些什么，而后，就讓那些護(hù)衛(wèi)開始搜身……”

    越聿護(hù)衛(wèi)根本沒搜出來，所有人身上，都沒這把所謂的匕首，結(jié)果，使臣在伺候的宮人里看了一圈，忽而暴起，一腳踹向廖江。

    廖江好生委屈：“他們說，因?yàn)槲沂切聛淼模瑒側(cè)ゾ蛠G東西，所以肯定是我偷的……可是，我連別宮的布局都不清楚，怎么可能偷？”

    他不肯認(rèn)，使臣就讓人拿鞭抽他，疼得廖江滿地打滾。

    不過，廖江這個(gè)人，莫名有幾分倔性。如果事情真是他做的，他就痛痛快快認(rèn)了，可偏偏和他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他縱是疼暈過去，還是半個(gè)字都沒認(rèn)。

    “有種。”華云飛贊賞地嘆道，“不必?fù)?dān)心，往后你不用再去。”

    他算是給廖江吃了一顆定心丸，免得他不敢安心養(yǎng)傷。

    越聿使臣，分明就是要屈打成招，只是沒想到選中了廖江，愣是咬住了牙，什么都不肯認(rèn)。

    這事不大不小，但華云飛沒打算拖延，他留下驚蟄照顧廖江，帶著魏亮急匆匆出去。

    端看他那模樣，應(yīng)當(dāng)是要將這事報(bào)上去。

    驚蟄留在屋內(nèi)，給廖江倒了點(diǎn)水。人趴著不好喝水，驚蟄就拿著勺子，給廖江喂。

    廖江口很渴，可被喂了幾口，就已經(jīng)不好意思起來，愣是不肯再喝。

    驚蟄聲音平靜：“再喝兩口，你想多，也沒有了。”

    喝多了水，以他這樣的傷勢，要起來如廁肯定非常麻煩，只能盡量少吃一些。

    廖江勉強(qiáng)又喝了兩口，就搖了搖頭。

    驚蟄收了回去，放在桌上，準(zhǔn)備待會一起拿出去洗。

    “……驚蟄，我真的，會沒事嗎？”廖江很累，很困，很痛，卻還是睡不著，“那畢竟是……”

    “他們是藩國。”驚蟄淡淡說道，“這里，是我們的國土。放心吧，沒有將你送回去再吃苦頭的道理。”

    廖江聽了這話，總算安心下來。

    奇怪的是，華云飛才是總管，也是他據(jù)理力爭才將廖江給帶回來，可他的承諾，廖江還是有幾分惴惴不安，而驚蟄說完后，他才算是真正放下心來……

    然后腦袋一歪，直接睡暈了過去。

    驚蟄回頭看他一眼，嘆息著搖了搖頭。

    兩刻鐘后，華云飛帶著魏亮回來，只說事情已經(jīng)解決，往后不必再往越聿送人。

    驚蟄看向屋內(nèi)，若有所思：“近來諸多藩國使臣抵達(dá)，不年不節(jié)，偏偏在這個(gè)時(shí)候，可是有些緣由？”

    這要是皇帝陛下的壽辰，亦或者是太后的壽誕，那還情有可原，可這個(gè)時(shí)節(jié)，這些使臣為何來朝？

    華云飛敏銳地看了眼驚蟄，心道這小子倒是敏銳。

    可這些，普通宮人知道太多也是無用，華云飛并沒有給驚蟄解釋，而是叫他和魏亮回去后，不要隨意提起此事。

    兩人自然知道輕重。

    畢竟是一國使臣，他們不過宮人，要真的鬧起來，胳膊還是擰不過大腿，廖江能活下來，已經(jīng)是萬幸。

    回去后，驚蟄果然從世恩的嘴里，得知了這件事的只言片語。可世恩也只知道，有別宮出了事，再詳細(xì)的是，他卻是一概不知。

    華云飛封鎖消息的速度很快，并沒叫事情泄露出去。

    這夜睡下，許是因?yàn)榱谓氖拢@蟄翻來覆去有點(diǎn)睡不著。

    他看了眼在睡的世恩，偷偷摸摸起了床，迎著微涼的夜風(fēng)，人更是清醒了幾分。

    他一直惦記著那個(gè)越聿使臣。

    這倒不是驚蟄多慮，實(shí)在是系統(tǒng)曾說過，未來朝廷有可能被外族的鐵騎踏入，而越聿正是游牧民族，今日一見那使臣的態(tài)度，也是非常倨傲，瞧著就讓人不喜。

    越聿故意生事，還是在這節(jié)骨眼上……

    話說，他們到底為何在這時(shí)候來朝？

    “夜半不睡，在外游蕩，明日怎有力氣做事？”熟悉的嗓音響起，清冷中，帶著幾分興味，“驚蟄，你不乖。”

    “我只是有些睡……”

    驚蟄一頓，看著地上的影子。

    在他的身后，一個(gè)遠(yuǎn)比他更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將驚蟄原本的影子徹底吞噬，遮掩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容九不也是如此？”驚蟄回頭，果然看到高大的男人，“難道你要說，今天是你夜巡？”

    容九漫不經(jīng)意地頷首：“你猜對了。”

    驚蟄皺了皺鼻子，根本不相信。

    誰人夜巡，一路從太室宮巡到了這里？不該一直在太室宮守著嗎？

    這里距離太室宮，可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你睡不著？”

    驚蟄歪著頭，打量著容九。

    “為何不認(rèn)為，我是夜半被人吵醒？”

    這個(gè)時(shí)辰，說是熬夜也可，說是被人吵醒，那也是很有可能。

    “要是被吵醒，你可不會這么平和。”驚蟄笑瞇瞇地揶揄容九，“說不得，會變成非常可怕的怪物。”

    “然后將你吃了。”容九冷淡地嘲諷了聲，“怪是會想。”

    驚蟄見到容九，自是高興，根本不在意這話，絮叨了幾句后，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思慮，左顧右盼，悄悄地將容九拖到了陰影里。

    容九揚(yáng)眉，任由著驚蟄動作。

    驚蟄小聲：“容九，你在殿前，是不是會知道許多事？”

    容九：“想問什么？”

    驚蟄被容九一語戳破心思，也免去那些鋪墊，直率地問道：“這時(shí)候，不前不后，不年不節(jié)，為何這么多使臣，會在這個(gè)時(shí)候來朝？”

    容九：“因?yàn)椋@是百年前，赫連先祖和諸藩國停戰(zhàn)的時(shí)間，他們俯首稱臣，歲歲來朝。”

    驚蟄：“歲歲？”

    “這個(gè)傳統(tǒng)，在三十年前，先帝那會，就已經(jīng)暫停。”容九冷淡的聲音里透著幾分怪異，“先帝文治尚可，武功不成，有些藩國起來反心，率先破壞了協(xié)議，自此后，除了每年的貢禮還會送來，使臣倒是不經(jīng)常來朝。”

    驚蟄蹙眉，若是這樣，那為何又重新?lián)炱饋磉@個(gè)習(xí)慣？是因?yàn)檫@些藩國，被景元帝嚇得虎軀一震，納頭就拜？

    這怎么看都不太可能。

    越聿使臣，那叫一個(gè)桀驁不馴。

    這鼻孔朝天的姿態(tài)，足以表露他們的態(tài)度。

    “皇帝登基后，手腕比先帝鐵血?dú)埧幔m不至于叫他們聞風(fēng)喪膽，不過大部分的藩國還是愿意歸屬，只除了越聿，和陰，高南這幾個(gè)，時(shí)常會趁著秋收劫掠其他藩國。”

    驚蟄挑眉，這聽起來，多少有點(diǎn)無惡不作。

    “那我們的邊境？”

    “偶爾有之，不過不敢做絕。”容九神色淡淡，“多是在周邊sao擾。”

    饒是如此，驚蟄也有些氣鼓鼓。

    容九覺得有趣，伸手去摸驚蟄的腮幫子，順帶將最后的話說完。

    “這次使臣久違來朝，六部和內(nèi)閣那些人，是希望能夠展現(xiàn)威嚴(yán)，折服他們。而藩國，有些是為了求朝廷為他們主持公道，也有的，是借這個(gè)機(jī)會試探國力。”

    這件事非一日之功，會這般熱鬧，全靠各方的心思。

    驚蟄起初有點(diǎn)迷糊，后頭倒是聽了個(gè)明白，露出幾分古怪的表情。

    “……想要震懾藩國……所以這一次，之所以會把地點(diǎn)選在上虞苑，難道是想讓他們……”

    驚蟄吞吞吐吐，沒將話說完。

    世恩多次提起的高頭大馬，上虞苑這極廣的占地，以及諸位重臣的希冀……

    難道說，景元帝想在上虞苑練兵？

    容九捏著驚蟄的下巴，手指輕輕地搔著，像是在擼著什么小獸，慢悠悠地哼道：“怎么這么聰明？”

    驚蟄一把拍開容九的手，羞惱地瞪他一眼，怎么越來越愛動手動腳？

    就跟在擼小狗似的。

    容九涼涼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事情這般繁重，還得認(rèn)真抓緊干活，好不容易擠出一點(diǎn)時(shí)間過來，卻還被人嫌棄……”

    冷冰冰的嗓音，卻說出這樣的話，著實(shí)讓驚蟄哭笑不得。

    他無奈伸手去，重新抓住容九的手指，歪著頭看他，“就這么想我呀？”驚蟄這話輕輕的，帶著幾分羞怯，可明亮的黑眸卻率直地望著容九。

    叫人怎么能給出個(gè)否定的答案？

    容九原本是想逗弄他，一時(shí)倒是燃起別的情緒，慢慢將人拉到懷里來。

    “聽。”

    驚蟄趴在容九的身前，聽著那比往日節(jié)奏更快的心跳聲，不由得抿住了嘴。

    若不這樣，他怕是要嘿嘿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