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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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緊不慢地朝著床榻走去,那腳步聲分明不夠重,可是每一步,卻仿佛詭譎的重壓,沉沉地壓在心頭。 無聲無息蔓延的威壓,給人能踏碎地面的錯覺。 這讓章妃感到窒息。 她還想說什么,卻驚恐地發現,喉嚨仿佛背叛了意識,不管她怎么努力,都說不出話來。 “寡人的確后悔了。” 她聽到一把涼涼的聲音,如剔骨刀般從血rou骨髓里刮過。 “應該,先挖了你的眼睛。” … “唉……” 長長的一聲嘆息,把邊上正在背書的谷生嚇了一跳。大清早的,驚蟄這么唉聲嘆氣做什么? 驚蟄將掃帚歸整起來,掰著指頭數了數。 可不管怎么數,他都驚恐地發現,今天居然又是二十五。 這時間過得,也忒是快了。 他站在廊下伸了個懶腰,一邊活動著筋骨一邊想,今日到底要不要出去溜達呢? 要是見到了容九……要和他說什么? 等下,他之前說了要靜一靜,要是容九不來找他怎么辦? 他要先去雜買務找鄭洪嗎? 驚蟄的心里盤旋著好幾個念頭,可手頭的動作卻不慢,就見他給自己倒了好大一杯水,正抱著咕嚕咕嚕往下灌。 身后,世恩急匆匆地飛撲進來,摟著門外背書的谷生就往里面推。 哐當一聲,連帶著還在屋內的慧平和驚蟄,就全被關在屋里。 驚蟄差點嗆到:“這么著急做什么?難道又有什么事要辦?” 清晨,他們去料理了西邊的宮殿,回來的時候,已經是腰酸背痛。 按理說,要是出了新事,他應該知道。 世恩喘著粗氣說道:“你們知道嗎?昨天下午,陛下在壽康宮殺人了!” “什么!” 谷生的聲音高得飛了出去,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景元帝和太后的關系不好。 這幾乎是后宮皆知的消息,只是再不好,這面子上的功夫,還是會做一做。 景元帝也算是勉強給夠了太后應有的體面。 ——雖然不許太后踏足慈寧宮,已經是最大的羞辱。 可是在壽康宮殺人? 哪怕是以景元帝的瘋狂,這也太過肆無忌憚。 驚蟄謹慎地問道:“殺的是誰,為何殺人?” 世恩的面上留有恐懼:“是章妃。” “章妃娘娘?”慧平的臉色也跟著變了,“……怎么會,她可是姓章啊!” 章在世家門第里,算是大姓。 雖不如王,崔,沉那么貴重,可也有著名氣。 景元帝若是毫無理由擊殺后妃,哪怕他是皇帝,也會受到百官的攻訐。 世恩苦笑著說道:“我要是知道那么多,現在早就沒命了。” 驚蟄斂眉:“你是從哪知道的?” 世恩的人脈很廣,來往的朋友不少,他的消息,的確是會比他們更為靈通。但不同的渠道送來的消息,會略有不同。 世恩:“御膳房的人。清晨,章妃宮里沒有人去領份例,這才知道出了事。” 驚蟄將剩下的水喝完,囑咐道:“此事定會引起軒然大波,與我們看似無關,可要是牽連下來,或許會是禍事,需得謹言慎行,不該說的話全都別說。” 昨天發生的事情,到今天早上各宮才覺察不對勁,那肯定是上頭有意封鎖的消息。 世恩和其他人連連點頭,這也是他趕來通知他們的原因。 驚蟄看著外頭的天色,差不多要去姜金明處點卯,他又和幾人說了話,這才匆匆地趕到姜金明那。 今日,姜金明的臉色看起來,的確不大好看。 他沉著臉,對驚蟄囑咐道。 “待會,你親自去選人,挑幾個謹慎的,不多話的,跟我走一趟。” 驚蟄敏銳意識到,這和世恩說的事,必定大有關系。 他什么話也沒說,立刻就出去選人,除了慧平外,世恩和谷生,都不在他們的選擇之中。 世恩和谷生,對于隱秘的事自然藏得住口風,可他們往日的脾性,姜金明都看在眼里,在這等要緊的關頭上,當然不可能相信他們。 見驚蟄挑選出來的人,都是以往很冷靜內斂的人,姜金明這才點了點頭。 不多時,他帶著這六七個人,悄無聲息地離開。 驚蟄一直低頭跟著姜金明,既不看著兩端,也不去問目的,待聞到越來越明顯的血腥味后,這才閉了閉眼。 果然,的確是這里。 姜金明帶著他們來處理的,是尤為恐怖的血腥地獄。 這是章妃的住處。 到了妃位,手底下都能有兩個大太監,四個大宮女,伺候的二三等太監宮女,更是不可計數。 而現在,只能看到遍地是血的狼藉。 那些尸體早就不在,只剩下屠殺后殘留下來的血跡,可即便是這樣,那些濺落在宮墻上的血污,無不昭示著昨日的可怕。 姜金明沉下聲,表情有幾分陰郁。 “做你們該做的事,不要多嘴,不要多看,出了事,別怪咱家沒提醒你們!” 驚蟄帶著眾人應下。 他們無聲無息地收拾到了日暮,斜陽西下時,整座宮殿才恢復了從前的模樣,仿佛那些血色褪去后,如影隨形的殘酷也會跟著消失。 回去的路上,姜金明又一次囑咐了他們。又給每個人都發了賞錢,這才讓他們退下。 唯獨留下了驚蟄。 姜金明的眉間有些焦慮,輕聲說道:“驚蟄,這些時日,好好盯著直殿司,有任何不對的地方,都記得及時通知我。” 驚蟄應下。 姜金明坐在椅子上,擰著眉不知在思索什么,過了片刻,才舒了口氣,“你倒是什么都不問。” 驚蟄:“小的當然會好奇。只是這好奇,比不過自己的小命。” 姜金明陰郁地說道:“要是誰都跟你這么清楚明白,那就好了。” 過了一會,他好似覺得,讓驚蟄這么迷迷糊糊著,好似也不好,這才搖著頭。 “罷罷罷,這么大的事,底下的人早晚也會知道。”他倚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章妃死了。” 哪怕重新聽到這句話,還是夾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懼。 驚蟄:“是……意外?” “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姜金明笑了,“白清理了一天了嗎?” 驚蟄捏著自己的胳膊,苦笑了聲。 姜金明:“人是在壽康宮出的事,當天就沒了,連章妃身邊的人都被滅了口。”他磨了磨牙,“聽說,太后非常,非常的不高興。” 驚蟄沉默了會,要真的是在壽康宮出的事,那太后何止是不高興呢? 那怕是會氣得發瘋。 畢竟承歡宮的前例,就在眼前。 景元帝在壽康宮殺人,當真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可是陛下,不是一直都對后宮,沒什么興趣嗎?”驚蟄忍了忍,還是有些納悶。 姜金明也苦笑了起來:“誰知道呢。”這個秘密,怕是只有當時在場的人知道。 驚蟄從姜金明的嘴里得知了不少,可是出去后,還是有些茫然。 不過此事到底和他們沒有直接的關系,他捏著自己酸痛不已的胳膊,打算溜達去雜買務找鄭洪。 今天的事情雖多,可他到底還是有點惦記著……容九。 更別說他還是御前侍衛。 昨日的事情……他參與其中了嗎? 誰成想,驚蟄人剛出了門。 就在宮道上,撞見了大搖大擺的容九。 這讓一路上還在做心理建設的驚蟄嚇得轉身就走。 ……等下? 他為何要跑? 這不對。 他勉強停下腳步。 要好好打招呼。 要好好商量,好好談一談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