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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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都御史,沉子坤。 在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說話時,他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后頭,看到寧宏儒的目光掃來,他便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說。 寧宏儒朝著他頷首,這才道:“既是如此大事,那咱家自不好攔著。只是……諸位大人也該清楚,陛下歇下后,從來都是不能吵的。若是到時,陛下稍有發作,還望諸位大人多擔待一二。” 他笑瞇瞇留下這話,進去稟報了。 刑部尚書頓了頓,回頭看著左都御史:“沉大人,寧總管這話……是何意?” 沉子坤微笑:“讓我等小心項上人頭的意思。”話罷,他又說,“應當是,善意的提醒。” 刑部尚書:“……” 這很善意嗎? 善意在何處? 這聽起來,是赤裸裸的威脅啊威脅! 不同于寧宏儒在外的淡定,他進殿后,動作卻非常小心翼翼,也很是謹慎,確保自己身上連一點氣味都沒有后——他自己檢查過,又讓石麗君幫著聞過——這才膽敢踏足內殿。 他在外和刑部尚書說的話,并不是嚇唬人的。 景元帝睡下后,的確是不能吵醒。 皇帝的睡眠很短,也很少。可要是睡著了,就很沉。 所以,在他睡著時,身邊不能留人。 不管再怎么沉,有人進來時,景元帝當然會醒。而只要他不是自然醒來,而是被外力破壞了睡意…… 那個時候的景元帝,會殺了近身的所有人。 無論是誰。 每次寧宏儒不得不叫醒陛下,都只敢推開內殿的門,而后,站在距離門邊最近的位置,斗膽叫上一句。 “陛下,刑部尚書等幾位大人求見,為了……比新田被截殺一事。” 漆黑寂靜的殿內,只有寧宏儒的聲音回蕩。 說完這句,寧宏儒就緊閉著嘴,耳朵敏銳地豎起,身體靠著門,預防在最危險的時候能第一時間逃命。 皇帝不會生氣。 甚至于,景元帝還曾點評了一句:“當初選你留下,寡人就是看中你膽小,還擅長逃命的優點。” 寧宏儒:“……” 原來,這居然還能算是優點嗎! 不論如何,寧宏儒今天的優點也在穩定發揮著作用,險而又險地避開了飛射來的匕首。 他在心里不由得有點小得意。 看來到現在,他這腳底下的功夫還是沒退步。 一邊這么想,寧宏儒一只腳已經踏到殿外,預備著隨時跑路。 畢竟這是非常不祥的征兆。 可殿內又安靜了下來,他就僵硬著身子,站在這內外的交界線,無法離去,卻又不得不強撐著聽殿內的動靜。 怕被殺了,又怕沒及時聽到景元帝的吩咐。 “今夜踏足乾明宮者,殺無赦。” 良久。 冷漠,壓抑的聲音,才從殿內傳來。 寧宏儒一驚,冒死求情。 “陛下,左都御史,也在其中。” 其他人也就算了,那可是沉子坤啊! 噼里啪啦,殿內不知碎了什么東西,發出好大的聲響,冷厲的聲音,竟燒出了guntang的熱度。 “滾。” 只單一個字,寧宏儒就麻利地滾了。 他不只是自己滾,也去讓那幾位大臣都滾了。看看,他是多良善的人,居然還冒死為他們求情。 他不多多敲詐,那才奇了怪了。 等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面如菜色地離開時,左都御史沉子坤都沒有立刻走,他看著乾明宮的匾額,輕聲說:“陛下……近來可還好?” 如果是其他人,寧宏儒自然不會回答。 可這是沉子坤。 也算是陛下為數不多的親人。 寧宏儒一貫知道,景元帝對沉家,總歸是有幾分容忍。 不多,但如此刻,已經足夠救命。 寧宏儒:“陛下很好。“ 他真心實意這么說。 比起從前,已經好上許多。 沉子坤輕聲嘆氣:“那就好。”他朝著寧宏儒拱了拱手,也同剛才那兩位大臣一起,踏進了風雪里。 寧宏儒又躡手躡腳地回去,殿內不知何時,已經燃起了燭光。 非常淺淡,幾乎難以察覺到的一層光暈。 景元帝醒了。 寧宏儒如鵪鶉般守在外頭,自他往下,石麗君等人也是如此,沉默肅靜得宛如一座座雕像,沒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安靜得,就仿佛不存在。 呼嘯的冷風刮得刺痛,但在這乾明宮內,還是溫暖的。 豆大的燈盞,照亮了方寸大的地方。 景元帝的確是醒著。 如墨的眸子在火光下,好似浸滿了流淌的毒液,帶著某種張狂又肆虐的殺意,強行忍下的暴虐在眉間流竄,危險得如同鬼魅。 強烈的攻擊欲和殺意,會讓景元帝在半睡半醒的狀態,做出肆意癲狂之事,流淌在指尖的血紅,只會是裝點涂抹的色彩。 寬敞柔軟的床榻上,散落著幾多碎布。 那看著是較為絲滑的材質,但其上,有著扭扭歪歪的針腳,破壞了其完整。 不過,再如何,也沒比剛才男人暴戾的撕毀來得兇殘。 可在這怪異的舉動結束后,景元帝竟也壓下了,總是失控太快的嗜殺欲望,其暴躁的沖擊,在體內蠢蠢欲動,不知何時,竟又轉變成某種更為扭曲的糟糕索求。 男人隱藏在暗處的臉,透著病態的冷白,指尖挑起一塊碎布,定定看了許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后…… 滋滋的水聲,有些粘稠。 宛如浸著潮氣,彌漫著怪異的氣息。 吐息,好似沸騰起來。 那是另外一種,奇怪的欲望。 赫連容昳麗漂亮的臉上,那眼角蔓延開來的艷紅如同燒開的火焰,整個人宛如從奪命的惡鬼,驟然變作噬魂的艷魂,眼眸黑亮到如同最上等的墨玉,卻袒露著詭譎的獸性。 他微微喘息,鮮紅的唇間,若隱若現著某個人的名字。 好似恨不得生吃了他。 直殿司內,原本睡得好好的驚蟄驀然驚醒。 撲通—— 撲通——撲通—— 心在拼命亂跳。 他手腳發麻地捂住了心口。 驟然而來的危險捕住了他,好似有什么不祥悄然降臨。 是……做噩夢了嗎? 第28章 云奎在直殿司考核結束的第二天,就去往了雜買務,取而代之,出現在姜金明身邊的,是驚蟄。 驚蟄來直殿司幾個月,云奎,世恩,谷生這幾個很吃得開的人,都與他是朋友,慧平雖老實沉穩,不愛多話,可他也是直殿司的老人。 姜金明點他,雖有意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誠如云奎還要每日灑掃,驚蟄自然也是要的。不過,這任務只有半日,每日下午需得跟在姜金明的身邊處理事務。 驚蟄花了點時間,很快就上手了。 這于他來說,并不難。 處理的文書工作,雖然繁瑣,可實際上,并非是每日的事務多,而是以往的事情堆積起來,才有一種如山倒的錯覺。 驚蟄接手后,用了幾日捋順,很快就將雜亂的事項歸整好,一一對應在應有的位置上。 這些事,云奎一直在做,顯然做得不是十分之好,不過從前姜金明并不在意。 他身為直殿司的掌司,其實也清楚,直殿司并不是十分之好的位置,常年蹉跎在這里的太監,想要往上爬是比較難的,畢竟不像是在各宮里,還能看得到貴主,說不得一個意外,就得到他們的看重。 晉升的可能少了,碌碌無為的可能性也大,司內的雜務雖多,可都不怎么緊要,有時一日拖過一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驚蟄倒不是想自找麻煩,最主要的是,他太久沒有經手過與文字有關的東西,哪怕是枯燥的東西,都看得十分之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