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可鹿安清的臉色一點點沉下去。 濕涼的軟物宛如敲骨吸髓的怪物,貪婪地啃噬著那本該毫無知覺的腐朽皮rou…… 鹿安清的瘸腿猛地刺痛起來,鮮明地提醒著他昨夜的一切。 他閉了閉眼,這件事,再不能這般下去。 任由著災禍主動現身只是死路一條,他必須反其道而行之,找到這只災禍的所在,然后—— 拔除它! 【作者有話說】 看了眼評論,為什么之前災禍沒去“找”鹿安清那不是,咳咳,被公西子羽鎮壓了嘛(這叫什么,我鎮我自己? 第8章 ☆“我是沒這樣的本事。”☆ “官家,劉順德求見。” “宣。” 一位身材中等的玄服官員在外等待了片刻,這才被出來的內侍接引入了殿中,穿過數道關卡,最終在帝王身前叩拜: “官家,臣已經查到了。” 劉順德是祝史,但也是明康帝的人。 這些年,史館安安靜靜,看起來就跟普通的司衙差不離,這些祝史也有不少忠心于帝王,為其臣服。 這個有些神秘的地方,在明康帝的眼中,是個不大痛快的眼中釘。 明康帝輕笑道:“噢,如何?” 劉順德低頭:“鹿安清是在神元十七年入的史館,那一年剛好有災禍在徐州作亂,他拔除了一只黃級災禍,被太史令破格招入。” 朝中,除了吏部有資格評定官員的升遷外,唯獨史館有這個權力將普通人提拔為官,無需經過考核。 “不過,據臣所知,太史令對鹿安清,很是另眼相待。他不過是一名黃級祝史,卻能夠十年不回京城回稟。身形有缺,卻能夠名列這一次內廷輪換的人選……”劉順德畢恭畢敬地說道,“這或許源自于,鹿安清可能有越級處理災禍的能力。” 明康帝挑眉:“城南災禍的等級評定出來了?” 皇帝很是敏銳,劉順德這么一句話,就讓他勘破了其中的要緊。 劉順德:“正是。那災禍,是玄級。” 可鹿安清,不過堪堪黃級而已! 連日大風,整個皇城連著幾座宮殿都要窗紗被風刮破。 總管姚英沉默站在明康帝身后,聽著殿外呼呼的風聲,垂下了眸。 …… 怪異的狂風里,史館內,仍舊是那般肅穆。 明武穿行過走廊,在呼嘯的風聲里,彎腰踏入小樓內。 史官悄無聲息地放下紗簾,也好似將狂風攔在門外。 “坐。” 一入二樓,明武便聽到一把蒼老的聲音。僻靜室內,簡單擺放著棋盤與坐具。一位老者,捏著棋子正坐在里側。 明武行禮后跪坐下來,輕聲說道:“太史令。” 他們這位太史令官居三品,卻無需上朝,藏在史館深入簡出,少有人能見。 “明武啊,前幾日的災禍,處理得如何了?” 太史令悠悠問道,他鶴發童顏,頭發胡須都已經花白,但瞧著面相可親,很是和藹,正悠哉悠哉地擺放著棋子。 明武:“同華巷附近的百姓都安撫好了,鹿祝史處理得很是妥當,不僅封鎖了災禍出現的地方,也庇護了附近的百姓,倒是讓處理后續的同僚無用武之地了。” 太史令頷首:“今日,針對城南災禍的評等已經出來了,你猜猜是何等級?” 明武面有猶豫,片刻后嘆息著說道:“我猜,是玄級。” 史館內部,將災禍劃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 祝史的等級,也依著災禍,劃分為天地玄黃四等。 太史令:“的確是玄級。” 明武的眉頭緊蹙,忽而提起另一件事。 “太史令,此前,鹿安清在京都城外拔除的那只災禍,是什么等級?” 太史令:“地級。” 明武斷然搖頭:“這不可能,鹿安清不過是個黃級祝史,怎可能拔除得了一只腳踏入地級的災禍?” 一只玄級也就罷了,可是事關地級! 太史令笑瞇瞇地示意明武開始下棋:“所以,這件事,就交給你來查查了。” … 馬車外喧鬧不斷,前些時日的地動,似乎已經不再成為新鮮事。 京都百姓的話題,已經從城南,轉移到了相國府上的幾位小姐的爭斗去。 一輛馬車正在慢吞吞前進。 車廂內,鹿安清頭臉低垂著,正閉目養神。 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間,他聽到拐角一聲嗚咽可憐的哀嚎聲。 ——沒有任何意義。 是人之將死,只在心中、最后的一聲嗚咽嘆息。 卻沉沉地貫入了鹿安清的耳朵里。 馬車在這時停了下來,好像是前面發生了擁堵,鹿安清睜眼,伸手挑開了車簾。在前方的拐彎處,聚集了不少人,在間錯的人影里,他隱約看到了一個萎在墻角干瘦的老人。 【是隔壁趙氏他爹,給她男人活生生餓死了。】 【趙氏苦啊,攤上這么個男人……】 【嘿嘿,趙氏他爹死得好,當初我去偷摸趙氏的時候被抓到,結果被這老頭追出了好幾里路!活該餓死!】 【趙氏她男人今晚不在吧?不如我爬墻去?】 【趙氏不過外出幾日,這親爹就給她男人餓死了,她男人可真不是個東西!】 【可憐的老頭……】 各種或是善意,或是丑陋的心音。 馬車順著人流,耳邊的聲音更加嘈雜,好似一滴水,炸入了油鍋。 老人的尸體橫在角落里,手里抓著一個灰褐色幾乎看不出來是窩窩頭。 咬了一小口。 他身上的衣物散發著腐臭的味道,但衣裳看起來還算整齊,破裂的地方都被小心翼翼地縫上,看得出動手的人針線活不錯,異常心細。 【阿爹!!!】 一個瘦弱干凈的娘子從圍觀的人群里擠出來,在看清楚老人的模樣時難以置信,崩潰得跪倒在地。 【劉三!!!我殺了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仇怨冰冷的怨毒刺入鹿安清的耳朵里。 她泣不成聲,眼睛哭得通紅,看起來柔柔弱弱,可憐極了。 【好想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阿爹,阿爹,我恨啊……是不孝女對您不住……阿爹……】 一邊,是趙氏心里追悔不及的痛苦。 【唉,可憐的人。】 【劉三可真是個慫貨,只要他再膽大點,都可以拿趙氏出去賣……】 【嘻嘻嘻嘻,趙氏怎么也不早點死?那可憐的模樣,是來勾|引誰?】 【明天去趙氏家幫個忙吧,唉,她家里可是沒有長輩,這后事,都不知道怎么料理。】 【可憐人……】 【不出三日,這婆娘必定要給劉三賣了!】 【她的腿兒可真是白細,怪不得那幾個潑皮瞧上了她,真是不要臉的sao|貨】 一邊,是難以辨別的善或惡。 尤其是那些晦澀的惡意鋪天蓋地籠罩下來的時候,鹿安清的手指痙攣地顫抖了一下,又緩緩泄去力道。 他的表情空白,就好像情緒也被完全收斂在空殼內,面無表情地說道:“阿語,去叫巡邏的官兵,就說這里出了命案。” 阿語不明其因,但點頭就去了。 一刻鐘后,有官府的人趕來接手此事。 為首的男人穿著一身筆挺的官袍,大紅色的衣裳襯著他面紅齒白,乃是一位俊俏郎生。他帶人趕來,一瞧地上的尸體,再看眾人圍觀之態,立刻讓人攔住他們。 越過諸多竊竊私語的看客,俊俏郎生握刀,問起了詳情。 鹿安清于眾多浪潮中聽到一句半句懶散的埋怨。 【這皇城跟腳下都死了人,衙門是怎么做事的?】 這聲音聽來有幾分熟悉,叫鹿安清側頭,正好對上那俊俏郎生的臉。 ……果真是他。 “阿語,你留下協助衙門辦案。”鹿安清低聲囑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