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榮橋沒有防備,被舒朗踹的跪在地上好半天起不來。 舒朗藏在背后的手輕輕甩了甩,嘶,真疼! 這都怪榮橋這老家伙臉皮太厚! 榮舒堂將一切看在眼里,行至舒朗身后,握住他的手腕給他捏捏,吩咐管家: “帶回若水院,人手加三倍,寸步不離盯著,既然還在病中沒胃口吃飯,近三日先空腹養(yǎng)養(yǎng)吧!” 榮橋一聽就不樂意,掙扎的更用力了,正想破口大罵,舒朗見狀一只腳都已經(jīng)伸出去了,動手太疼,還是動腳來的方便。 誰知此時又來了一波兒笑瞇瞇的小太監(jiān)。小太監(jiān)進了院子,就跟沒看見榮橋像條蛆蟲一樣在那兒瘋狂擺動,想要跟他說話求救似的,見了榮舒堂客客氣氣的跟他道喜,隨后才面色一肅道: “傳陛下口諭,著慶城伯榮橋攜妾室張氏一道兒去京郊別院養(yǎng)病,無故不得外出!” 榮橋所有掙扎的動作在這句話后,瞬間泄去力氣,癱坐一團,沒了找陛下伸冤的念頭。 此時此刻,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說陛下不曉得他對賢妃娘娘的心思。 若只是讓他一人前往京郊別院,他還能寬慰自己,是安樂侯為了柳氏在背地里搞的鬼,他輸?shù)牟辉?,可陛下特意叫他帶上張氏,什么意思不言而喻?/br> 他這輩子在陛下跟前都沒有重新站起來的機會了。 榮橋失魂落魄,又驚懼又惶恐,此時才真正開始害怕,他開始琢磨,既然陛下已經(jīng)曉得他對賢妃的心思,怎會只將他圈禁起來這般簡單?別苑里是不是還有其他可怕的后手等著他? 越是琢磨,越是驚慌。哪里還顧得上想,陛下既已知曉此事,那他心頭白月光和白月光的兒子,在皇宮中又會是何處境? 小太監(jiān)背影還沒離開院子,遠遠的就聽見那位海盛公公特意交代要慎重對待的榮二公子驚呼一聲: “二叔,您都多大人了,還尿褲子!?” 語氣里滿是不可思議和嫌棄。 小太監(jiān)嘴角一抽,心說難怪海公公說這位小爺是個活潑的,倒是丁點兒沒錯。 舒朗不知榮橋腦補了什么將自個兒嚇成這樣,他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干那些事的時候不害怕,被我們發(fā)現(xiàn)的時候不害怕,陛下沒處置你的時候不害怕,現(xiàn)在陛下的處置結(jié)果出來了,好歹還看在我和大哥還有祖母的份兒上,給你留條命,讓你好吃好喝,張姨娘作伴,至于嚇成這樣嗎?” 他是真不能理解。 榮舒堂也覺得他爹有些太過丟人,從未有過的丟人!拉著弟弟,嫌棄的退回廊下,揮揮手,讓管家連夜收拾東西把人送去京郊別院。 榮橋嘴里只剩一句車轱轆話:“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正是因為處罰太輕,他才害怕呢! 陛下是什么人?當年可是戰(zhàn)場上砍頭如切菜的狠角色,為什么要輕易饒了他?沒理由?。?/br> 舒朗和大哥對視一眼,確定了,他們都不能理解榮橋此時的恐懼和失態(tài)源于何處。 理解不了就不理解了,舒朗催促大哥: “你收拾一下,等會兒進宮去謝恩,我回府跟祖母說一聲,然后去柳府那邊瞧瞧母親!” 榮柳兩家歡歡喜喜的同時,武英殿內(nèi),賢妃一身淺碧色宮服輕聲細語和皇帝話家常。 三十好幾的人了,歲月好似格外寬待她一般,一身清冷氣質(zhì)配上這些素淡衣服,和五公主走在一起如姐妹似的。 賢妃隨手擺了一枚黑子,并不在意棋局的勝負,只是用來打發(fā)時間一般,語氣里有些苦惱,聲音依舊是冷清的: “自打上次妾叫燕燕和老十一好好相處,別動不動鬧別扭,燕燕就不大愛進宮了。翻過年她就是十六歲的大姑娘,這性子愈發(fā)無法無天,咱們做她父母的可以由著她胡鬧,可將來到了婆家豈不是要吃大虧?陛下您說這怎么得了?” 皇帝也隨手在棋盤上擺下一子,語氣都跟著隨意起來: “朕的公主,誰能給她氣受?” 賢妃似無奈似氣惱,嗔了皇帝一眼,清冷的語氣里也帶上幾分將要融化的柔軟: “陛下這話著實有趣,您是皇帝,還成日被后宮姐妹嫌棄,似敬嬪那般不愛搭理您的又不是一個兩個。難道在前朝您就人見人喜了?皇帝的閨女又如何?做女人該受的氣,一樣兒也少不了。” 見皇帝不語,賢妃眉頭輕皺,似下了很大決心,起身跪在皇帝面前,仰頭輕聲問他: “您疼閨女,難道我做母親就不疼她了嗎?可說句僭越的話,您把她當男兒養(yǎng),覺得她樣樣不輸兒郎,將她的心給養(yǎng)大了,等回不了頭,才叫她發(fā)現(xiàn)她始終是個女子,是要嫁人生子,要伺候公婆的女子,并非那些可以嬌妻美妾在懷,隨意行走天下的兒郎,您叫她如何自處?她該有多痛苦!” 皇帝垂首看了她一眼,語氣還是那般自在,強調(diào)道: “朕自有安排,玉荷,你該相信朕。” 賢妃似是想將這么多年壓在心底的擔憂和恐懼一并說給皇帝聽,并未被皇帝這話打動分毫,揚起臉,認真道: “您有多長時間沒見著敬嬪meimei了?您知道她打從離開戰(zhàn)場,進了后宮,安心做一個富貴閑人后,成日都在想什么嗎?妾前日繞路去敬和院一趟,遠遠地瞧見她躺在敬和院門口曬太陽。恍若丟了魂兒軀殼,對周邊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br> 說著兩行清淚從賢妃眼角流出,賢妃恍若未覺,好似還沉浸在見到敬嬪時的震撼當中,語氣輕極了,生怕驚醒什么一般: “是您親自將敬嬪送上戰(zhàn)場,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也是您親自將她帶回后宮,要她日漸枯萎。您知道妾有多害怕我們的女兒,將來也會成那副了無生趣的樣子嗎?與其讓她得到不屬于她的東西再失去,不如從未得到過,那對她太殘忍了?!?/br> 皇帝動作溫柔,牽起賢妃的手,扶著她起身落座,就在賢妃以為他態(tài)度有所松動時,忽聽皇帝背對她道: “時移世易,不可同日而語,燕燕與敬嬪不同。燕燕的事,朕自有主張?!?/br> 竟是連一句準話也不肯給。 賢妃極力想看清皇帝的表情,可皇帝始終背對她而立,沒給她這個機會。 等賢妃重新梳妝打扮,出了武英殿后,在路過花園小徑時,身邊的侍女才猶疑道: “娘娘,五殿下和表少爺?shù)幕槭???/br> 賢妃深吸口氣,面色冷的可怕,握著侍女的手緊了又緊,最終只吐出幾個字:“陛下還是不肯松口?!?/br> 侍女驚愕,她伺候主子十幾年,從未見她謀取之事出現(xiàn)意外,主子一向沉得住氣,不為一時得失計較,萬事總會得到她想要的結(jié)果。怎的在五殿下婚事上如此坎坷?前后謀劃了近五年,越是關(guān)鍵時期,越是意外頻出? 賢妃在原地停頓片刻,整理好思緒,又恢復了那副萬事盡在掌握的模樣,問侍女: “打聽清楚了嗎?陛下為何會突然下那樣的旨意?” 侍女輕聲道:“前頭傳來消息,今日午時陛下與忠勇親王嗣子榮舒朗共同用膳,聽聞陛下龍心大悅,海盛公公待榮二公子十分殷勤。榮二公子離宮后,陛下便下了那兩道旨意?!?/br> 侍女覺得這很不可思議,猶疑道: “可他在陛下面前真有那么大臉面嗎?如此做對他一個過繼出去之人又有何好處?如今榮大公子承爵,表少爺在五殿下?lián)裥鲋械膬?yōu)勢蕩然無存,相反榮大公子的劣勢都成了優(yōu)勢,咱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化為烏有,簡直可恨! 萬一陛下心里屬意的人選是榮家大公子,咱們豈不是白辛苦一場?” 賢妃此時徹底冷靜下來,蓮步輕移,遠遠瞧去自有一番風流,聞言輕輕搖頭: “方才陛下態(tài)度十分曖昧,這究竟是誰的意思還未可知,咱們需得先試探一番?!?/br> 侍女垂首,靜待吩咐。 只聽賢妃意味深長道:“明日召榮二進宮,那可是個乖孩子,往年最孝順本宮不過。聽聞寄雨再婚,本宮該好生寬慰,勿要叫他想多了?!?/br> 舒朗收到宮里傳喚的時候,是一句都不相信對方的鬼話的。 他以前孝順賢妃?那不是司馬昭之心,全京城皆知,奔著討好五公主去的???他以前人傻錢多,不僅孝順五公主親娘賢妃,連帶著對五公主弟弟十一皇子也寬和幾分,二人雖未打過交道,但他沒少私下托人給十一皇子送貴重禮物。 賢妃要真看重他,也不至于大半年他沒往對方跟前湊,對方就沒想起他這人存在。 眼下突然想見他這個孝順孩子,很難不讓人多琢磨。 可誰讓人家是主子娘娘呢?話都那么說了,舒朗不想去也得走一趟。 有一說一,宮里的規(guī)矩多又嚴,舒朗感覺進來一趟,人就跟被繩子五花大綁一般,渾身不得勁兒,這才是他不愛來這地方的根本原因。 他好歹也是個外男,賢妃不可能在寢宮見他。侍女一路將他往小花園領。 路上十三皇子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風風火火跑來跟他匯合。 見著他就跟八百年沒見的親人一樣,生拉硬拽,親熱的不得了,非要做一回東道主,帶他參觀皇宮,很明顯就是來截胡的。 幾個侍女左右為難,舒朗將人拉到角落,低聲問:“你究竟要干嘛?” 十三皇子朝他擠眉弄眼,動作夸張,圍著他轉(zhuǎn)了兩圈兒,這才叉腰道: “我瞧瞧你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現(xiàn)在整個宮里都知道,是你讓父皇下了昨日那兩道圣旨。嘖嘖,我說榮二,本殿下真沒看出你竟有這能耐?” 十三皇子搓手,試探道: “若不,你也叫父皇下旨,讓本殿下出宮開府?要是能再給十萬兩的安家費就更好了!” 舒朗一巴掌拍在十三皇子腦門兒上,指著自己鼻尖道: “都什么爛七八糟的?我要有那能耐,第一個叫陛下收回成命,這輩子再也不想去國子學被祭酒扯著耳朵背書了!” 十三皇子摸著下巴琢磨: “也是啊,可現(xiàn)在宮里都傳遍了,大家都說是你說動父皇給你兄長和母親謀取利益的,不知道多少人盯著想咬一口你這大肥羊呢,估計今兒賢妃召你也是如此,那你豈不是危險了?” 舒朗整理好被他扯亂的衣袖,心說這都什么事兒啊?陛下葫蘆里到底要賣何等藥,非得把他一咸魚放火上烤一烤,想叫他翻身還是咋的? 咸魚翻身,那不還是咸魚嗎? 作者有話說: 寶們端午放假快樂哈~~ 第45章 我竟不知 待見著賢妃, 舒朗察覺對方的目的不止十三皇子說的那般簡單。 外人都道五公主一身清冷氣質(zhì)與賢妃一般無二,眼下舒朗瞧著,五公主的冷是真的冷, 是對誰都愛答不理瞧不上眼的冷。賢妃的冷是分時間分人的冷,好比眼下,賢妃眼神沒有太多情緒, 可面上帶出幾分溫和慈愛,拉著舒朗坐下, 像個家里真正的長輩一般,輕聲與他道: “你這孩子,打從病了一場后便不愿進宮, 可是姨母有哪里做的不好叫你吃了心?聽下頭人講, 你近來連燕燕和老十一都不大往來了,可是他們二人做了什么對你不對?朋友之間何需如此?這些時日姨母身子一直不大爽利, 精力不濟, 眼下好不容易能出門走走, 來,你有何委屈皆與姨母說, 姨母給你做主!” 早年賢妃陳玉荷與柳寄雨沒嫁人那會兒, 關(guān)系親密過一陣子, 這在京都不是什么秘密, 因此賢妃在舒朗跟前自稱姨母,也未有人覺得哪里不對。 舒朗不去追究她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只一副老實樣子,實話實說: “以前仗著年紀小時常出入后宮, 眼看著翻過年就十七了, 再隨意往您這兒跑, 言官怕是要將彈劾折子燒到我父親墳頭去,叫他老人家半夜爬出來管教于我。 再有年初那場大病,我身子骨一直沒好利落,先是在寺里住了幾月,后蒙圣上恩典,進入國子學,一日不得清閑。倒不是與兩位殿下以及您生疏了,純粹是沒時間罷了。 再者您也說了我與兩位殿下是朋友,我忙的沒空尋他們,他們也不主動來尋我,可見是沒真心將我當朋友的。兩位殿下不愿與我真心相交也無礙,還有十三殿下呢。往后這茬您別再提了,免得傷了咱們之間的和氣。” 賢妃面色微不可查的一僵,似她這般八面玲瓏的人物,一時竟品不出舒朗這話是意有所指還是純粹的心直口快缺心眼兒。 以往她說身子不好,舒朗定然第一時間關(guān)心她的身體,無心其他,這招百試不爽,哪里會如眼下這般,說些不輕不重叫她不喜的話? 舒朗自然感受到賢妃若有似無的打量,但那又如何? 你賢妃身子不爽利,我還差點兒死了呢,咱兩到底誰才是真正身體不好需要被關(guān)注的那個?你們娘三哪做的不好,心里沒數(shù)?原身送出去那么多貴重禮物,就換來他重傷之際你們隨大流打發(fā)下人上門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