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梁蔚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但他來不及后悔,嘴就不受自己控制地把話說了出來。 “你覺得照顧他很煩嗎?” 此話一說出口,梁蔚就覺得自己壞了菜,他的語氣莫名地泛著酸氣,仿佛是深閨怨婦在質問負心的丈夫。 “哪里呀,”李塵徽語氣遲疑,“只是剛開始他不愛說話,我擔心他是不是傷了喉嚨,想幫他檢查他又不讓,加之他病情反復,我也跟著揪心。只想讓他趕緊好起來,讓我早點把心放下。” “那后來呢。”梁蔚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藏在衣袖里的手罕見地出了汗,他整個人三魂七魄滾錯了位,想要離開雙腿卻不又受控制,還好他還能抽出一分精力來控制自己把話說出聲。 “后來,那小子終于跟我說了話,我當時高興的差點蹦起來,”李塵徽的唇角不自覺地翹起來,“殿下,你可能不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就是那種...那種‘吾兒初長成’的驚喜......” 梁蔚與李塵徽陷入了同一片回憶,梁蔚靜靜地聽李塵徽講,心頭泛起片柔軟的漣漪,叫他的內心酸脹無比,又熨帖之極。 李塵徽說到最后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他很是罕見地拉住了梁蔚的衣袖,“殿下,恕我冒昧,當年那孩子不告而別后,叫人給我帶了封信,說是他當時西南駐軍統帥常今帳下將軍的遺孤,常大帥會繼續照顧他,我曾經去西南看過,并未找到他。前兩年常大帥調回京郊,但我與他并未交情,一直找不到機會親自去拜訪他,聽聞您與在漠北常大帥就認識,不知可否向您打探一下他的消息。” 李塵徽其實隱去了一些經歷,他在那小子失蹤后,瘋了一樣找了他大半個月,把整個濟州都轉了個遍,他害怕那孩子像塵埃般不明不白地消失在世間。 他當時想就算他是個貴族小少爺,不愿與他這樣的寒門有所牽涉,故意隱瞞,但是只要讓他知道他還好好活著,還與他生活在一片天空下,那怕是終身不復相見也是好的。 直到一個自稱是常大帥麾下的人找上了門,他把那小子的親筆信交給了他...... 梁蔚面對著李塵徽藏于心底的期待,實在是不忍心叫他再次失望,他干巴巴地問:“他叫什么?我改日幫你問問。” “他叫顧錦年,”李塵徽的語氣很是殷切,他想了一下又補充道,“但現在可能已經不叫這個名字了。” “他曾經給了我半塊木牌,我...我這就去拿給你!”李塵徽一激動便忘了梁蔚本來就是要和他一道回清安居的,抬腿便要跑。 梁蔚哭笑不得地拉住他,他才有些尷尬地住了腳。 “他對你很重要嗎?”梁蔚問。 李塵徽毫不猶豫地回了聲“是”,但隨即又說道:“我找他就是想看看他過的好不好,這么多年我倆天各一方,也都過來了。故人相見這事得是兩人都情愿才算圓滿。” 梁蔚聽出了李塵徽的意思,‘顧錦年’這么多年都沒有與李塵徽聯系,李塵徽覺得是他不想見他,盡管他為了那份少年情誼踟躕多年,但若是‘顧錦年’不愿認識他,李塵徽也不會強求。 李塵徽低沉下來的語氣讓梁蔚不忍再聽,他幾乎想要落荒而逃,他的內心開始煎熬起來,有那么一瞬間,他想立刻開口向李塵徽坦白,藏不住的情緒幾乎要傾泄而出。 但幾番洶涌起伏后,他還是冷靜地站在原地,與李塵徽保持著應有的距離。 梁蔚最終還是沒有在清安居留下,他趁夜回了自己的書房,李塵徽交還給他的木牌被他輕輕放在桌上。 上面的“顧”字已經有些看不清了,但還是可以看出它被人仔細保存過的痕跡。 梁蔚盯著他看了良久,呼出了口混濁的熱氣,他漫無邊際地想:“與李塵徽各自安好的是七年前的顧錦年,七年后的梁蔚又憑什么代替他的位置?” 第34章 流放 梁衡在公主府已住了兩日,梁蔚除了那日和梁衡在飯桌上講了幾句話,李塵徽便沒見她再同梁衡呆著一起。 為了照顧好小殿下,李塵徽特地在靈樞院告了幾日假,謝長史知道此事后還特地讓人給他帶話,叫他不必急著回去。 于是“喜歡照顧小孩子”的駙馬爺被公主殿下有意無意地綁在梁衡身邊,李塵徽起先覺得梁蔚喜靜不愛與小孩呆在一起。 但他又轉念一想,自己的聒噪樣梁蔚又不是沒領教過,她除了煩了些,好像也沒說什么,更何況梁衡比一般小孩子乖巧許多,不哭也不鬧,給他一個小玩意或是一本《千字文》他就能消磨一個下午的時光。 他找了個由頭去書房見了梁蔚,委婉地把自己的困惑講了出來,還拿著梁蔚許給他“知無不言”的承諾說事。 對此梁蔚是這么說的,“我朝駙馬不得居要職,但若是走皇子屬官的路數,你多熬幾年也能成個掛名太傅,不然你以為皇上為什么要把衡兒送過來給你養。” 李塵徽心念一動,“原來皇上是在用二殿下來隱晦地向梁蔚道歉,亦或是補償梁蔚受到的‘委屈’,‘長公主’的封號只是個華而不實的虛名,真金白銀也買不來兄妹情份,但他若是用梁衡搭線與梁蔚產生一些利益與親情參半的關系,梁蔚便會死心塌地的站在他那邊。” 這種手段在皇家或是貴胄家中很是常見,李塵徽看著梁蔚沉靜的目光,突然有些心酸地想到:“梁蔚當年不也是這樣被先帝當做人情送給了項皇后,甚至是項家嗎,用來維系所謂的夫妻關系和君臣之義,或者通俗來講就是制衡朝綱。這種兩全其美的事只要人不傻都會樂見其成,可到了最后又有人在乎梁蔚的感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