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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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前生宛如鏡花水月,美夢一觸即碎,所以她選擇放下。” 他陰沉著臉,仿佛即刻就要命人將她原地斬首。 可他深深明白,這是苦果。 往昔好似圍城,皇后想逃出去,他卻想永遠留在此處。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回不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命運 晚春如約而至,自消融的雪水蔓延到青瓦之上,從淺翠如煙初始,萬千綠絲絳的垂楊柳隨日影飛揚。 草長鶯飛,桃紅李白,海棠如雨。 脖子上的紅痕不宜示人,命銀兒將吃食親手交予燕懷瑾后,左右無法回府,裴筠庭便繼續理所當然地留在承乾殿。 玉暉浮動,暖風穿堂,不覺間倦意沾惹眼皮,莊周的蝶闖入識海。 夢里的蝴蝶輕輕振動雙翼,滿眼捉摸不透的春景,渾如光怪陸離的走馬燈,看得人眼花繚亂。 “裴綰綰?” 羅幕輕寒,新鶯嚦嚦間,一個聲音傳入耳中,裴筠庭在夢中緩緩伸手,竟真抓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 睜眼即為四目相對。 他似乎驚詫了一瞬,隨即眉尾軟軟地耷拉下來,唇畔蕩漾笑意:“裴綰綰,做了什么夢?” 明黃色的朦朧日光里,她暫且未能憶起自己究竟夢見過什么,懶倦地打了個哈欠,正準備回話,卻見他視線下移,拂著她頸上的指痕,漸漸凝眉:“父皇今日見了你?” “他怎么你了?嗯?”見她仍一言不發,燕懷瑾又好氣又好笑,起身去翻膏藥。 觸及略冰涼的膏體,裴筠庭沒忍住,聳肩縮頸地躲開,立刻被他壓著后頸給摁回來。 她試圖說些旁的來轉移注意:“燕懷瑾,那日我站在齊王身旁,聽了點不該聽的東西……” “嗯。”他瞥她一眼,“沒有該聽不該聽之說,反正你遲早都要知曉。” “他——”裴筠庭斟酌著詞藻,一時不知哪種表達更為妥當。 “是,皇兄他并非父皇的親骨rou。”燕懷瑾視線未斜,輕聲道,“我也是偶然得知的。十一歲那年他遭父皇疏遠,甚至失寵一事,長久以來都是皇兄的心結。實際只是因父皇他巧合之下發現純妃與韓逋的禁忌關系,始終無法跨過心底那道坎。” 裴筠庭面露震驚,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緣由。 這個話題稍有沉重,他放慢呼吸,仿佛又置身于那個得知真相的晌午:“在我降生前,皇兄是眾星捧月,被寄予厚望的長子,即便父皇對清河郡等野心勃勃的世家心懷芥蒂,也未影響過他對皇兄的喜愛。世人戲言天家無情無義,可時至今日,父皇仍愿將他當作自己的孩子……否則便是尸骨無存地下場了。純妃死后,他應已從韓逋口中獲悉身世,謀權篡位之心,興許也出于此。” 命運一環扣一環,很早就是無解的死局了。 “至于韓文清,你猜得沒錯,他的確李代桃僵,頂了我二皇兄的名號。多年來深居簡出,隱匿行蹤,唯恐招惹麻煩。自他和陸時逸走散后,未超半月便被韃靼的探子尋至藏身之所,以種種緣由,包括陸時逸的性命威脅他潛入大齊皇室,還給他種下毒蠱。”他將藥膏蓋緊,用帕子擦凈指尖,“烏戈爾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我同他在草原有過一面之緣,甚至交鋒酣戰,想必他也由此而惦記上我。此人野心十足,妄想從內部搗毀大齊,再聯合分割吞并,一手算盤打得噼啪響,但錦衣衛等人豈是吃素的,否則真要教他得手了。” “你先前奔走忙碌的貪墨案及朝臣內jian一事,恐怕也與之相關吧?” “聰明。”燕懷瑾贊賞道,“烏戈爾有謀劃,韓文清又怎會是個安分的。烏戈爾政敵頗多,聯系上韓文清實非難事,達成協議后一拍即合,爾后他說服韓逋踏上賊船,勾結世家氏族,承諾助我皇兄登基后,再返韃靼稱王,簽訂不戰契約。實際想的是借刀殺人,玩弄人心,稱王滅齊。可惜,想法不俗,籌謀數十年,終究差點火候。” 至于為何列怡親王為關鍵人物,其緣由頗讓人詫異——他表面是堅定的齊王一黨,連韓逋都未曾想到,他已被韓文清收買,暗中推波助瀾,打的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哪邊取勝自己都不吃虧的算盤。 他算不上聰明絕頂,小手段倒是很會耍,例如在他們眼皮底下偷渡妻兒出城,同世家交易兵器等等。 但無論是誰,他們都將行至盡頭。 …… 獨倚窗下,玉蟾孤寂,襯得一室凄涼。縱然滿腔幽怨,無人寄予。 少時豐神俊朗,舉世無雙的謙謙君子,如今落得此等狼狽的下場,何人不曾唏噓感慨。 燕懷澤此生荊棘遍布,火中取栗,泥濘之上的累累骸骨卻鑄就眼下的敗局。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翻身榮華皆成癡念。 出身高貴的母親尚未得善終,昔日萬千寵愛,僅換回一抔黃土,更何況他這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子。 什么貴不可言,血rou親情,到底難填一己欲壑。 身處風暴漩渦,唯野心與權力,才能存方寸容身之地。 燕懷澤的傲骨,對權力的渴望,皆由皇室賦予。可身上流淌的血,無不時時提醒著他——你的存在就是個笑話。 費盡心機,到頭來一無所有。 何其諷刺,何其悲涼。 寥落寒影下,牢獄里的燭火搖曳層疊明滅的蔭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