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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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是好大一盤棋,要想將事情算計得面面俱到,需從謹小慎微起謀劃每一步的策略。 風暴中心廝殺激烈,又豈是她這局外人能全然勘破的。 燕懷澤早已走上自己選擇的不歸路,雖未知緣由,但開弓沒有回頭路,他退無可退。 說難聽些,他當前做的樁樁件件,哪件不是在自尋死路。 燕昭情大半生都在做無憂無慮的公主,故無法理解皇兄的突然轉變,亦無法知曉他被迫背負的東西,以及那懸在頭頂的刀鋒。 “情兒,你皇兄的事情,我不便插手,亦不會插手。”裴筠庭掌心握著玉佩,任其涼意蔓延,正色道,“那是他親手開啟的路,你我皆無法干預,不到最后成王敗寇,誰也救不了他。他明白這個道理,卻仍一意孤行,就說明誰都無法勸動他。” “某些事,總要撞上南墻才肯回頭。” 與此同時,靖國公府的書房內,兩位男子正在對弈,你來我往,激烈交戰。 棋如戰局,通軍兵疏堵之道。溫璟煦落下一顆白子,忽然道:“你離開的這些日子,她成長不少。” 對方手持黑子,嘴角自始至終掛著微笑,亦未掩飾眉目間的那抹張揚,與其運籌帷幄之姿,聞言頗為自豪。 “你打算何時坦白?” “現在只怕還未到時機,待接近尾聲時再議罷。”話語間,落弈下子。 溫璟煦幸災樂禍道:“也是,反正說與不說,她定會氣你。” “她安然無恙即可,至于旁的,我慢慢做解釋。” …… 天色漸暗,群山如黛。風虛出岫,樹葉似岸柳飄絮,細碎聲響簇簇不絕。 仁安帝站在坤寧宮門口來回踱步,從神色中,不難看出其焦躁難安。 一炷香的時辰過去,江太醫邊抹汗,邊朝他行禮:“圣上,針療已結束,您且進去吧。” “嗯。” 一陣風匆忙刮過,伴隨幾近克制到頂峰的怒氣,他疾步行至榻旁,眼睛直勾勾盯著皇后。 而她盈滿水光的清明眸子又驟然使他沒法惡言相向,仿佛一拳使勁砸在厚厚的枕衾上,無處發泄。掀袍落座,將她茶盞中剩的茶水一飲而盡,企圖尋求平靜。 “多久了?你一句都沒和朕提過,是不是準備等到快死了再告訴朕!啊?難道希望朕親自替你守靈送棺嗎?” 婧姑姑、江公公,及伺候的奴才皆已退避,使他咬牙切齒的聲音得以響徹四周。 皇后笑容滴水不漏:“圣上無須至此,人終有一死。” “鳶娘。”他放軟態度,側身朝向她,“你還在氣我,是嗎?氣我利用純妃制衡朝堂的同時,拿她來刺激你對我的感情。” “是,以前我任性、我跋扈、我善妒,我氣圣上涼薄,現在不了,人生苦短,何必斤斤計較。” 堂堂帝王,眼下卻生陡然出幾分絕望。她宛若手中飛速流逝的細沙,再怎么挽留都徒勞。 “鳶娘,你看著我。我們是結發夫妻,你對我之意義重大,非同一般。”他幾乎稱得上低聲哀求,自得知她的病情后,心中那股不安促成一團雪球,愈滾愈大,“難道昔年的情愛在你這兒不作數了嗎!為一個外人生疏你我年少的情分,不值得。” “始欲識郎時,兩心望如一。理絲入殘機,何悟不成匹。”她失神地撫著衣袖上的合歡花,虛弱道,“所有草都會開花,可所有花,終會枯萎。月有盈虧花有開謝,早晚罷了。” 滿頭珠翠,后位加持,予以榮光,亦為囚困之枷鎖。 如今的衛婉鳶早不復當年少女情懷,在乎的東西,也早在多年前碎裂了。 “覆水難收,破鏡難圓。” “我與圣上緣分將盡,終究回不去了。” …… 梅雨季節向來擾人。 裴筠庭同徐婉窈分別后,本預備打道回府,誰料剛一推開門,雨腥味便夾雜著青草泥土的芳香撲面而來。 閣樓之下,暴雨毫不留情地將路人商販淋成落湯雞,細密又碩大的雨點陣陣砸向青磚,震起薄薄幾層水霧。 余光瞥見一個沒來得及躲藏的身影,目光相撞,她望著那人僵硬尷尬的動作,實在好笑,雙臂交叉在胸前:“竹卿,你主子莫非沒吩咐你做旁的事?怎么成天繞著我轉,哪都能碰見你。” 他既未否認,也不承認,唯有耳根倏然躥紅。 “但我尚未婚配,待字閨中,你不妨試試趁虛而入,說不定我真就看上你了呢?”她今日扮了男裝,眉眼彎彎,言辭間活像個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绔,“你這是什么眼神?我不過犯了全天下女人都會犯的錯誤。” “二小姐慎言。” “哪有,我深思熟慮過的。”她眼神真誠,讓人無法分辨那究竟發自肺腑還是純屬玩笑。 竹卿沉默寡言,于是二人再無下文。 傾盆大雨,猛烈磅礴。他們同困于一處,周遭分明空曠,卻愈顯逼仄。 裴筠庭回憶起某些舊事,癡癡望著連綴的雨幕,喃喃自語道:“我好像被困在這兒了。” 竹卿以為此話意在懊惱,她或許有事要盡快離開。輕咬下唇,他脫掉披風:“二小姐拿去擋雨吧。” 裴筠庭并未開口拒絕。 兩兩相望間,她眼神干凈澄澈,眼尾濕潤,像春日里的桃花釀成醇酒,而花瓣艷麗如初,讓人險些沉醉在她多情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