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嬪 第1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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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剛坐到桌上,忽聽帳外一陣吵鬧聲。 “娘娘,陛下正在用膳,您稍后片刻。”侍衛說道。 下一刻,厚厚的氈簾被打起,朔風裹著雪絨撲入帳內,昭蘅只著了單衣的背感到惡寒。 “陛下、娘娘,小六不見了。”安嬪跌跌撞撞闖入帳中,“撲通”一下跪在厚厚的地墊上。 皇帝扯了扯身上的披風,皇后皺眉問:“怎么會不見了?” 安嬪哭道:“小六下午要去山中獵狐,妾身嫌冷沒有跟他同去,叫了八名侍衛陪他一同進山,剛才他們回來說,小六下午進山之后,他騎的那匹馬就失控了,突然馱著他飛奔跑進山林間,侍衛們立刻打馬去追,卻沒有追上。他們找了兩個多時辰,現在還沒見到人影,眼見著天就要黑了,天上又在下雪。娘娘,求您趕緊派羽林衛去搜救小六吧……” 她跌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昭蘅一勺一勺舀著雞湯送入口中,聽著她的哭聲,只覺得這是世上最美妙的聲音。 她也會害怕嗎?也會感到絕望嗎? 這一切,都是她應得的。 皇后聞言詫異道:“小六學騎射多年,他騎的馬駒又是馴化后的,不應該啊。你先不要著急,說不定跟上次在宮中走丟了一樣,只是他到哪里睡著了也不一定。” “不一樣,娘娘!”安嬪眉眼間閃過絲不自在,她涕泗橫流,拉著皇后的袍角,哀聲哭求:“娘娘,外頭下雪了,山里又有猛獸出沒,妾身怕小六有危險。娘娘,您可憐可憐妾身,在宮里這些年,妾身跟小六小七相依為命,他們就是妾身的命。小六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妾身也不愿活了。” “你先起來。”皇后扶著她冰冷的手,又扭頭吩咐:“把我的鶴氅拿來,我出去看看。” “娘娘。”昭蘅放下碗筷,站起身,溫溫柔柔地對皇后說:“外面風雪大,您身子弱,我去吧,您在帳中等我消息。” 皇后看著她,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從案頭取了調動羽林衛的令牌給她,道:“你當心些。“ 昭蘅頷首,接過令牌,正要去拿她的披風,停云嬤嬤已經將皇后的鶴氅拿來了。 皇后掃了眼她的披風,在風雪間行走還是單薄了些,抬手示意停云嬤嬤將鶴氅披在昭蘅身上。 昭蘅愣了下,皇后道:“披著吧,外面冷。” 她的手握緊柔軟的狐貍毛,朝皇后屈膝福禮道了謝,然后走出營帳。 安嬪愣了一瞬,隨后扯裙跟著昭蘅去羽林衛的駐營調兵遣將。 昭蘅迅速將羽林衛能分得出的兵力分成四撥,讓陪小六出去的那八個侍衛各帶一隊人馬前往深林尋人。 她翻身上馬,立于馬頭對安嬪道:“山高林密,下雪天路不好走,山中又多惡禽猛獸,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回帳中等我的消息吧。” 安嬪急得眼睛發紅,偏偏昭蘅的每一個字都狠狠扎在她的心上,提醒她小六可能面對的危險,也提醒她正是她下午畏寒失職,才讓小六走失。 “我跟你一起去。”她咬了咬牙,下定決心。 “那你可要注意安全了。” 昭蘅微不可查地勾動唇角,勒緊韁繩,調轉馬頭,雙腿緊緊夾著馬腹,催動馬兒往林中走去。 作者有話說: 昭蘅:走啊走啊,我帶你去個小黑巷玩耍。 安嬪:不要,不要,我不想死。你不許寫了,不許把我寫死。我敲你鍵盤哦! 卑微作者:要是明天沒更新,就是不想死的安嬪把我鍵盤砸壞了! 第70章 李文簡才回承明殿, 飛羽便從底下手里的拿來江都的密報,他粗略看過一遍就轉身進了屋。 “王延鶴他們護著她抵達珞孜,江都和燕赤正式開戰, 官兵與難民鬧了起來,城里亂得不像話。王延鶴盤算著繞路從江都以北去往珞珈, 誰知剛出城便遇上燕赤軍隊,王延鶴跟他們交上了手,燕赤軍隊退出之后,魏大姑娘也不知所蹤。” 安胥之順著紙上的話讀了一半,抬眼看了一眼坐在書案后的李文簡, 便又接著說下去:“王延鶴他們在珞孜附近找了四五天, 都沒有魏大姑娘的消息。王延鶴擔心魏大姑娘跟著難民去了珞珈,他怕他們貿然出現在珞珈,驚動北府的人,反而對魏大姑娘不利,不敢輕舉妄動,請殿下示下。” 李文簡或是想起當日在此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向他許諾的女子, 他合上書卷, 道:“晚玉從小嬌生慣養,我不應該心存僥幸。” “我也沒想到她竟然有這個膽量答應你。”安胥之不由有些感嘆:“要不我去一趟北府……” “絕對不行。”李文簡斬釘截鐵拒絕:“楊洛算是很少露面了, 在北府剛露頭, 便被殺害。更何況你在東宮行走多年,朝中上下無人不認識你。你去北地,更加危險。” “可是——”安胥之皺眉。 “讓王延鶴他們現在珞珈城外找晚玉的下落,其他的容后再想辦法。”李文簡道。 安胥之道了聲“是”, 轉身退了出去。 入夜時分, 李文簡還在書房處理政務, 便聽牧歸來報:“殿下,諫寧來說,獵場那邊出事了。六皇子出去打獵時,馬兒忽然失控,和侍衛走失,現在下落不明。” “嗯。”李文簡抬起眼睫,目光漸漸從手上的書卷挪到外面的天光,黑云壓城,雪絨絞絞紛紛揚揚而下,被風吹得四舞,隨即又問:“這次圍獵越梨去了嗎?” “去了。”牧歸點頭:“聽說昨日良媛跟皇后說她最近做夢,夜里總是夢到被一只白虎追咬,皇后便下令將養在萬獸園內的一只白虎放歸山林為良媛消除夢魘。” 李文簡不用細想便知道昭蘅特意帶上越梨的原因,皇子公主所騎的馬都是經由萬獸園馴化后的。據說有些能力強的馴獸師將馬兒馴得通人性,能聽懂的主人的指令,讓做什么便做什么。 如月亮般渾圓的窗外吹來朔風幾許,他抬頭看向窗外絞絞雪絨。 阿蘅為這一日恐怕準備了許久,他并不同情憐憫安嬪,做了壞事便要接受相應的懲罰。 她奶奶的血不能白流,也沒有一個人活該無辜枉死。 血債血償,原本就天經地義。 只是殺人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 她又如何能夠承受? * 風雪更甚,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而下,山里起了迷霧,整片山林里除了穿梭的寒風以外,幾乎不剩下什么聲音。 李承瑄抱著馬脖子哭得喉嚨沙啞,眼淚被風吹得干在臉上,他幾乎已經感受不到冷了,心里只有無盡恐懼。 他又冷又餓,恐懼猶如牛毛,密密麻麻鉆入他的皮rou里。 倏地,前方的樹林里隱約有了些窸窣的響動。 他從馬背上抬起頭,渾身晶瑩的雪粒隨著他忽然的起身簌簌而落,他臉色蒼白如紙,小巧的鼻頭卻是緋紅的,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冰冷的寒風趁機鉆進了他的嗓子眼里,讓他的聲音嘶啞變得更加嘶啞。 “是誰在哪里?”他已經冷得麻木,忽然看到有個人騎著馬從樹林里出來,警惕地抬頭盯著那處。 待看到她身上的宮女服飾,他緊繃的情緒得到緩解。 可隨著她越走越近,他看清了她臉上的傷疤,映著雪色和月光,凄厲可怖,就像山鬼怪志里走出來的鬼魅。不知是寒冷還是害怕,他止不住發抖,卻聽到她有一把極其輕柔的聲音:“殿下走丟了,獵場的人都在找殿下。” 李承瑄松了口氣,失力從馬頭墜落下去。 越梨皺了皺眉,翻身下馬將他抱起,小小少年唇齒顫抖:“你是來救我的嗎?” “嗯。”越梨輕聲說:“奴婢是來找殿下的。” 風雪落在他眼睫上。 “只是大雪茫茫掩蓋了來時路,奴婢愚笨,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越梨嘆了口氣。 雪落在小少年身上化成水,將他的衣服濕了個透,冷得已經沒有什么知覺。他嘴唇泛干,十分乏力地問:“那、那怎么辦?” 越梨說:“奴婢來時看到那邊有個山洞,不如殿下跟我同去暫避風雪,羽林衛已經很快就能找來。” 李承瑄無力地點點頭:“好。” 越梨將他抱在馬背上,而后翻身上馬,從身后擁著他,而后扯過自己的斗篷將他緊緊裹著,往回走去。 李承瑄意識逐漸模糊,隱隱約約聽到身后似乎傳來一聲短嘯,迷迷糊糊問:“是什么聲音?” 越梨風輕云淡:“殿下聽錯了,沒有什么聲音。” 而李承瑄方才乘坐的那匹馬聽到短嘯,慢悠悠地踱步往更深的密林內去了。 * 寒霧縷縷縈繞在林間,天地雪白一色。 風雪落了昭蘅滿身,雪粒密密匝匝灑下來,將她纖長濃密的睫毛染得恍若白色絨毛。 她張嘴呼吸,呼出的氣化作縷縷白霧,扭頭看了眼身側焦急的安嬪,她柔聲道:“娘娘不要急,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自會逢兇化吉。” 安嬪望著前方白霧繚繞的深林,心似乎都冷麻木了。 忽然,林間似乎傳來聲短促的鳥鳴,安嬪身下的馬蹄猛地向前一跪,安嬪猝不及防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她跌落在雪地中,抱著膝蓋發出痛苦的哀嚎。 身后的羽林衛急忙翻身下馬將她扶起來,昭蘅居高臨下,冷漠了瞥了眼安嬪滿是淚水的臉,聲音陰冷如冰:“娘娘怎么了?” “右腳踝骨骨折了。”有經驗的羽林衛說道。 安嬪掙扎著要站起來,可是撐著羽林衛的手臂,她站都站不穩。 昭蘅扶著轡頭也下馬了,她蹲在安嬪身旁:“看樣子不能動了,我們回去吧。” “不。”安嬪一把握住昭蘅的手腕:“小六還沒找到,不能讓羽林衛回去。” 小六才九歲,根本無法在荒林中求生,若是羽林衛不盡快將他找到,他會沒命的。 “可是你現在動一下都艱難。”昭蘅皺了皺眉,輕聲提醒她現在的情況。 安嬪不敢耽擱片刻功夫,更不敢占用羽林衛。他們關系著小六的性命。 她四下望了眼,看到一間小屋。 打理獵場的人為了應付巡山時有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會在林間修一些供臨時躲避的小屋。 “那里有一處木屋,我先去里面歇一會兒。留兩個羽林衛給我,等我緩緩,讓他們送我回去。”或許是凍得麻木了,她都不大能感受到疼痛,只是腳腕半點力氣也使不上。 “好吧。”昭蘅垂下眼睫,輕聲說:“留一個羽林衛便是,我留下陪你。” 安嬪求之不得,她恨不得現在所有人都出去找小六,多一個人更多一分希望。 昭蘅轉身指了個人扶起安嬪往小屋走去,余下的七個人則繼續去找李承瑄。 羽林郎將安嬪和昭蘅帶入小屋里,屋中只有簡單的用具,他掃了掃凳子上的灰,讓安嬪坐下,又在屋內翻出一小袋殘留的木炭。他點了盆炭火,便退到屋外警醒地盯著周圍的人。 盆中的是最低等的木炭,燃燒起來,青煙升起,嗆得安嬪抑制不住想咳嗽。 身上的嚴寒被熱氣驅散,知覺漸漸回來,她感覺到了腳腕上鉆心的疼痛,緊緊咬著下唇,忍得冷汗直冒。 過了許久。 窗外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昭蘅抬眼望去,微微皺了皺眉:“那是六殿下的馬嗎?” 安嬪聞言順著她說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匹赤青馬信步而來。她瞳孔陡然放大,那就是小六的馬,可是現在馬背上空空蕩蕩,不見小六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