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之士[科舉] 第129節(jié)
申時行與王錫爵上位之迅速,著實令滿朝文武側(cè)目。 當然,柳賀也很快,但他升遷迅猛主要是外任時,還是不如這兩人。 柳賀和申時行交情不深,問王錫爵對方也未必知道,仔細一想,他還是誰都不問的好,朝中最清楚他去向的是誰不言自明,他去問旁人,似乎……不太合適。 …… 下朝時,呂調(diào)陽與 張居正道:“這柳澤遠倒也沉得住氣。” “他未向和卿兄打聽?” “自進京后,他只給我送了些揚州府的特產(chǎn),其中有一木制的鹽罐,模樣精巧,拿取甚是方便,我看再過不久京中就要流傳開了。” 柳賀不是那種會追著上官跑的官員,但基本的禮儀他還是能做到的,進京之后,他便將揚州的特產(chǎn)大禮包一一發(fā)放,幾乎做到了人手一份。 他反正摳,也不愛附庸風雅,正好揚州有商人制作了鹽罐,還有一些本地的手工藝品與茶酒,考慮到宣傳效應,柳賀去哪里都會帶貨,畢竟商人們天南海北地跑,生意總有一日會做到京城的。 呂調(diào)陽看張居正的反應,猜柳賀應當也未去張居□□上跑動。 “晾了他一個月,他竟絲毫不慌,性子是真磨出來了。” 事實上,自柳賀被天子當堂召問后,京中官員便一直在猜,柳賀下一步究竟該到何處。 外放還是留京? “柳澤遠太能得罪人,我看他說不準真要外放一任參政。” “說不準是順天府丞呢?” “正四品官,倒也與他柳澤遠極配。” 有那看不慣柳賀的人,自柳賀外放同知后便一直冷嘲熱諷,即便此次柳賀回京,他們也不覺得柳賀能受重用。 張相門生又如何?且看看劉臺的下場! …… 又一日。 翰林院中一片安靜,翰林們一邊修史,一邊也有人提及柳賀的去向。 “柳澤遠去何處都可以,再回翰林院恐怕并無可能,歷來沒有這樣的先例。” “依我看,柳澤遠有辯才,去六科任給事中倒是相宜。” 黃鳳翔瞥了那出聲的翰林一眼,那人未再敢多議。 就在此時,王家屏沖了進來:“柳澤遠去向定了!” “何處?” 王家屏跑得匆忙,此時猛灌了一口水,喘了好幾口氣,卻不出聲。 眾人急得不行,王家屏這時候倒不著急了。 “忠伯兄,別賣關子了。” “快說呀!” 在眾人的催促聲中,王家屏方才慢悠悠道:“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講學士。” “什么?!!” 此言一出,眾人都驚呆了。 第170章 新官 詹事府少詹事是正四品,翰林院侍講學士則是從五品,按官職來說,柳賀這新職只能算是平調(diào),可京官的四品與外官的四品能一樣嗎?再者說,在這京城之中,詞臣的四品與別的衙門的四品也不能同日而語。 翰林院這個衙門,學士只有一人,官階不過區(qū)區(qū)五品罷了。 學士之后則是侍讀、侍講各兩員,都是從五品官。 隆慶與萬歷年間,翰林院正官通常空缺,一般由侍讀學士掌院事,比如現(xiàn)在的掌院就是申時行,他是詹事府詹事兼的侍讀學士,前者是正三品,后者是從五品,換句話說,翰林院是個本質(zhì)上不看官階的衙門。 這一點其實與內(nèi)閣有些相像。 眾所周知,內(nèi)閣學士只是正五品,可他們行使的職權又豈是正五品官能有? 柳賀任了詹事府少詹事,就等于說在內(nèi)閣后備役的梯隊上提前占了位。 當然,詹事府官也非人人都能入閣,但許多官員窮其一生都毫無希望,柳賀即便只有這么一個可能,也足夠眾人羨慕嫉妒恨了。 他是隆慶五年的進士,至今任官不過六年而已,卻已官至詹事府少詹事,這速度絲毫不遜色于王錫爵,要知道,王錫爵如今的官階也只是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柳賀之所以任侍講學士,也是因為侍讀學士員額已滿。 事實上,就算沒有詹事府的官位,光是在翰林院中任侍講學士,柳賀這官升得已是不虧了。 方才議論柳賀任順天府丞的那幾位翰林立即閉了嘴。 他們著實太詫異了,柳賀離京時不過正六品的中允,離京三年,竟由右中允升至少詹事,大明朝沒有火箭這種飛行器,否則官員們定會認為柳賀這晉升是坐了火箭。 翰林中能兼詹事府官的,也往往是有資格任日講官的翰林,按任官順序,通常先從左右贊善起,再到左右中允、左右諭德、左右庶子,再到少詹事、詹事,翰林們都是一步一階往上爬的,詹事府中的官位雖多,可競爭同樣激烈,非人人都能升官。 不少翰林以為,柳賀外放后就再無回翰林院的機會,然而柳賀不僅回來了,還一躍成為他們的上官。 申時行、王錫爵是嘉靖四十一年的進士,兩人的升官速度已十足叫人驚詫,而柳賀科年比他們晚了整整九年,眼下卻已經(jīng)快追上王錫爵了。 當真……恐怖如斯! 別的不說,自柳賀這官職確定后,翰林院中恐怕要有許多人睡不著覺了。 “不過是外放一任知府,天子對柳澤遠寵愛過頭了。” “簡直毫無道理!” 可不管聽聞消息的官員心中是何想法,柳賀這詹事府少詹事當真要走馬上任了。 事實上,詹事府眼下可以說是整個京城最為清閑的衙門,天子今年不過一十五歲,還未大婚,太子自然是沒影子的事,也不會給詹事府官員派什么活,柳賀的主業(yè)還是在翰林院。 當然,他任了侍講學士,給天子講課的事也要繼續(xù)進行下去。 …… 柳賀接了圣旨還未滿一個時辰,來他府中送禮的人馬已經(jīng)快排不下了,他剛回京時,門庭只能用冷落來形容,眼下卻是一派繁盛氣象。 柳賀不禁感慨,這官場上的冷暖,著實是…… 說實話,他歸京時也做過任詹事府少詹事的美夢,但只是想想罷了,柳賀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至少嘉靖年后的進士是不必考慮了,資歷遠遠不夠。 尤其自朝會之后,武清伯都建議天子將他外放一任參政,那離翰林院官更是十萬八千里。 可這一職仍是到了他手中。 柳賀以為,朝廷看了他在揚州的作為之后,應 當考慮將他放在實務官的位置上,最近戶部在著手清丈田畝、收商稅,柳賀也給張居正寫過幾條建議,他以為張居正會讓他參與到田、稅二事上。 若是仍回翰林院,柳賀要做的事與以往沒有什么不同,無非是天子日講、編撰史籍以及寫誥敕文章。 眼下《大明會典》已經(jīng)開工,柳賀任侍講學士后,恐怕也要參與到條文的編撰中。 柳賀思慮許久,還是去了張府一趟,但這一回張居正并未見他,只是托管家游七給柳賀帶了一句話,讓柳賀自己細想。 柳賀只能帶著滿腹疑惑回了家。 …… 柳賀走后,張居正之弟張居敬問道:“兄長為何不見柳澤遠?” 張居正道:“有何可見的?” “柳澤遠在揚州府官聲極佳,于田稅之事上也深有見解,愚弟覺得,他若是到了戶部,定能為兄長分憂。” 若非張居正提起柳賀這個門生時還算溫和,張居敬真會以為,張居正因張敬修會試之事惡了柳賀。 “你日后與殷養(yǎng)實少走動些。”張居正囑咐張居敬,“你非官身,還是少與官員打交道為好。” 張居正雖袒護家人,可家中子弟親朋與官員打交道并不多,他的兒子們,他也只囑托其與當今名士交游,與官員打交道的事大多是由管家游七去辦的。 他不在意名聲,卻也不希望家中多出幾個張世蕃。 張居敬聞言也是應了。 有些事張居正連張居敬也不好明說,張居敬畢竟未涉官場,官場上的彎彎繞繞說與他聽反而是負擔。 事實上,他從一開始便未考慮過讓柳賀去戶部。 若去了戶部,柳賀再往上的可能便斷絕了,何況不管是去戶部,還是工部、刑部與兵部,這六部事與柳賀在地方上處理的事務也無區(qū)別,無非是一府與一國罷了。 更重要的是,張居正并不希望柳賀和他有過多的牽扯,尤其是具體事務上。 他與柳賀離得越遠,日后若是出了什么變故,柳賀才更可能保他。 張居正堂堂內(nèi)閣首輔,自然不會軟弱到等著柳賀來保護,他自決定變法那日起,就做好了自己不得善終的準備,朝堂上許多官員覺得高新鄭凄慘,但再過數(shù)年,他張?zhí)赖慕Y(jié)局未必會強過高新鄭。 他心憂的,無非是家中兄弟子侄。 對柳賀,張居正并不擔憂揠苗助長,柳賀既然能在揚州府平安度過,京城之事,他也未必不能處理了,將柳賀外放可以說是一種試探,柳賀既然能用,他還是要回京的,若是用不上,他恐怕就要一直外任了。 …… 柳賀去吏部領了官牌,又將任官后的瑣事處理了一番,方才回到翰林院。 時隔三年,他又一次到了翰林院衙門。 以往柳賀只在史館中有一張小桌,任侍講后,立刻有了一方獨立的辦公之所,雖然是隔開的,但身為學士,他的確不必和普通翰林擠在一間。 翰林院衙署本就不大,館選一次就要添數(shù)位庶吉士,地方可以說是十分擁擠。 柳賀今日第一回 上衙,便先去見了上官申時行。 申時行既是翰林院掌院,又是詹事府詹事,對柳賀可謂雙重領導,申時行這人在朝堂上一向人緣極好,上官下屬都對他格外器重,見了柳賀,他先與柳賀敘了一會鄉(xiāng)誼,又將柳賀眼下負責之事與柳賀詳說:“有澤遠在,我便不必再為文章心憂了。” “學士著實高看下官了。”柳賀道,“下官讀書時曾讀過學士的鄉(xiāng)試、會試程文,學士的文章也令下官受用不盡。” 申時行微微一笑,兩人寒暄片刻,柳賀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申時行是公認的老好人,柳賀卻一點不敢看輕了他,能在 張居正手底下混到閣臣的,哪一個是好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