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病 第110節
鹿瑛拉著說?:“那我們進去看看她?。” 韻綺把一張作難的?笑臉挨近來,“我看不大好,饒是就這么睡在床上,也沒有說?要請郎中吃藥,我們那兩位奶奶聽見了還不高興,在那里言三語四地說?:‘三姨奶奶身嬌rou嫩,吹著點風就說?頭疼,做出這副嬌滴滴的?樣子也不知給誰看。’聽聽,您二位真?要進去瞧,她?們又少不得說?一點小病,把娘家人驚動過來,好了不得。” 寇夫人把眉頭皺著一低,想是這個道理,妙真?本來是三房,二姨奶奶倒罷了,娘家沒勢力?,不怕得罪她?,可二奶奶是輕易得罪不起的?。因此再沒說?要進去瞧的?話,只囑咐韻綺,“那你照顧好妙妙,還是應當請郎中開藥吃,沒得為了這些言語,把自己的?身子耽誤了。你進去告訴她?,馬上中秋了,趁此刻還在湖州,叫她?好了,到家去一家人團團圓圓吃頓飯。” 韻綺答應著送她?二人出去,又轉回房中。妙真?好端端的?坐在榻上坐她?的?針線,一點沒有病模樣,淡淡地問一句:“她?們走了?” “走了。”韻綺有些懷疑,幾步踅入罩屏,拽了根凳子坐在跟前問:“真?是鹿瑛和寇家把你那良哥哥弄到大獄里去的??我看著可不像啊,才剛鹿瑛聽說?你病了,還跟從前似的?,一味擔心呢。” 妙真?抬頭哼了聲,“他們那些人,關?心也是關?心我,不過要是同銀子比起來,還是更?關?心銀子。你要是看見當初那情形,就不敢說?‘鹿瑛還跟從前似的?’這話,他們還想買通衙門里,下死手打死良恭。” 韻綺“嘖”了聲,“你那情哥哥真?是可憐。” “什么‘情哥哥’不‘情哥哥’的?,你說?這話,也不嫌害臊。他有名有姓,叫良恭!” 她?喊著這名字,驀地覺得踏實,像是有只溫柔結實的?手在背后扶著她?。回頭看,卻是一片太陽光從窗戶里折進來,正好落了大半在她?背上,使她?在此刻忽然?不感?到難捱。她?漸漸相信他們是會有重逢的?一天?的?,這么多年了,總是一再灰心,唯有這一點叫她?慶幸。只要想到他,心里就沒有滄桑,仍是如初的?一片傻氣。 人要長大太難了,但想要永遠長不大,更?是件難事。她?滿足地倒到榻上去,把自己攤開在那片陽光里。和軟的?太陽在她?單薄的?肚皮上揉著她?的?胃,她?舒服地微笑起來,眼角泛著晶瑩的?淚花。 沒一會她?爬起來,撿起手旁的?繡繃送到韻綺眼前給她?看,“你看看有點長進沒有?” 看得韻綺直皺眉,“我的?老天?爺,你小時候又不是沒學過針線,怎么繡得這樣丑?” “哎呀那時候不過是我娘怕人家說?她?不教?女兒,應個景學學,學不了多少就丟開手不做了。這些年我從沒做過針線,突然?要做起來,誰會?還不是你說?的?,歷家老太太喜歡繡品,她?要是喜歡個別的?,我不就用不著費事了嚜!” “她?要是喜歡弄雜耍的?,你不是更?難,上哪學那些本事去?你這針線還得苦練啊,就你這功夫,老太太哪里瞧得上?看了反倒生氣。” 歷家上頭有太太,太太上頭還有個老太太,據韻綺說?,歷家上下,只這位老太太還講些公道,大概人老到了一個程度,心腸也免不得要軟化些。妙真?便合計著,等上了京去,先討得這位老太太的?喜歡,再把自己的?事情向她?說?說?,只要老太太肯放她?回家,傳星也不能反對。何況立志要把那兩位奶奶都得罪個遍,叫她?們容不下她?了,到時候說?要走,她?們也少不得替她?幫腔。 韻綺把繡繃子丟回給她?,“就怕沒那么容易,你想想,老太太到底是二爺的?親祖母,你再討她?高興,在她?眼里,也不過是只會賣乖的?貓兒狗兒。她?是情愿為你好,還是為他的?孫子好?” 妙真?在那里換新?的?帕子,擺弄著繡繃,“這你就不懂了,這些老人家的?心思我比你知道。你想,她?要為她?的?孫子好,做什么屋里放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又不好生育,瘋起來還鬧笑話。只要我討她?高興了,何不心軟一下,送我個人情,放我回家去?要是當真?像孫女孫子媳婦似的?喜歡我,她?還不舍得放呢。我一向就討這些老人家的?喜歡,她?們想什么,我最清楚不過了。她?們喜歡我,就是像喜歡只漂亮貓兒。” 韻綺拿一個手指刮著臉,湊到眼前臊她?,“不要臉,貓兒就是貓兒,誰說?你漂亮來著?” 妙真?抬額剜翻她?一眼,“反正比你漂亮,你這么些年了,還像個沒長開的?倭瓜。”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打起來,韻綺向來比妙真?多些力?氣,這幾年做下人,又練出些力?氣,把妙真?撳在榻上咯吱。笑得妙真?險些沒了氣,那聲音斷斷續續的?,飄出窗外,正好給花信走來聽見。 花信才剛睡中覺起來,從西?屋里趕來伺候,聽見兩個人在里頭嘻嘻哈哈的?,心里陡地不是滋味。唯恐妙真?冷落了她?,忙踅進屋里問:“你們在鬧什么呢?” 妙真?爬起來道:“她?和我打架,討厭死了!”說?著走去鏡前拂掠發鬢,在妝奩里翻出一個長扁匣子,又扭頭遞給花信,“正好你來了,替我跑一趟,把這支玉蝴蝶的?金簪子拿去送給二姨奶奶。” 她?這因為出閣,憑空添了許多首飾,許多還未上身,都新?放在匣子里。花信不高興她?白送人,嘟囔道:“做什么給她??留著自己戴嚜。” “我一個腦袋哪里戴得了這許多?送給她?去好了。上回給二奶奶送螃蟹,就忘了她?,不定背后怎么說?我呢。況且自我進門這兩月,只規規矩矩拜見過二奶奶,還沒有好好和二姨奶奶見過禮。” 花信拿起篦子替她?把后頭散下來的?一縷頭發梳了兩下,又給挽上去,“你難道還怕她?啊?她?娘家又沒勢力?。” 妙真?向著鏡子里笑,“不是怕她?,禮多人不怪嚜。” 花信只好往文?溪那里跑一趟,進去碰見文?溪也才剛午睡起來,坐在妝臺正由丫頭梳著頭。在鏡子里看見花信進了臥房,就故意挑高了嗓子道:“外間連個人也沒有么?隨便什么人,都能進我的?屋子!” 第99章 缺了還滿 (〇二) 文溪這樣一嚷, 嚷起?花信心里極大的厭煩。她瞧不起文溪不過是個窮人家的女兒,縱然有個哥哥千難萬險地考得個舉人功名,連進士還沒考上,終究沒出息。 她雖是個丫頭, 卻是自小長在大富人家的丫頭, 她吃過用過的只怕文溪從前聞所未聞。這樣一想,立時?有種高傲襲上花信心頭, 笑著走進去, “二姨奶奶別惱, 外頭沒人通傳, 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 想必小丫頭外頭燒茶去了。” 文溪梳好頭正在凳上轉過來, 剛要?發威, 花信就把長扁匣子擱在了妝臺上,“這是我們三姨奶奶叫送來給二姨奶奶的禮。” 那架勢像是賞人東西,文溪不高興要?她的,眨眼又想, 妙真的好東西多, 既送給她,不要?白?不要?。 便暫且沒支吾,打開匣子,見?是支金簪,簪頭嵌著只和田玉雕刻的蝴蝶。玉一看就是上等貨色, 雕工亦是栩栩如生。文溪心頭大喜, 舉在手上細看, 恰巧對著窗戶上的日頭一照,看見?蝴蝶翅膀上一條長長的裂紋。 送人東西哪有送壞的?文溪臉色陡地一變, 只當妙真故意拿件摔壞了的東西來敷衍她,還不是暗諷她窮苦的出身。她將胳膊猛一甩,就把簪子砸在花信腳下。 花信驀然嚇了一跳,朝后頭退一步,看著摔得四分?五裂的蝴蝶簪頭,也變了臉色看向文溪,“二姨奶奶這是什么意思?” 文溪從凳上起?來,“你倒來問?我什么意思,我倒要?問?問?你們是什么意思?拿支不要?的簪子來敷衍我,我就沒見?過好東西不成??!” 花信方才過來路上也打開匣子看了眼,因那?斷紋不大明顯,她沒留心。此刻也想簪子是不是有哪里不好,可?馬上又想到,就是有哪里不妥,送禮的人還在跟前,也不該當著人發這樣大的火。 她想文溪不過是借題發揮,就譏笑兩?聲,“二姨奶奶從前見?過多少好東西我是不大知道,這還得您帶過來伺候的人才清楚。” 言下之意還不就是文溪出閣連個丫頭婆子也沒帶來,娘家根本也沒人伺候。這可?算是戳中了文溪的心肺管子,登時?三兩?步走上前來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只聽“啪”一聲亮響,花信呆了呆,慢慢覺得左邊臉上火辣辣的疼,便抬手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瞅著文溪。 文溪經?不得她這樣瞅,便又打了她右臉一巴掌。花信原也不是忍耐的性子,伺候妙真這些年,從未挨過人的打,如何服氣?何況看出傳星近來有些煩嫌了文溪的意思,更兼她沒靠山,又是個妾室。便提足了膽子“啪”地打還了文溪一個耳光。 這時?伺候文溪的丫頭也跳起?來,猛推了花信一把,“你是個什么玩意,還敢打起?主子來了!” 花信冷笑道:“她算哪個門?里的主子?” 二人哪里聽得這種話,馬上撲將上來,同花信扭打在一處,登時?六片嘴皮子把屋里嚷得個沸反盈天。沒一會就有丫頭報到如沁那?里,如沁打發了兩?個婆子過來,將三人一起?提到房中問?對。 三人說?了半日,如沁有一耳朵沒一耳朵聽了半日,也不說?誰對誰錯,按她的心意,正借此機,報從前文溪霸夫之恨,又挫一挫妙真的威風。 便板著臉道:“你是二姨奶奶,怎么跟個丫頭打打鬧鬧的,你自?己覺得好看?都是二爺往日把慣壞了,傳出去簡直讓外人看二爺的笑話!你不要?說?了,革去你三月的銀米,給你長點教訓。花信,你是丫頭,敢藐視主子,還動了手。主子說?你兩?句怎么了?你個丫頭比她做主子的還體面?今日不得不打你。我想妙真是知書識禮的人,也不能有什么話說?。” 一面吩咐了婆子將花信與文溪那?丫頭都拖到屋外各打二十板子,一面使個小丫頭去告訴給妙真。妙真聽后果然不敢有二話,只回身往屋里行去,“我的丫頭得罪了二姨奶奶,連我也不好,哪里還敢去求情呢?只好聽憑二奶奶處置了。” 打人的婆子下手重,都是京城帶來的人,自?然是向著如沁,看不慣傳星偏愛妙真,要?替如沁出口氣。于是一頓板子打下來,花信是給人把兩?邊胳膊架著送回房里來的。 妙真并韻綺跪在榻上隔著窗戶聽動靜,想必打得恨了,花信睡在西屋里有氣無力地在哭,嗓子有些啞,一定是方才打她的時?候也喊的厲害。 韻綺拿胳膊肘把妙真頂一下,“要?給她請郎中么?” 妙真恍然回神,白?著臉說?“請”,想到了花信從前的種種好處,心頭不免軟化了一下。 可?一坐下來,又想到花信后來的種種壞處,心漸漸變得又冷又硬,“請來隨便治治好了。” 這輕輕淡淡的聲音飄到耳朵里,她也懷疑是不是自?己說?出來的話。她從沒有打過下人,尤其體諒這些丫頭的苦,做小姐的時?候連重話也不舍得罵她們一句。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太陽完全轉了個方向,落了斜長的一塊在炕桌上,摸上去有點發涼。她還是要?去看花信的,怕花信起?疑心。其實?當初愿意帶她到歷家來,就是出于一種報復的目的,希望能借刀殺人。 這些時?傳星有要?緊公務要?交辦,一向早出晚歸,回來也是在書房坐到大半夜才回房睡覺,兩?個人根本說?不到幾?句話,妙真也樂得不和他?說?話。因明日中秋,各大衙門?里皆閑散下來,傳星今日回來得早,便一徑到永芳居來。 也聽見?妙真的丫頭挨了打的事,前兩?日不得空過問?,今日回來,倒想起?問?一句,以示對妙真的體貼,“你那?丫頭的傷好些了么?眼下是誰替她在伺候你,要?不要?我再找個人來?” 妙真埋頭做針線,韻綺奉茶上來,她就睇韻綺一眼,“喏,韻綺,外頭還有三個丫頭。我是個閑人,又沒什么大事,用不著許多人。花信那?傷也是皮外傷,再養個三五日就好了,犯不著再找什么人。” 傳星把胳膊從炕桌上掠過來,拿了她的繡繃子過去看。上頭兩?只鴛鴦繡成?了兩?個水鴨子,看得他?發笑,“到底是為?什么打的她?” 妙真又劈手把繡繃搶了回來,“你去問?二奶奶好了。” 聽這意思,仿佛是有些不服氣。傳星暗暗高興不已,他?喜歡女人間的明爭暗斗,無論哪個輸哪個贏,他?都坐收漁翁之利。因為?她們都要?靠他?來做主,他?是這風暴的中心。 他?有意要?慣出些她張揚跋扈的毛病,笑著立起?身來,“我去問?問?,要?是又什么不公道的地方,我替你們討回來。” 妙真終于肯抬起?面孔,瞇著眼睛向他?笑了下,話卻一句不說?,好像他?去也去得,不去也沒什么。 末了傳星走到那?邊房里去,才坐到榻上,就問?如沁事情的起?因。如沁原本聽見?他?從妙真那?頭過來還很高興,誰知是來興師問?罪的,覺得他?是受了妙真的挑撥,不由得有幾?分?討厭起?妙真。 于是變了臉色,單手把茶碗撂在他?跟前,旋裙在榻上坐下,“妙真打發花信去給文溪送一支簪子,不想簪子不好,文溪只當是瞧不起?她,就打了那?丫頭一下。那?丫頭仗著主子得了臉,就不得了,竟然敢還手,幾?個人就扭打起?來。我就做主革了文溪三個月的銀米,把兩?個丫頭各打了板子。怎的,你覺得不公道?” 如此一說?也很公道,傳星也不好雞蛋里挑骨頭拂她的面子,他?們夫妻還稱得上“相敬如賓”。心想著再去問?問?妙真的意思,她要?是不肯甘休,少不得也要?替她在如沁這里爭口氣。便是臉上笑著,轉而起?中秋過節的事。 說?過幾?句,仍逃出來往妙真房中去寬慰,“二奶奶處置得也沒什么不對,三個人都受了罰,依我看,并沒有偏袒著哪一方。你要?是不高興,就把文溪那?里的丫頭再打幾?板子,也就出了氣了。” 說?這話時?,倒希望妙真胡攪蠻纏,他?也未嘗不能為?她破例。可?妙真不過是要?他?去撥動撥動如沁的神經?。如沁那?個人,太體面了,不把她得罪狠了,來日如何助她脫身? 此刻想必如沁已對她存了不少怨氣,她便作罷了,將此事一句話揭過,“我并沒有說?什么啊,是你自?己非要?去問?問?看。” 反倒弄得傳星不得其法,一時?只剩個點頭。他?真是摸不清妙真心里的想法,成?日見?她在屋里做針線,以為?這是一種踏實?下來的表現,可?心里又常常感到點不安全,覺得妙真低頭在那?里攪絲弄線的,像是在抽絲剝繭。 有時?候她也肯對他?說?兩?句家常,但說?不了幾?句又沉默。他?從前最不愛聽這些無聊的話,對著妙真又不知怎么改了念頭,希望聽她多說?些,讓他?感到有種家的氛圍,感到她終于肯在這個家里扎下根。 沉默了片刻,他?走到那?端去挨著她坐,劈手把繡繃奪去丟在一邊,“老做這些干什么?你本來就不大會針線,也沒有道理去學它?。要?是在屋里沒趣,我可?以時?常領你出去逛逛。明日中秋,要?不要?回寇家去瞧瞧?” 他?也摸不清她對寇家的態度,不過去帶她回去坐坐也有好處。她要?是不喜歡寇家,可?以在那?里仗著他?的威勢耀武揚威;要?是仍喜歡,也可?以借他?的權力幫襯他?們一些好處。他?都沒所謂,不過是希望自?己對于她,能有些可?觀的價值。 妙真卻嘆著氣說?:“還是不要?去了,哪有道理撇下這一家子到人家家里團聚的?九月下旬我記得是姑媽的生日,我到時?候再去一趟好了。” “你姑媽的生日,可?要?送份什么大禮?” 她仰著臉忖度片刻,笑起?來,“我自?有打算,不要?你cao心。” 言罷又低頭做她的繡活,傳星就挨在旁邊看,眼睛一時?落在那?兩?只蠢頭蠢腦的水鴨子上,一時?又落在她腮畔。 她脖子難道不酸么?他?期望著她抬頭看他?一眼。實?在盼得沒了耐心,便一手把繡繃拿走,“別弄這些了,你要?什么樣的只管外頭去買。” 妙真伸著兩?手沒搶到,就說?:“是要?回京時?候送給你們家老太太的禮物,外頭買的哪有自?己做的好?” 聞言,傳星不由得把嘴咧開來笑,認為?她能夠竭力去討好他?的長輩,是預備要?安心過日子的表現,就又把繡繃子也還給了她。妙真照舊低頭去繡,一張嘴微微笑著,帶著一絲涼薄的氣息。 中秋沒往寇家去,寇家上下難免有些嘀咕。底下人背著說?妙真飛上高枝就不大認底下的親戚了,也有說?是因為?前頭鬧的那?些事,妙真心里不痛快,同他?們寇家結了梁子。 給寇夫人聽見?,也擔心,盡管妙真臉上從沒有表現出來一點,可?自?從那?日送她出閣,就沒見?她往家里來過。寇家又還有事等著求她說?情,這樣等著盼著,人就焦躁起?來,借著過生日的時?機,派人去給妙真傳話請她。 小廝回來說?妙真得了話,沒應準到不到,說?是花信病著,一時?離不得人。寇夫人聽了好不生氣,覺得自?己連個丫頭也不如。 寇立認準了妙真是過河拆橋,和鹿瑛抱怨,“你那?個jiejie,從來就喜歡胳膊肘往外拐,我看她就是存心不想搭理咱們。上回你和娘去,她推說?病了不肯出來見?,我看吶,也不是病了,根本就是她不想見?,怕你們有事去求她。” 鹿瑛在桌上吃藥,苦味只冒到臉上來,眉眼皆擠作一團,“姐不是那?樣的人,你看花信,她又不是不知道良恭的事也有花信幫襯,可?姐也沒恨怪花信呀,依舊帶了她去。” 下剩半碗藥她暫且擱下來,寇立從榻上走下來,端起?藥嗅了一鼻子,皺著臉遞給她,“藥要?趁熱吃,放涼了更苦。” 他?看著她捏著鼻子喝,心下很是不忍,待她一氣吃完,便握了帕子給她搽嘴,“你把大jiejie想得也忒慈善了些,她又不是觀世音菩薩。上回我那?樣求她,她還不是硬著心腸把銀子給良恭帶了去,親戚之間尚且如此,花信不過是個丫頭,倒又能跟她不計前嫌了?哼,我是不信。” 因為?他?手上溫柔的動作,鹿瑛臉上也只是笑。她或者想不到,也許是不留心,不覺得妙真身上有什么變化。 就有變化也影響不到她,畢竟她和妙真雖是親姊妹,卻早成?了兩?家。她盡管去忙她自?家的事情,為?給寇夫人過生日,她做兒媳婦的,前兩?日便費心預備起?席面戲酒,下了請客貼,請了些親戚朋友來賀壽。 到那?日晨起?也沒聽見?妙真回話,都以為?是不來了。誰知午晌開過席,妙真一行卻領著丫頭仆婦小廝,帶著些精致禮物,坐著三頂軟轎姍姍來遲。 恰逢鹿瑛并寇立在門?上送幾?家客人出去,先看見?傳星由前頭頂軟轎下來,后頭下來妙真,不知道再后頭坐的又是誰。自?在張望,不想卻下來個青春豐靘的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穿著件水色蘇羅衣裳,竹青鮫綃裙,蓮步依依,臉上含情。 鹿瑛瞅她兩?眼,只道是傳星又哪里新討的姨奶奶,等寇立引著傳星往前頭去,她便后頭迎上去拉妙真,“姐怎么這時?候才來?午飯剛散。” 說?話正要?問?后頭這姑娘是誰,可?是妙真一回頭,也把那?姑娘拉著,她當著人一時?也不好問?了。 妙真扭臉向鹿瑛笑了笑,“姑媽的生日,我怎敢不來?前頭沒應準,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得到。你不知道,我們家那?位二奶奶眼睛時?時?把人管著,早上起?來,有天大的事也要?先到她那?屋里去問?個安。就是在她那?里耽擱了一會才得出門?。” 午晌的戲席已散,有幾?門?親戚家的女眷在寇夫人屋里坐著說?話,傳星不便去,就與寇立寇淵并幾?房親戚男丁在前廳上新鋪席面。鹿瑛則領著妙真先到那?屋里去向寇夫人賀壽。 寇夫人本來不高興妙真輕慢她的生日,誰知聽見?非但妙真來了,連傳星也跟著一道來,自?覺很有體面,氣漸漸散了大半。 更兼見?她坐在榻上,底下坐著幾?個親戚女眷,妙真便有意給她體面,先迎上去叫丫頭取了墊子,身子跪下去,端端正正地給寇夫人磕頭唱喏,“我來遲了,給姑媽磕頭,祝愿姑媽壽比松齡,春秋不老,福樂綿長,天倫永享!” 這時?候寇夫人心頭的氣全沒了,忙拉了妙真坐在身邊,當著幾?個女眷問?:“傳星怎么也跟著過來了?他?貴人事忙,再有一月功夫就要?動身回京,還有這個空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