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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 第94節(jié)

    如此一說,三個人都是潸然淚下。白?池一面?蘸淚一面?說:“我那時候本來?是要回去一趟的,可剛剛小產(chǎn),流了一個月的血,根本走動不得?!?/br>
    也有這?個緣故,另有一個緣故則是說不清的。她經(jīng)過一番遷徙,到了昆山不過幾月,心腸就像是硬了好些。就是此刻想到她娘,的確是有些悲從中來?,可悲又是悲得不徹底的。她以為是時隔太久的緣故。但細(xì)細(xì)回想,當(dāng)?時收到妙真的信,也并沒有多?么痛心疾首。

    妙真寬慰道:“這?又不怪你,你又不是你故意不去的。你放心,我把mama安置在了我們家的墳地里,你什么時候得空回去就能看見?!?/br>
    白?池麻木地點點頭,把淚蘸干,就不再有淚落下了。

    隔會她從麻木中努力找回歡喜的情緒,又想起來?問:“你們現(xiàn)下是在哪里落腳?”

    妙真道:“就是你們這?條萬合街走到底,往右拐那條福安街上?,有家祿有客棧,我們在那里包下了兩個房間。”

    “還有誰一齊來?的?”

    “良恭和寧祥。他們今日沒跟來?,往街上?辦事去了?!?/br>
    白?池便說:“就你們四個,不如搬到我們家頭來?住。那祿有客棧我知道,雖然好,到底是棧房,里頭住的人繁雜得很,進進出出的多?有不便。我們家里空屋子?多?,你們住過來?我們說話也便宜?!?/br>
    妙真曉得她是誠心,也不推遲,只說:“我們住哪里都是一樣,只是你要先問過你們老爺和太太才好。”

    白?池輕蔑地笑一下,“這?有什么,老爺沒什么說的,太太也不敢多?說什么。這?點小事,我還能做得了主?。你們就聽我的,一會我叫幾個人陪著你們過去,把東西都搬過來?。這?會我就叫人收拾出屋子??!?/br>
    說話叫了個媳婦進來?吩咐,“在外頭收拾出一間屋子?給我們兩個男丁住,再把我這?里東西兩間廂房騰出來?,給妙妙和花信姑娘住?!?/br>
    那媳婦應(yīng)諾下去,馬上?就叫人來?掃洗東西兩間屋子?。妙真不放心,去拉白?池的手,“你私自請客人住進來?,你們老爺太太不會怪罪?可別為了我們鬧得家里頭不愉快?!?/br>
    白?池只哼了聲,叫她盡管放心。一面?扶榻起身,要領(lǐng)著二人去看那兩間屋子?。妙真花信忙左右攙扶,隨她踅至廊下。

    兩間屋子?都是寬敞明亮,家具齊全,白?池叫妙真住在東廂房里,“這?間屋子?大一些?!庇窒蚧ㄐ判π?,“西廂房略小些,只好委屈你了。不過都是干干凈凈的屋子?,自打我搬進來?,一向沒人住。我喜歡清靜,伺候我的人都是在外頭住?!?/br>
    看完屋子?,又吩咐擺午飯,妙真自然不和她虛偽客套,就答應(yīng)下來?。

    不一時就見正屋里擺了一席,一張圓案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擠著四盤八簋,都是些妙真和花信素日愛吃的菜。妙真上?前一看,心下無不感念,鼻子?一酸,回頭卻對白?池一笑,“我的口味你還記著呢?”

    “怎么不記得?”白?池請她二人坐,自己也扶著妙真的胳膊緩緩在二人當(dāng)?中坐下來?,左右脧一眼?,輕輕嗟嘆,“咱們?nèi)齻€這?樣一桌吃飯,吃了近二十年,你們喜歡吃什么,我再過半輩子?也望不了。我沒有兄弟姊妹,無親無故到了這?里來?,無時無刻不是想著你們。”

    聽見這?話,花信由不得不細(xì)看她一眼?,也逐漸感到一種意外的陌生。妙真倒是聽出來?些真情實意,兩眼?又泛起來?淚星。

    白?池瞧見,握著帕子?給她蘸蘸,“你還是這?樣子?,動不動哭,永遠(yuǎn)長不大似的。”她微笑著的,有些羨慕的口吻,目光仿佛從妙真的眼?里穿過,望到過去里一切的人和事,心頭一片寂寥的情緒。

    妙真見似乎在走神,以為是自己哭惹得她傷心,就忙改成笑,“我這?兩年常逼著自己要長進,可我這?個人,好像天生就笨,長進也長進不到哪里去。你不知道,險些吃了大虧了!”

    白?池收回神思,“吃了什么虧?”

    妙真就在飯桌上?把胡家如何私吞她財產(chǎn)的事情細(xì)細(xì)說明,又將最后討回兩萬銀子?的結(jié)果?告訴,也略長了心眼?,依舊隱去良恭作?假的事不提。

    白?池聽完這?一段公案,氣得把箸兒拍在桌上?,把左右兩個人皆嚇了一跳。她一向是個不容易動氣的人。

    她輕壓著牙說:“那時候我在胡家,就瞧出些意思來?了,瞿堯三回兩回去找舅太太調(diào)用銀子?,她老是借故推脫,一定?是那時候就打起了主?意。”

    說到這?里,妙真還頗有些得意,“后來?我也看出來?了,就借故去找她調(diào)用銀子?。那時候想著只怕錢是要不回來?了,不如能要她多?少就要她多?少。還是問他們要了三百兩銀子?,才有錢回嘉興去的?!?/br>
    連著又把在嘉興經(jīng)歷的事情說給白?池聽。講完這?些闊別之后的事,已是日暮低垂。門上?忽地來?了個小廝回稟,“姨娘,尤大姑娘家的小廝找來?了,在門上?候著?!?/br>
    妙真剛立起身來?,白?池就障袂笑起來?,“一定?是良恭?!?/br>
    妙真癟著嘴嗔道:“除了他還有誰?我又不是不回去,不知他急急的找來?做什么?”

    白?池看見她假意嗔怪的臉,想起從前他們兩個之間那一縷飄來?蕩去的情絲,想必如今是系在彼此心上?了。她忽然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心酸,笑得有些澀意,“良恭還是這?性情不改,想必是看你久不回去,怕你在人生地不熟的,在外頭遇見什么事。正好,我叫人跟著你們回去,幫你們把東西搬過來??!?/br>
    說話將妙真一徑送到小花園外,叫門上?這?小廝領(lǐng)著兩個人隨妙真等回去收拾東西。妙真去后,白?池又由丫頭攙著緩步回房。

    跟前這?丫頭就是先前在外宅里伺候的,叫惠兒,和她有些親厚。趁著這?會得空,便對她說:“方?才姨娘和兩位姑娘在屋里說話,太太那頭遣了老馮媳婦來?打聽來?的什么人。我說是姨娘的娘家人來?了,老馮媳婦就說:‘你們姨娘的娘家人不是早就死絕了么,哪里又鉆出兩個娘家姑娘來??別是你們姨娘體貼狠了,為討老爺?shù)暮茫瑥埩_著娶什么三房四房。這?個家全讓你們姨娘當(dāng)?了算了?!?/br>
    白?池送妙真出去的微笑原還掛在臉上?,聽見這?話,陡地把臉色一變,吊起眉來?冷笑,“她怎么不敢進屋來?當(dāng)?著我的面?說?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從前那文雅岑靜的綽綽舊影,就在頃刻間被黃昏的光影揉碎,她笨重?腫脹的身子?慢慢吞吞地跨進門去,從前的自己,早被她丟在了門外。

    而今的白?池,再不會對著黃昏發(fā)呆,也不會向著夜燈僝僽,她沒有那份多?余的光陰。閑下來?時,又是看家里的賬,又是打發(fā)來?回事的管事仆婦們。因為她讀過書,比正房太太能算會寫,鄔老爺?shù)纳馍?她偶然也能出得了個主?意,所以管家的權(quán)力順理?成章移了大半到她頭上?。

    鄔夫人是個潑辣人物,卻是面?上?厲害,胸?zé)o算計,明里暗里吃了白?池不少虧。這?是白?池這?兩年辦得最出色的事情,也許是一生最漂亮的事業(yè)。沒有誰家的小妾能像她,過得風(fēng)光體面?,連在人前也是光明正大地力壓正房太太一頭。

    鄔老爺起初愛她的皮囊,這?兩年過下來?,愛是早沒有了,男人家哪有什么長性?卻又敬她讀過書,胸有成算,許多?事情還要來?問問她,總之愛與不愛不要緊,是離不得她的。如今更兼白?池有了身孕,每日外頭歸家,他都是撇下朱太太不管,先往白?池這?里來?點卯。

    這?一會人就回來?了,在門上?聽見說今日白?池娘家來?了兩個親戚,蹣著步子?踅入屋里,不見白?池的人影也扯著嗓子?來?問:“你不是說你娘家沒了人口么,怎么忽然來?了兩個親戚?”

    他是四十多?歲的年紀(jì),白?池當(dāng)?初因為上?了胡老爺?shù)漠?dāng)?,以為他是三十出頭的年紀(jì)。等到了無錫一看,老得這?樣子?,兩撇胡子?斜掛在烏青的嘴邊,臉上?黑黝黝的顏色,像戲臺子?上?扮丑的人,瘦得滑稽招笑。不過她是不能再回頭的,只能勉強留在他身邊。

    時光是何其?奇妙的東西,原本看著就倒胃口的一張面?孔,看著看著,如今竟然也看習(xí)慣了。

    她扶著肚子?從臥房里出來?,他也想不到來?攙扶一把。她也早習(xí)慣了他這?副老爺做派,從不計較,緩緩走到榻上?去坐,“我先前和你講過的嚜,我是嘉興尤家的丫頭。今日來?的,就是我們尤家那位大小姐?!?/br>
    鄔老爺鎖眉想了想,才想起她講過的尤家的事來?,抬著拇指刮了刮兩撇胡子?道:“那人怎么又走了?你不好,人家遠(yuǎn)道過來?,你該留人在家里住的?!?/br>
    他這?人又瘦,年紀(jì)又到這?里,眉頭一皺,簡直把額上?的皮都堆在眉心去。白?池看著不大舒服,就調(diào)正了臉冷笑,“我哪里敢私自留人啊?我才請她們在我這?里坐了半日,你那太太就生怕吃了喝了她多?少去,忙打發(fā)人來?問。虧得只是在廊下問問惠兒,要是到屋里來?問我,給妙妙聽見,還當(dāng)?我不高興她來?。我的臉都要丟盡了,連你們鄔家的臉上?也掛不住。人家恐怕要說,你們鄔家賺了這?些在這?里,連點好飯好菜也不舍得拿出來?待客?!?/br>
    鄔老爺早年給太太壓制久了,如今借白?池的聰明翻了天,拿回了他男人家的體面?,對他那太太翻了臉就不客氣。

    何況今日在外頭因生意上?的事遭了縣太爺?shù)穆裨?,心里懷著氣,就陡地把桌?一拍,吼道:“你理?那個狗娘養(yǎng)的做什么?她是慳吝慣了的,為這?不知得罪了多?少親戚朋友。不要管她,快打發(fā)人去將你娘家人請到家來?住,免得不好看。你懷著身子?,叫他們住在家里陪陪你也好?!?/br>
    白?池朝惠兒使了個眼?色,假意叫她先去吩咐人請妙真他們。又趁勢笑道:“快別提我這?身子?,太太就是為這?個不高興,你還成日歡天喜地掛在嘴邊。不是給我招仇惹恨的么?”

    “她敢!再有一回,看我不休了她!”鄔老爺想起來?上?回白?池小產(chǎn)的事就吹胡子?瞪眼?。

    白?池聽見他說休妻的話,也是心里一跳。她倒不愿意他休妻,倘或休了鄔夫人,這?個家里就剩他兩個臉貼臉相對,實在是種折磨。她情愿大家都不得安寧,他們一家人是綁在一塊石頭上?的,要墮落最好大家一起墮落,誰也別想好過。

    她不作?聲,鄔老爺不大放心,聽見惠兒在外頭吩咐完請客人的事,又把人叫進來?問:“這?幾日我不大在家,太太有沒有到這?頭來?挑事?”

    惠兒暗睇白?池一眼?,低著啻啻磕磕不敢說的模樣。鄔老爺氣得又捶下炕桌,“你只管說,她還敢把你吃了不成?”

    “大前天,因為趙mama外頭采買的燕窩成色不好,姨娘叫她來?問了兩句。她就說姨娘是疑心她吃虧空,回去對太太說了。她是太太娘家?guī)?的人,太太氣不過,就到這?里來?問姨娘。說著說著,也不知怎么的,就打了姨娘一巴掌?!?/br>
    正正說完,白?池就笑著嗔怪了聲,“早不早晚不晚的,你又把這?些事翻出來?說什么?過去就過去了?!?/br>
    鄔老爺早是怒從心起,外頭剛吃了飯回來?,一身力氣沒處使,趁著生氣,正好去把他太太打一頓。

    他和太太成親二十幾年都是窩囊性情,自從得了白?池,仿佛是得了個幫手,助漲了他許多?氣焰。本來?就沒什么可怕他太太的,更兼添了許多?底氣和契機,索性把二十多?年的窩囊氣這?兩年都豪情揮灑。起了個頭后,簡直一發(fā)不可收拾。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太太受了他的氣,就去跟兒子?告狀,以至他們父子?漸漸離心。適逢他兒子?和他越鬧越僵,今年自請到無錫去照管那頭的生意去了。這?一去,他太太失了個幫手,他也多?了個打太太的理?由,全怪她挑撥了他們父子?間的關(guān)系。

    白?池見他出去,也跟著出去,在后頭喊:“你可是又去動手?。?!”

    不過她是孕身子?,哪里趕得上?。等慢吞吞追到那頭去,才進院,就聽見屋里殺豬似的叫喊。這?鄔夫人也是雨點小雷聲大,常是拳頭還沒挨著她就哭天搶地起來?。鄔老爺恨了許多?年她這?大嗓門,越是叫喊越要打。

    白?池聽見打得差不多?了,便捧著肚子?進門去周旋??匆娻w夫人也是干干瘦瘦的身子?外睡在地上?,就去攙扶,“你看你,又把太太打得這?樣,你那脾氣怎么越來?越大?”

    鄔夫人給打了個烏眼?青,膀子?剛給她挽住,便爬起來?狠推一把,又哭又罵:“誰要你來?扶?喪盡天良的狐貍精!看你幾時折在我手里,我才要你好看!”

    鄔老爺聽見還了得,提著腳過去又在她膀子?上?揣一下,“你還敢充厲害!此刻就要你折在我手里!”

    白?池橫到中間去,挽住他的胳膊勸,“算了算了,成日鬧得這?樣雞犬不寧的,叫人家聽見笑話?!?/br>
    他的氣也撒夠了,拔腿走出門去。白?池趕了兩步,在門上?回首看鄔夫人,她索性趴在地上?捶著地哭。白?池倏地掩著嘴笑,“我的太太,你可低聲點哭,一會他聽見心煩,又折回來?捶你兩下。”

    鄔夫人掛著滿面?的淚坐起來?看她,恨得咬牙切齒。天不知哪里落來?個這?樣的狐貍精,把他們鄔家攪得個人仰馬翻。

    第84章 碾玉成塵 (〇二)

    打過鄔夫人一頓, 鄔老爺?shù)男那闀晨炝诵氐竭@?邊房里,在臥房里頭的榻上和白池坐著細(xì)說今天的不痛快。如今天短,早黑下來了, 滿屋里僅有炕桌上點著一盞燈。光線也很暗, 照不明?他那張油黒的臉。白池感到一種安全,所以她?不喜歡多?點燈。

    但照見?彼此?放在炕桌上的手背, 一只豐腴年輕的手與一只干癟枯悴的手。她不小心瞥見?這?兩只手, 分別搭在炕桌兩邊。但炕桌太小了, 她也怕他那只手突然就伸過來抓她?。

    “林大人中秋的時候不是叫我送些菊花到他那別院里頭去么, 本?來種了一片, 誰知這?幾日死了, 他就來怪我, 說是咱們家的人沒有移栽好?;ㄆ岳锏睦显S是最會栽花的人,哪里是我們種不好,中秋后一連下了十幾天的雨,把根泡死了。”

    其實他也想不到去抓她的手, 日子過久了, 對那?片柔嫩的皮膚不再新鮮,何況他喜歡纖瘦些的女人。她?懷著身子,他更是沒興致的,兩個人坐在一處說話,像是在談生意?。大部分有些夫妻間的酸言醋欲, 回嗔作喜的時刻, 往往都?是在說鄔夫人。

    這?也不好, 白池對當(dāng)下過的日子,是在滿足中挑剔著不滿。她?喜歡自找麻煩, 讓自己?不順心,因為可以遷怒別人,讓別人也不順心。她?對自己?本?性里的那?份善良,還是需要把它欺瞞過去。

    鄔老爺還在對過抱怨林大人,“他為什么這?點小事就和我生氣?,還不是他那?別院住著一位鹽道的大人,他巴結(jié)得很呢,生怕哪里不好得罪了人家。我答應(yīng)他,過些日子等花圃里的梅花開了,白送他幾棵。”

    林大人是昆山縣的縣令,他們家房子里的花草樹木都?是包給?了鄔家。白池和他們家的夫人也有些往來。想起來不能不得意?,林大人的夫人也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因白池讀過書,倒愿意?和她?多?說幾句。

    她?替他打個圓場,“一點子小事,不值什么,林大人也不是那?樣小器的人,只不過是怕得罪了人才說你兩句。你倘或不放心,等過幾日我叫人端幾盆山茶花一道去瞧林夫人,她?少不得勸兩句林大人。”

    鄔老爺愛死了她?這?點,雖然是個丫頭出身的小妾,在交際上頭卻半分不輸那?些官家女眷。他連聲說謝,打算著要送她?件東西,“你前日說缺一對翡翠鐲子,這?兩日叫瑞鶴樓的掌柜拿些好貨色過來你揀?!?/br>
    “我揀,揀到貴的,怕太太又?要說。”

    “你揀的你的,關(guān)她?什么事?”

    白池摸著肚皮笑,“家里的賬雖是我管著,可庫里的鑰匙是在太太手上,外?頭那?些鋪子在我這?里對過賬,還是要找她?結(jié)銀子,給?我買東西,她?會不說呀?”

    鄔老爺看一眼她?的肚皮,想著里頭終歸是他的種,即便她?心里沒有他,也有血脈把他們絆在一處,實打?qū)嵉某闪艘患胰恕?/br>
    從前來的那?個姓安的后生,也早被他和他太太哄到了異鄉(xiāng)去,想必不會再找回來。他和鄔夫人再怎么樣鬧也還是夫妻,對外?都?是合作。那?姓安的后生給?他們耍得團團轉(zhuǎn),白池是后來才曉得的,曉得了,也沒多?說什么。

    他還有什么不放心的?便笑道:“明?日我就去找那?母夜叉把庫房的鑰匙拿來交給?你,你管賬管銀子出入,便宜許多??!?/br>
    “太太把鑰匙守得緊得很,像守命一般,能輕易給?你?”

    “她?敢不給?,我撅斷她?的膀子?!?/br>
    鄔夫人的性情,打也打不怕,真去要她?手里的鑰匙,一定是不給?,他還真少不得要打她?一頓。白池心里舒暢,嘴上嗔怪,“你少動手吧,二十多?年的夫妻了,打得鬼哭狼嚎的,好聽呀?”

    兩個人正在屋里說話,忽然嘈雜地鬧起聲音,回頭看窗,好幾盞燈籠把廊外?照得通亮。小廝在窗外?稟報說把妙真接過來了。

    鄔老爺?shù)贵w諒,向白池說:“你娘家的姑娘住在這?里,我就不好睡在這?里了。我避出去,你們好好敘敘舊情?!?/br>
    避還不是避到外?頭幾個娼.婦家中去,白池也不說什么,和他一齊走?到廊下來,轉(zhuǎn)到東廂門前,叫了妙真出來和他見?過。

    鄔老爺看見?妙真眼中不可避免的一亮,但不至于去打白池娘家人的主意?,只客套招呼,“姑娘住在我們這?里可不要客套,白池一直說和你雖是主仆,卻勝過親姊妹。我自然也當(dāng)你是娘家姨妹,大家都?隨便些才好。”

    妙真看見?他倒受了點驚嚇,想不到鄔老爺是長得這?副樣子,瞧著比她?舅舅還要老些。他和白池站在一處,怎么看怎么不登對,然而世間就是可笑,看著登對的許多?人,偏偏就站不到一處。

    她?有些尷尬地笑著,這?樣老的同輩人,沒有招呼的經(jīng)?驗。只好點頭微笑,“我們住到府上來,真是叨擾。其實也不是沒有地方住,隔兩日,我們還是搬出去住好了?!?/br>
    鄔老爺忙搖撼著手,“你說這?種話,豈不是打白池和我的臉?只管住下,缺些什么只管對你jiejie說,她?如今管著家務(wù),便宜得很?!?/br>
    白池和妙真聽見?“jiejie”這?個說法,都?是相視一笑。白池淺送他到廊外?就掉身回來,并妙真一起踅進東廂里,叫惠兒在各處點上好些蠟燭,遣散了丫頭,待要和妙真好好說話。

    兩個人剛在榻上坐下,良恭就扛著個箱籠進來。因擋住了視線,他一時沒看見?白池也在屋里,四周又?沒見?有別人,就慨嘆著和妙真說:“大晚上的你非要搬到人家家里來,我依了你,那?你也給?我個面子,不要再和我生氣?了好不好?”

    白池回頭看見?他,原本?從前和他甚少說話,此?刻也令她?感到一種親切。她?緩緩起身打量良恭,回頭對妙真心領(lǐng)神會地一笑,“你們到底還是走?到了一起?!?/br>
    妙真曉得瞞不過她?的眼,倒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嗔了句良恭,“你眼睛瞎了,也沒看看屋里有沒有人就亂講話?!?/br>
    良恭也有些發(fā)訕,向白池點了個頭,改問妙真:“這?箱籠給?你擺在哪里?”

    妙真起身讓開,想起來還在和他慪氣?,就冷淡淡地指著榻上,“就靠墻放著好了,都?是我的衣裳?!?/br>
    良恭扛著箱籠過來,放好后窺她?一眼。她?看見?了他討好的目光也裝作看不見?,揚著下巴掉過身去和白池說話。良恭有些無?趣,他和嚴(yán)癩頭的屋子在外?頭下人的住處,人家家里,進出不便,看來一時是哄不好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