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病 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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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不是發(fā)瘋,是看見良恭天不亮就從這?屋里出去,麻煩也?麻煩死了。索性說穿了,往后你們兩?個?光明正大?的,不好么?我知道是因為我前頭說他那?些話,所?以你才不好意?思?。我前頭說他的那?些不好,也?不是我瞎說,我也?是為你好,怕你錯看了人。” 說穿后妙真?心里也?松了口氣,起身來握她的手,“我曉得你是為我好,不過你不要盯著他身上?不好的地方看嚜,也?看看他好的地方,是不是?” “他好的地方嚜自然是有。”花信體?貼笑了偏科,忽然反手搡開她的手,嗔道:“哎唷橫豎他好不好,是你自己的姻緣。你都歡喜了,我能說什么啊?橫豎你看中他,我就拿他當主子爺看待就是。” 妙真?赧笑道:“又不是要你當他是爺伺候,他自己還不慣被人伺候呢。你就像往日一樣待他,有個?忙得顧不上?的時候,我們大?家都想著互相分擔些,就是了。” 花信嘻嘻答應著端了水盆出去,妙真?見她如此態(tài)度,心里忽如云霽清麗,覺得煩心事?再沒了,自然將要遣散她的話不題。大?家高高興興地收拾行李,退了房子,遣散吳媽。明日大?早,雇了兩?輛馬車,捆著好幾口箱子一起往碼頭上?去坐船。 即過兩?日,那?陳姑娘見良恭送畢了畫就沒再去,便又編著話打發(fā)丫頭菱角來請。不想丫頭按到這?里來,早是人去樓空。 回去告訴陳姑娘,陳姑娘道:“這?個?人,要走先也?不說一聲,就這?么悄沒聲音跑了。難道說一句,我還能絆住他不許他走么?” 嘴上?埋怨,心里倒有點明白了,良恭不說,大?約是因為不好當面拂她的情意?,他未必傻,恐怕早就看出她的意?思?。這?樣一來,倒也?替她保住了臉面。后兩?日葉大?人家里打發(fā)下人來請,陳姑娘也?還編圓了話,說高公子興致一起,又往揚州去逛了。 這?話婉轉(zhuǎn)從柴主簿那?里傳到胡家,胡夫人不信,和?雀香憋著嘴絮叨,“什么往揚州去了,昨日我打發(fā)人給妙真?送幾碗菜去,誰知去的人回來說,那?房子已退還人家了,人二十三那?日就走了。這?個?高公子,還不是追著妙真?去了蘇州。” “去蘇州?大?jiejie去蘇州做什么?” “管家碼頭上?打聽了,說她是包了船往蘇州去。”胡夫人歪著嘴冷笑,“前頭她那?個?丫頭的信不是轉(zhuǎn)到我這?里來了嚜,我看了下,說是那?丫頭去年小?產(chǎn)了。有什么說的呢,妙真?肯定放心不下,先轉(zhuǎn)去蘇州看看她,再回嘉興去,也?是順路的事?情。” 雀香在炕桌上?托起片腮,遺憾地吁了聲,“大?jiejie真?是的,先前還答應要等過兩?月送我出閣,這?會?又這?么著急忙慌的走了。等我過兩?月到了蘇州,不曉得大?jiejie還在不在那?里。要是在,好歹要請她到家坐坐。” 她一定要妙真?看見她做了黃家風光體?面的奶奶才罷休。胡夫人卻沒所?謂,妙真?走了也?好,免得久留常州,他們胡家對她始終有一份撇不開的責任。 這?一去,妙真?也?是打定主意?再不回常州去的,就怕哪日東窗事?發(fā),縣太爺計較起來,又生禍端。就和?良恭商量,屆時由昆山轉(zhuǎn)道回嘉興去,兩?人成親,好好在嘉興置辦起房子產(chǎn)業(yè),把他姑媽接到新房子里來過日子。 良恭只笑不語,手扶船頭的闌干。撲面的風已有了寒意?,冬雪又將至。和?她這?一路,已經(jīng)不記得是第幾個?冬天了,他從沒奢望過有一日能枯木逢春,留在她身邊,早做好了一無所?獲的打算。 妙真?等了會?,見他不置可否的態(tài)度,就生氣地斜飛眼?角,“怎么,你還不肯呀?我嫁給你還委屈你了?” 良恭忙笑,抬起條胳膊攬她的肩,歪下臉連聲說:“我可不敢這?樣想。你嫁給我自然是我?guī)纵呑有迊淼母狻N沂桥履阄!?/br> 她又笑起來,挪一步緊貼在他身邊,仰著眼?問:“我委屈什么啊?” 他也?說不清,總是沒底,怕妙真?擇定了他,是不過是因為無可選擇。他審度自己,實在也?不是個?絕好的做丈夫的人選,就輕輕一笑,“你看看我,一向沒權(quán)沒勢,混到這?個?年紀,照舊看不到什么希望,只看到壞的,恐怕一生都是碌碌無為。你難道甘心嫁給這?樣一個?沒出息的男人,就不覺得委屈?” 妙真?輕哼,“我沒什么委屈的。” “你倒替你有點委屈。”他看見她把那?雙眼?睛瞪圓了一點,儼然又要生氣。他就微笑,表示心平氣和?,不是調(diào)侃和?賭氣的意?思?,慢慢認真?地對她說:“以你的出身相貌,是天生該嫁貴人的人,嫁給我這?樣的,連外人都要說一句不般配。我是一心為你才說這?樣的話,不想你將來后悔。你方才說我們成親,置辦房子產(chǎn)業(yè),哪一樣不要許多錢?眼?下單是成親的花費就混不過去。” 她撇了下嘴,眼?梢朝后頭的房間里斜一下,“里頭那?么些錢,還不夠你花的?” 良恭“吭哧”笑出聲,“你見過哪個?男人娶親下聘,是從女人家里拿錢的?” “那?我就不要什么聘禮。”妙真?扇兩?下眼?,又笑著和?他玩笑,“我倒有許多嫁妝。良相公,你討個?媳婦多劃算吶,非但不破財,還要發(fā)財了呢!” 良恭把手從她肩上?放下來,又把闌干攥緊,“只怕你將來要懊悔,也?要怨恨我。” “我懊悔什么?” “可懊悔的地方簡直不要太多了。嫁個?丈夫,什么也?沒有,反倒貼上?大?筆銀錢。” “那?就不動用我那?些錢就是了嚜,也?不置辦房子產(chǎn)業(yè)了,我住到你家那?房子里去,跟著你過窮日子。我先前也?吃了段日子的窮,有什么?我不怕的。” “那?也?不算窮的了,你還不曉得真?正的窮日子是副什么情形。”良恭重重地嘆了聲,斂盡笑臉,“我要你想想清楚,不要急著說什么嫁娶的話。反正,我總是在你身邊的。” 她想象著和?他討論婚姻,應當是兩?個?人都懷滿著憧憬,盡管有的話說起來是有些不著邊際,冒一點傻氣。可她心里覺得,婚姻本來就是件犯傻的冒險事?情。 可他太冷靜了,他在許多事?情上?都敢以身涉險,唯獨在愛她這?件事?上?,總是缺乏一股熾烈的沖動。他左思?右想,輾轉(zhuǎn)徘徊,就連他們能走到如今這?地步,也?多半是她主動的緣故。她的心情感?到些無力,覺得這?不應當是愛的樣子。 她不由得也?漸漸收起了一片對未來的憧憬的興奮,把闌干輕輕拍了下,冷笑一下,“你慮得真?是周祥。” 語畢掉進房間里,走到床上?去睡著。 這?一睡,連晚飯也?不起來吃。花信以為她哪里不好,隨她臥著,只等上?了燈,去下艙里叫船家重熱了飯端上?來。他們包的這?艘船是上?下兩?層,上?頭一層只得一個?房間,是花信和?妙真?住。良恭與嚴癩頭依舊是在下艙和?船家擠在通鋪上?睡。上?頭這?個?房間四四方方的,還算寬敞,兩?張羅漢床擺在靠床尾那?頭,用一道屏風隔開,外頭對面放著兩?套桌椅,桌椅后頭都有窗。 把胳膊伸出窗外就能摸到闌干,過道只留著一個?人能走的余地。妙真?輕而易舉就看到闌干底下的河面,是無盡的黑,只有遠處才在水中倒映著一抹月牙。這?是月末,等到下船的時候,又是下個?月的事?了。 她覺得自從那?年去湖州開始,她的時光多半是花費在路上?,青春也?跟著東奔西逝的江河不知淌到了哪里。最可怕的是,一個?女人的青春不知逝去了哪里,未來將老處也?還沒有目的地。以為和?良恭好,終于有了個?方向,想不到這?方向也?只不過是個?方向而已,誰知到盡頭有沒有岸?他不是非要她不可的態(tài)度。她覺得自己或許是老了,也?缺了點年輕時候任性妄為,誓不可轉(zhuǎn)的精神。 她扭著腰肢,把胳膊扶在椅背上?,望著那?沒有邊際的黑魆魆的水面,呢喃了兩?句。 花信在桌上?擺下了一碗干飯并一甌糟鮮藕一甌山藥煨火腿rou,又挪了油燈過來,“你念叨什么呢?” 妙真?搖搖頭,端起飯來吃,把下晌在甲板上?對良恭說的話說給她聽,隱去了良恭的話未說。花信不能明說不好,只在對面椅上?做起針黹,窺著她笑一笑,“婚姻大?事?,哪有女人家主動去說的?就是如今老爺太太并不在了,沒人替你說和?,也?不該你說,得良恭說起來才是啊。你反倒比他還急,叫人家聽見,要笑話你呢。” 要等良恭說,不知等到哪輩子去了。妙真?端著飯碗暗暗撇嘴,“我是問你等我們回到嘉興,置辦所?房子,買些地,再拿筆錢給良恭做個?買賣,你看好不好?” “好嚜也?沒什么不好,只是叫良恭做什么買賣合宜呀?他會?做什么?” “他會?的東西倒多,還會?做傘做扇子呢。就是沒做過生意?。” 花信做一雙鞋,用力地扎著針,牽動著面上?的笑意?有一絲猙獰,“會?手藝和?會?做買賣是兩?碼事?。咱們老爺不會?針黹紡線,也?把綢緞生意?做得那?樣大?。做生意?嚜,講究腦袋靈活,人機靈,能說會?道,還要會?交際應酬。” 妙真?道:“這?些良恭也?在行,他也?是很機敏的人呀。” 花信適時地剪斷話頭,“那?等回到嘉興再看嚜,這?會?就打算,也?太早了些。何況我看良恭那?個?人,不一定肯要你出本錢給他做生意?。” 妙真?下晌聽良恭的意?思?,大?約也?是如此。這?些年來,遇到的人多半都是算計她錢的,她不喜歡。遇到他這?不算計她錢的,她心里也?是郁塞不高興,只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碗。 后頭幾日對良恭都是不大?理睬的樣子,良恭曉得她不高興,刻意?說些笑話來哄她,她也?只是懶懶的笑兩?聲就心不在焉地轉(zhuǎn)過頭去。 一晃到了蘇州,在蘇州暫住兩?晚,便雇了馬車轉(zhuǎn)陸路及至昆山縣。先找了家旅店棲身,隔兩?日便打聽到了那?鄔家的住處。鄔家是本縣大?戶,是靠給那?些達官貴人家里供應盆景花樹發(fā)的家,頗有些名氣,稍一問就問到,正是離這?家客店不遠,在前頭萬合街上?。 這?日大?早起來,妙真?欲往那?里尋訪白池。良恭替她雇了軟轎來,敲入這?間屋里來說:“轎夫也?認得他們鄔家的房子,他們一徑抬你過去,我就不跟著了。” 妙真?換了件灰鼠里子的綰色長衫,葭灰的裙,戴著灰毛兔臥,終于肯把支鳳吐流蘇的步搖翻出來戴在側(cè)面頭上?,打扮得鮮鮮亮亮地迤邐走來,“你為什么不去?” 因為孝中,良恭許久不見她如此裝扮,眼?前一亮,目光旖旎地道,“我因想著咱們抬著那?幾箱銀子跑來跑去的有些不便,眼?下又是住在棧房內(nèi),人來人往的不放心。不如去尋個?大?的票號把銀子存放進去,等走的時候再取走不遲。” 這?一路上?良恭費盡心思?說了無數(shù)好話,也?都是無用功。雖深知妙真?的癥結(jié)在哪里,卻不能草率照她的話去行婚姻之事?。 妙真?因他這?態(tài)度,也?始終是淡淡的和?他疏遠著。這?會?聽見他不跟著往鄔家去,就覺得他是連哄她的耐性也?沒有了,故意?拿事?來敷衍。否則前兩?日不去辦這?正事?,偏今日想起來去辦。 她說了句“隨你的便”,就錯身走到椅上?,不和?他說話,吩咐花信去前頭柜上?要早飯來吃。 良恭見花信出去,站屏風前頭了會?,她仍不睬他。他就走去把門闔上?,笑著踱步回來,“你還在慪氣呢?” “沒有啊,我有什么可慪氣的事??”妙真?在手邊桌上?端起碗熱茶,看也?不看他。 良恭走到她面前,屈身彎腰,兩?手扶在椅子兩?邊的扶頭上?把她包圍起來,歪著笑臉睇她,“還說不生氣,嘴巴噘得都能掛把壺在上?頭了。你一慪氣,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小?丫頭。” 她在茶蓋子上?剔他一眼?,“我曉得我是年紀大?了,不該做出這?副嬌滴滴的樣子,很不好看。不過用不著你來說,我自己清楚。” “你又歪解我的意?思?。上?回說成親的事?,我也?并不是你想的那?個?……” 還未說完,妙真?便假裝毫不在意?地揮著手剪斷,“哎呀不說了不說了。我餓死了,你開門看看飯有沒有端上?來。” 良恭只得拉開門瞅一眼?,他們是住在這?家旅店三院里頭二樓西面,這?二樓正北東西攏共六間客房,卻是三處樓梯下下。正北的屋子是由二院上?下,屋子也?是開在背面二院那?頭。東西世間屋子雖有游廊,卻叫北屋攔斷了。西面兩?間屋子都叫他們占了去,倒是自成一派,沒有外人走動。 這?院內(nèi)是清清靜靜的,只零星聽見前頭兩?院里有南北富商走動攀談,闔上?門來又立時關(guān)住了那?些雜聲。良恭自然不和?她住在一間屋子,好容易趁著花信不在,此刻清靜,要好好哄一哄她。便走回來說:“你這?衣裳仿佛有哪里不對,站起來我看看。” 她將信將疑站起來,自己低頭看,“我這?衣裳前頭因是熱孝,好久沒穿了。因想著今日要往人家去,該穿得熱鬧些才翻出來穿。這?棧房里又沒有穿衣鏡,不曉得什么樣子,是不是被老鼠咬破了哪里啊?” 良恭歪著臉一笑,上?前去擁住她,“你看我像不像老鼠?咬你一口!”言訖親在她嘴巴上?。妙真?始知上?當,急著掙扎了幾下,掙不開,也?就罷了,一面癡迷在他的親吻里,一面想來還恨,就使力在他手臂上?掐一把。 他吃痛退開一點,還是笑,“這?下氣散了吧?”妙真?氣鼓鼓的不理,他索性把胳膊抬到她嘴邊,“還不解氣你就咬。” 妙真?一口咬上?去,發(fā)了狠,咬出點血來才肯放開,才發(fā)現(xiàn)就是咬在她從前就咬過的那?塊皮rou上?。兩?個?人望著那?塊新齒痕疊舊齒痕的皮膚,才明白原來什么都沒改變。他仍是那?個?一旦愛誰,就怯懦卻步的他。她也?仍是那?個?一旦心動,就不計前因后果的她。 第83章 碾玉成塵 (〇一) 飯畢四人抬的軟轎將妙真送去萬合街上, 暨至鄔家,叩門須臾,就有小廝開門。妙真問了問白?池,又自報了名姓。那小廝忙進去通傳, 不一時就滿臉堆笑地出來?請。 鄔家的房子?大, 人口卻不多?,聽說就是鄔老爺與他的正房太太及他們生的個兒子。這?樣穩(wěn)固的局面?, 還不知白池怎樣擠身進去。妙真一路走著, 不由得為她提著心。 這?廊疊廊門重?門的, 跟著那小廝踅繞好一陣, 才在一處洞門前看見幾個女人等在那里。為首一個豐腴體胖, 渾身穿戴華麗雍容, 捧著個大肚子?, 左右由兩個丫頭攙扶著。走近了一看,妙真大吃一驚,原來?就是白?池。 卻是大變了模樣的白?池,險些認不出。她原來那張冷冷清清的瘦臉早膨成了一個小銀盤, 兩只清冽哀愁的眼?睛被臉上豐腴的rou脂擠得小了些, 再看不見從前目中的清高。兩邊臉頰長了些淺淺的雀斑,五官也大不如從前那般起伏有致,自然也就少了從前的一股凌厲。她整個人乍一瞧,有種俗氣的和善。 妙真睇一眼?的感覺是,她那身冷艷脫俗的氣度已容進世?間的渾水里了, 她不用洗盡鉛華, 反而給這?水沾染了一身鉛華。 她堆著滿臉可親的笑, 直來?拉妙真的手,“你們怎么忽然到昆山來?了?也不早叫人來?說一聲, 我都不知道。方?才門上?進去告訴我,我還驚了好一陣,還當?是他們傳錯了話。” 到底是自小長大的人,三言兩語間就回了一份親熱。妙真也挽住她,歪著腦袋盯著她的肚子?瞧,“我在嘉興的時候?qū)懶沤o你,你回信到嘉興的時候,偏巧我又往常州去了。頭個月邱家才把你的信捎到常州,我才看見。你信上?不是說小產(chǎn)了么?” 白?池低頭笑著,摸了摸肚子?,“是小產(chǎn)了,又有了,這?會都快六個月了。你們怎么想著到這?里來??” “我看了你的信,不放心你啊。本來?要回嘉興去,就想著從蘇州這?頭走,順便來?瞧瞧你。” 白?池看著她噘高的嘴巴,才肯定?是她真到了跟前來?,此刻才猛地一陣欣喜,挽住她開始由衷地笑起來?。 這?一笑,彼此仿佛是挽住了過往,妙真才想起來?哭。白?池忙嗔笑,“哭什么啊?好容易見到了。幸得你們來?,我都要悶死在家了,在這?里又沒有親戚朋友,成日盼著有人來?和我說說話。既到了這?里,就別急著走,好歹在這?里過完年在去。老爺太太的事我都知道了,連我娘也不在了,你回去和誰過年呢?不如就在這?里和我過。” 說話間,已至一處游廊,廊中開了處洞門,穿過洞門,見短徑,兩旁籬笆內(nèi)一面?是太湖石堆的假山,一面?種著兩顆桂花。幾步走出去,便有三間屋子?。白?池將二人引進正屋,就見滿屋里堆著各式髹紅的梨木家具,幾處精致罩門屏風,各樣的金銀器物。 這?倒不是她一貫的喜好,妙真猶記得她喜歡清清爽爽的房間,不愛陳設(shè)富麗。 妙真一面?環(huán)顧,一面?受到某種沖擊,仿佛是一個浪頭打來?,將記憶中保存的對她的印象混在一起。她再度感到一份陌生,幸而調(diào)轉(zhuǎn)頭來?,還能看見白?池熟悉的五官。 屋里霎時進來?三四個丫頭仆婦,又是端茶,又是端點心,都擺在一張雕花羅漢榻上?。白?池待妙真初初打量完這?間屋子?,就笑著拉著她去榻上?坐,“我們家里的點心,都是一家有名的糕子?鋪里做的,我們家里是不做點心的,兩個廚娘不會做,就做也做不好,擺碟子?不好看。你是最喜歡吃這?些的,快吃吃看。” 說著就在碟子?里揀了塊榛子?酥糕遞給妙真,一抬眼?,看見花信站在跟前,忙外頭吩咐丫頭,“搬根凳子?來?呀,沒見著還有客在這?里站著?你們只當?她是丫頭啊?我們?nèi)齻€是一起長大的呢,姊妹一般,往日玩起來?,可不管誰是主?子?誰是丫頭。” 小丫頭還反應不及,就有個年輕媳婦眼?疾手快,忙去搬了跟馬蹄方?凳在跟前,笑嘻嘻請花信坐,一面?望著妙真說:“素日總聽我們姨娘說起她從前在家時候的情形,說他們家的姑娘長得如何如何奶貌若天仙,我們還不信,今日一見,可不由得我們不信了。” 妙真忙客套謙遜兩句,白?池一面?和妙真笑,“她們還是頭一回見到你這?樣相貌的小姐。”一面?扭頭對眾人說:“今日可是叫你們長了見識吧?” 幾個仆婦忙道,“那時候姨娘剛到家來?,我們就開過一回眼?界,今日托姨娘的福,又開了一回。” 白?池挺起肚子?,臉上?的笑攏來?一股威勢,散漫地揮揮帕子?,“你們出去吧,叫我姊妹間說說話,這?屋里暫且不要人伺候。” 眾人應諾,紛紛退到廊外伺候。妙真留心去數(shù),這?屋里伺候的女人竟有五個,又見屋里家具陳設(shè)這?般排場,哪里像是做小妾,簡直是正房太太的派頭。 待人出去,她搭過腦袋在炕桌上?問:“你這?屋里怎么這?么些人?都是單伺候你一個人的?” 白?池微笑著向門簾子?斜看一眼?,“我最先來?時,又不是住在這?里,老爺單在外頭買了所房子?給我住,也有一房下人伺候。他們是三口,女兒單在屋里伺候我,老娘張羅家里的事,男人在外頭跑腿。去年我搬進來?住了,老爺又給添了兩個女人伺候。還有一個,是上?月才進來?的奶母。” 花信搭腔道:“這?樣講,你最先到鄔家來?時,是給鄔老爺做的外宅?” “最先我是到無錫去找老爺,老爺在那里有買賣。跟著老爺在無錫住了個把月,就回了昆山。家里太太是個母夜叉,原不許他娶小,他只好偷偷在外頭置辦了房子?,把我安置在那里。” 花信追問:“那你怎的又能搬進來?住呢?” 說到這?里,白?池那雙笑眼?里泄出一點狡詐的精光,自信從容地端起茶來?呷。她笑而不語,須臾才悄聲道:“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等我后面?慢慢告訴你們聽。” 算起來?,白?池比她二人都精明能干,妙真倒還知道。因此看見這?光景,明白?她不是裝出個好樣子?來?故意叫她們放心,是確鑿過得不錯。 她慢慢放心下來?,長嘆一聲,“mama過世?的時候,嘴上?雖然不說,可我知道,她放心不下你。我那時候當?著她說,日后一定?要親自來?看看你過的什么日子?,她這?才放心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