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話音未落,陸聞像是身后長了眼睛一般,在那人出刀之前,持劍的手迅速抬起, 一個轉(zhuǎn)身, 正中男人胸膛, 重重刺了進(jìn)去。 “唔呃!”男人驚恐地瞪大了眼, 他根本沒看清陸聞是如何出手的,更甚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的時間,就這么被刺穿了胸膛。 鮮血從胸口處噴出,那人猙獰著面孔,再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徹底死絕了。 沈南枝微張著唇驚魂未定,待到陸聞再回頭看向她時,那張冷厲的面容布著血腥斑點(diǎn),眸底的殺意掩蓋不住,這才像是真的地獄里索命的惡鬼。 沈南枝身子顫抖起來,恐懼到幾乎要忘記呼吸,身后已是退無可退,她甚至覺得下一瞬那把沾滿鮮血的劍便會將她刺死。 劍尖兒著地,隨著陸聞緩緩靠近的腳步在地板上劃拉出一道鮮紅的痕跡,刺啦作響,聲聲敲擊著沈南枝的胸腔。 直到陸聞在她跟前停下了腳步,本是俯視著她的沉暗黑眸在陸聞屈膝蹲下時,與她顫動的目光直直對上了。 那目光壓迫性極強(qiáng),深沉晦暗得像是要將人吸進(jìn)去一般,沈南枝無法與之對視,僵著脖子硬生生將自己的頭偏了過去。 陸聞抬起帶著血污的手,指尖掐住沈南枝的下巴,微微使了點(diǎn)力道,便將她別過的頭再次轉(zhuǎn)了回來,強(qiáng)迫著她看著自己,強(qiáng)迫她接納自己洶涌的目光。 陸聞薄唇微動,緊盯著沈南枝,開口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吞噬她的意志:“嫂嫂,說好與我一道回長安,為何又出現(xiàn)在這里了呢?” 沈南枝無助地?fù)u頭,干澀的喉間艱難地否認(rèn)著:“不……我沒有答應(yīng)……” 她不知陸聞為何執(zhí)著于她,她不過是個平平無奇毫無光點(diǎn)的女子,更甚他還喚著她嫂嫂,他就該知曉這是不應(yīng)該的。 小巧的下巴沾染上了血污,在血污之下,是被陸聞掐得泛紅的肌膚,陸聞微松了力道,指腹輕撫過她的下顎,嗓音越發(fā)沉暗:“別逃,去到何處,我都會將你找回來的。” 話音落下,沈南枝緊繃的神經(jīng)像是在這一刻徹底被繃斷了,斷裂的瞬間,她腦中脹痛一片,眼前一黑,終是失去了意識。 * 混沌中,沈南枝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暗處,周身像是被什么束縛住了一般,堅硬熱燙。 心頭一顫,沈南枝猛然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被一只男人的臂膀圈住了身體,后背上緊貼的便是男人的胸膛,她當(dāng)即以為是陸衡來向她索命了,整個人瞬間嚇得臉色慘白。 就要掙扎之際,卻有寬厚的大掌輕撫她的頭頂,揉過她的發(fā)絲,身后的人貼上了她的耳后,低聲沉啞地安慰著她:“別怕,嫂嫂,沒事了,他不會再有機(jī)會碰你了。” 是陸聞。 沈南枝身形一軟,剛才警惕的心緒瞬間放松了下來。 可下一瞬,耳畔又突然傳來著徐氏的惡狠狠的警告聲:“你要為衡兒守一輩子寡,別給我動什么歪心思!” 那聲音好像就是從身旁傳來的一般,而她無比清晰感覺得到自己此刻和陸聞是以一種怎樣的姿態(tài)。 不!不可以! 沈南枝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眼前光線一亮,她這才驚覺自己只是做了個噩夢。 “醒了,沈姑娘醒了!” 沈南枝有一瞬恍惚,愣了片刻才瞧見立在自己身邊的是剛認(rèn)識不久的蘭芳,她動了動身子,試圖坐起來,蘭芳卻連忙止了她的動作:“沈姑娘快好生躺著,別折騰身子,你可要喝水,還是想吃些什么?” 沈南枝被她熱情欣喜的模樣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從何回答起,視線掃了一圈周圍,竟發(fā)現(xiàn)這是一間屋子,她此前不是上了前往春枝山的游船嗎。 霎時,沈南枝面色僵住了,上了游船后的事爭先恐后沖上腦海,她正警惕地要開口說什么,卻聞蘭芳忽的拍了下手,自顧自道:“呀!不對,我得先去喚大夫來給你看看,還有你的夫君,我這便去告知他,他若知曉你醒了定是能放心了,沈姑娘,你等等啊,躺著別動,我馬上就回來!” 蘭芳語速極快地說完這話,便又快步轉(zhuǎn)身朝著門外而去了。 沈南枝一怔,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蘭芳,可留給她的僅有一道快速出門的背影,根本叫她沒法問出什么來。 什么夫君?她何來的夫君?還有這是哪里?此前游船上的惡人呢,還有那些游客呢? 還有陸聞呢…… 一連串的問題沖刷著她的大腦,繁雜的思緒令她本就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腦子越發(fā)不清晰了。 很快,她感覺到床榻在微微晃動,她知曉這種感覺,頓時意識到自己這是仍在一艘船上,那此處便是船上的房間。 可那艘老舊的游船,哪來這般寬敞整潔的客房。 正想著,門外傳來幾道急促的腳步聲,沈南枝聞聲看去,剛一抬眼,便一眼撞進(jìn)了陸聞直直望進(jìn)屋中的視線里。 沈南枝身子驟然緊繃起來,可還不待她筑起防備的姿態(tài),跟在陸聞身后一涌而進(jìn)的是滿臉欣喜的蘭芳和她娘,以及一個留著胡子的中年男子。 “哎喲,這閨女可算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婦人被蘭芳攙扶著走在陸聞身后,腳下步子也有些急促,一邊進(jìn)屋一邊嘴里還在念叨著。 蘭芳在一旁連連點(diǎn)頭,帶著笑歡喜道:“總算可以放心了些了。” 兩母女話語間,陸聞已是先一步走到了床榻邊,他緊繃著面色叫人看不出喜怒,一身黑衣襯得他身形高挺,氣質(zhì)也更加成熟穩(wěn)重了幾分,一時間叫人有些晃了眼,似是很難將他與那個滿臉血漬殺人不眨眼的模樣重疊在一起。 沈南枝怔愣時,陸聞微微彎了身子,湊近她幾分沉聲詢問道:“感覺怎么樣?可還有哪里不適?” 沈南枝條件反射般往后縮了一下,而后木訥地?fù)u了搖頭。 大夫緊隨其后,站在陸聞身后半步恭敬道:“夫人,且讓老夫為您把把脈。” 沈南枝眉心微蹙,大夫一聲“夫人”的稱呼令她頓時察覺到事情的古怪之處。 她抬眸看向陸聞,想從他的眸中找尋些答案,可陸聞不著痕跡地別過了視線,不像是心虛,僅像是自然而然般地,微微頷首,道:“嗯,且先把過脈再說。” 沈南枝抿著唇,一時間不知說什么才好,只得伸出手臂來讓大夫替她把脈。 手一伸出,沈南枝便瞧見自己手掌纏著布條,被褥下的另一只手微微動彈一瞬,也感覺到了同樣的觸感。 一旁的蘭芳見狀,不由抿嘴笑著解釋道:“你手上受了點(diǎn)傷,瞧把你夫君給心疼的,里三層外三層給裹了起來,不過不用擔(dān)心,就是點(diǎn)擦傷罷了。” 蘭芳再次提及她的夫君,沈南枝眉心皺得更深了幾分。 陸聞竟同旁人說自己是她夫君?! 他怎么敢的! 沈南枝想開口解釋,可她張了張嘴,解釋的話語又頓時堵在了嗓子眼。 她要如何解釋,說這是陸聞胡謅的,其實他是她的小叔子,自己是他的寡嫂?! 沈南枝臉上的神情越發(fā)難看,叫一旁本還笑著的蘭芳頓時又擔(dān)憂起來,連忙湊上前詢問大夫:“大夫,沈姑娘身子怎么樣了?” 大夫診完脈收回了手,倒是并無沉重的神色,緩緩開口道:“夫人身上所受的輕傷用藥就可慢慢恢復(fù),其余的便沒什么大礙了。” “有勞了。”陸聞朝大夫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似當(dāng)真將自己代入了對妻子身體關(guān)切至極的丈夫角色。 蘭芳和老婦人聞言也松了口氣,老婦人上前拉住了沈南枝還未收回的手,感激道:“沈姑娘,此番多虧了你,我是當(dāng)真沒想到你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危急時分竟有這般膽識,但也定是嚇壞了吧,好好休養(yǎng)身子,你沒事我便可放心了。” 沈南枝搖搖頭,低聲開口應(yīng)道:“大娘言重了,你們沒事就好,大家都得救了嗎?” 沈南枝想著,應(yīng)當(dāng)是大家找著了倉庫中的逃生船,這便齊齊從那艘游船上逃離了,至于此時所在的輪船,她倒是還不知曉是什么情況。 老婦人卻是一下笑瞇了眼:“都沒事,大家伙只是受了些驚嚇,還好你夫君趕到及時,這小伙子可當(dāng)真是勇猛得很,一舉解決了那幾個惡人不說,還將大家伙都接到了他的船上來,這船可比咱們那小破舊游船好多了,真是不知怎么感謝你們才好啊。” 陸聞的船? 沈南枝不明所以地看了眼陸聞,陸聞卻是面色淡然地回以她一個溫和的眼神,好似不覺這是什么令人驚訝之事一般。 蘭芳注意到兩人眉來眼去的目光,拉了拉老婦人,輕笑著道:“好了娘,既然沈姑娘沒事了,我們就別打擾人小兩口了,讓他們自個兒待會。” 小兩口的稱呼又讓沈南枝喉頭一噎,正想說什么,老婦人便連連點(diǎn)頭,甚至不忘叮囑她:“說得也是,沈姑娘啊,就算他當(dāng)真將你給惹惱了,但人千里迢迢來追你,還將大家伙從危難中救下,聽他哄兩句便給個臺階下得了,夫妻之間哪有隔夜仇。” 沈南枝一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繃著臉色不知說什么才好,蘭芳這才面帶歉意地拉著老婦人就要轉(zhuǎn)身:“沈姑娘,陸公子,別見怪啊,我娘就是這般愛嘮叨,你們聊,你們聊。” 說著,蘭芳便拉著老婦人快速離開了屋中,大夫也緊隨其后離開,屋子里便僅剩下了二人沉默對望。 陸聞看著沈南枝一臉尷尬的臉色,不由挑了挑眉:“你同人說與我吵了架,所以才負(fù)氣離開的?” 沈南枝登時瞪大了眼:“我沒說,而且……而且……你也不是……” 沈南枝面上突然生動了的表情令陸聞臉上的沉冷緩和了幾分,甚是瞧著她極力否認(rèn),卻又不知如何與他辯駁的樣子,唇角便不自覺勾起了笑,彎身坐上了床榻,突然便湊近了她驚愣的面容。 陸聞的臉龐近在咫尺,沈南枝驟然屏住了呼吸,卻仍擋不住獨(dú)屬于男子的熱燙氣息撲面而來。 下一瞬,陸聞緩緩伸手扣住了她的后頸,逼迫著她無法退開,更逼迫著她耳畔傳入他惡劣逗弄的低語:“不是什么?嫂嫂這是要向旁人澄清,實際你我并非夫妻,而是背德□□的叔嫂?” 第43章 沈南枝憋著呼吸, 險些被陸聞這話噎得背過氣去。 她驚恐地瞪大了眼,下意識就一把推開了陸聞:“你別胡說八道!” 陸聞倒也沒再強(qiáng)行扣著沈南枝, 順著她推搡的力道身子往后仰了仰, 沒有開口反駁她,只是嘴角攢著笑看她。 沈南枝被陸聞這戲謔般的眼神看得心煩意亂,各種交織在心頭的情緒最終化成了委屈, 酸意涌上眼眶,甚是在看著陸聞那張極為好看又儼然與他所做的可怖之事無法結(jié)合在一起的面容時, 眼淚便不自覺掉了下來。 一顆顆晶瑩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 沈南枝哭得無聲,卻是迅速哭紅了眼鼻, 淚水糊花了視線, 瞧不清陸聞那張臉, 便哭得更加肆無忌憚起來了。 陸聞嘴角的笑意逐漸斂去,眸光下沉, 瞳孔被她的淚珠映照出光點(diǎn)來。 半晌, 沈南枝哭著將下唇咬得泛白,模糊的視線里突然瞧見陸聞抬了手。 她下意識往后縮了些許,陸聞卻不允她退避, 向前俯了身, 探出指尖觸及了她臉頰上的淚。 “哭什么,這般說辭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陸聞嗓音很沉,語氣帶著幾分哄人的柔意。 微涼的指尖拭去她的淚,轉(zhuǎn)而又用大拇指抹掉她眼眶中的淚花, 叫她清晰了視線, 避無可避地將陸聞此刻的面容看清了去。 沈南枝仍是哽咽, 但淚水好似在陸聞的話語下學(xué)會了控制, 一旦涌上,便會被他的拇指擦去,而后便逐漸止住了淚意。 陸聞輕撫她的姿勢逐漸變成了捧著她的臉頰,兩人之間不知何時又再次靠近了,過近的距離令緩過心神來的沈南枝開始感到不適。 她抬手想要撇開陸聞的手,身體微微往后一退,陸聞卻又湊了上來:“別動,外邊兒都看著呢。” 沈南枝一怔,視線往陸聞身后瞧去,便見臥房的房門前,窗戶邊映著幾個顯而易見的黑影,而那窗戶微微敞開了些許的縫隙,顯然能夠叫人大概瞧見里面的動靜。 “抱上了抱上了,我說就是小兩口鬧別扭罷了,這不很快就能和好了嗎!” “把沈姑娘氣得獨(dú)自一人大老遠(yuǎn)回娘家,就這么原諒了他,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啊!” “我若是有這般俊的夫君,哪舍得同他生許久的氣,瞧著那張臉氣就消了。” “女子不就是矯情又小氣,說不定就是屁大點(diǎn)事,不過這小陸不也一路大老遠(yuǎn)追了過來,當(dāng)真是不錯的了。” “你這話什么意思,什么矯情又小氣,你在說我嗎?你這糟老頭子,有本事再說一遍?” 門外嘀嘀咕咕的議論聲逐漸變得嘈雜起來,旁人從窗戶縫隙看到的光景并不清晰,瞧著床榻上逐漸靠近的兩人,便覺著像是抱在了一起。 沈南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慌亂收回視線,卻又對上陸聞近在咫尺直勾勾的眼神。 她緊抿著雙唇說不出話來,根本不知如何與陸聞辯駁,又要如何制止他這惡劣又戲謔的行為。 陸聞倒是又露了笑,果真在沈南枝臉上只要多了幾分生動的神色,便美得叫人移不開眼來,她哭也好看,笑也好看,此刻這般繃著臉瞪他,也好看得不像話。 “跟我回去。” 沈南枝仍是無言以對,陸聞這話看似說得溫和柔軟,實則壓根沒有她拒絕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