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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應照我 第89節(jié)

    當年害死譚大人,有六皇子的手筆在其中,陳寶愈等了多年,終于等來了清算的機會,斷不可能讓他活著離開。

    謝慈在樓里轉(zhuǎn)悠了半天找不到人,有些焦躁,竟直接從木輪車上站了起來。

    守在一側(cè)的人都知這位是陳堂主的客人,忙擁上前去,謝慈袍袖一揮,用不耐煩的眉頭遣散了人群,親自到了宴雪的房間里,細細勘察。

    箱子,柜椅。

    明面上可藏人的地方翻盡了。

    也不見有暗格密室。

    謝慈的腿傷才幾日的光景,一層皮rou是愈合的差不多了,但行走時全身的重量壓在關節(jié)上,擠壓著內(nèi)里紅腫潰爛的傷口,如萬蟻啃噬。

    他似感覺不到疼一般。

    宴雪房間的案上,茶早已涼透。

    謝慈停下翻找,先給自己灌了一杯,稍安撫下焦躁的情緒。

    所謂賭場,干些倒騰錢的勾當,必然設有見不得光的地方。

    燕京的太平賭坊便是如此。

    暗場是絕密,輕易不能叫人發(fā)現(xiàn)。

    謝慈到了第二杯茶,來到熟睡的宴雪旁邊,一潑。

    宴雪沾了一臉的茶葉,閉眼皺了眉,但是沒醒。

    謝慈再不客氣,兩根手指一卷她的頭發(fā),宴雪生生被拽著坐了起來,終于醒了,捂住頭皮,眼泛淚花。

    屋里平白闖進的陌生人令她心下大驚,本能的張嘴要呼喊,謝慈將青瓷茶蓋深深的懟進了她的嘴里,幾乎要往嗓子眼里去。

    驚叫變成了嗆咳。

    謝慈鐵石心腸,摁著她的后脖頸,讓她怎么也抬不起頭來,被迫擺成一個臣服的姿態(tài)。

    他直問道:“暗場在何處?”

    宴雪止了咳,身體的抖動也一并清了。

    謝慈便知自己問對了。

    他冷冷道:“說?!?/br>
    “有、有暗場……”宴雪屈服的很快:“我?guī)?。?/br>
    謝慈緩緩松開手。

    宴雪偷眼看他,問了句:“是你殺得知府大人嗎?”

    謝慈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說:“我一般不干這偷雞摸狗的勾當,殺人兇手現(xiàn)就在你隔壁,你最好是跟我走比較安全。”

    謝慈說的是實話,但是聽在晏雪的耳朵里,是明晃晃的威脅。

    她裹緊了身上的披帛,說:“好,我?guī)闳??!?/br>
    謝慈跟著晏雪進了內(nèi)室。

    他方才搜查了整間屋子,也沒有發(fā)現(xiàn)別有洞天之處,他很好奇,此屋中到底有什么出其不意的玄機,竟是他也發(fā)現(xiàn)不了的。

    晏雪來到她房中那張黃花梨木雕刻的拔步床,將床前所有的帷幔都撩起來,露出正中央的床板,然后踩著腳踏,登上床頭的矮柜。

    謝慈的目光是往下看的。

    但是晏雪卻踮腳從房梁上拉出了鋪天蓋地的細軟彩綢,張揚的傾瀉在她的身上。

    晏雪輕盈的順著綢緞,將自己慢慢卷了上去。

    通常工匠建造密室時,或是往里走,或是往地下走。

    朝上走的實為少見。

    謝慈緊跟著一躍上了房梁,上下層疊交錯的梁木之間,果然別有洞天,是一個僅供一人進出的方正小門。

    晏雪早已鉆進去,在里面等著他了。

    謝慈跟上去,身形掩沒在了門內(nèi),問道:“一畝香的樓里,有幾個這樣的入口?”

    晏雪答道:“四個?!?/br>
    她說:“四個房間,四個入口,四條相互錯雜的路,通往同一個所在?!?/br>
    謝慈一聽便明白其中的用意。

    那些謹慎怕死的人物啊,一門心思想把那些骯事兒做的滴水不漏。一畝香便如他們所愿,建造了這別有用心的暗場。

    如此一來,明面上幾個人彼此陌生,互不相識,暗地里,很可能早就狼狽為jian了。

    謝慈親眼見識了一畝香的機巧,恐怕連燕京的太平賭坊都要遜色三分。

    想一想,也沒什么意外的,畢竟一畝香是崔字號的產(chǎn)業(yè)。

    崔大掌柜的名揚在外,地下銀莊攬盡了半個江山的財寶,江湖上有個一直流傳甚廣的說法,一只腳踏進了徽州,等于是邁進了崔家后花園,想當年貴如陳王,遠在燕京城也要仰他的鼻息。

    陳王貪污軍餉一案在京審理時,曾牽扯出了崔字號銀莊這根深蒂固的產(chǎn)業(yè)一角。

    查辦陳王是謝慈一力主辦的,也是沒辦法,以陳王的身份和根基,他若是不辦,便沒人敢辦了。他一路從燕京到北境,費盡心思撕開的豁口,一但落到那些和稀泥的人手上,最終只能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謝慈執(zhí)拗的在其中攪和了兩個多月,能定死陳王和兵部尚書的罪,已是不易了,再往深處,寸步難行。

    崔字號也只不過是難受了一段時間而已,悄悄的閉門暫斂了風頭,錢財依舊悄悄的往燕京各個高官府中送,安然無恙的蕩平了危機。

    是人都能看出來,崔字號最近已經(jīng)在慢慢的復蘇了。

    謝慈當年與崔字號結(jié)下的梁子,遲早有翻舊賬的一天。

    更何況,當年在去往北境的途中,芙蕖是生剜了崔少東家的一只眼睛。

    那可算是血仇。

    晏雪在前方帶路,謝慈跟在后面,狹窄的通道兩側(cè)是薄薄的木板,其中以橫梁支撐,既輕巧又結(jié)實。

    謝慈在走了很久之后,忽然聽到了從腳下傳來的對話聲。

    不會放過任何一絲熱鬧的謝慈,駐足仔細聽,那竟然是陳寶愈的聲音。

    陳寶愈與南秦的六皇子終于到了撕破臉的時候。

    南秦六皇子好似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話里話外語氣格外沖:“你說我干涉你們燕朝的內(nèi)政不懂規(guī)矩?好啊,陳堂主您懂規(guī)矩,您當年派人潛入我南秦的后宮,扶持年幼無能的九皇子主政,這件事情你怎么說?”

    陳寶愈倒是依然不緊不慢:“六殿下您這可有點亂咬人了,一力扶持九皇子主政的人是你的父王,不是我,而六皇子你之所以失寵,是因為你為政不仁,欺壓百姓,強占良田。而且不忠不孝,在你父王的藥里動手腳。你所做的這些難道都是我逼的?還是說你清白無辜這些都是我栽贓給你的?六殿下,做人可是要講道理的。”

    姚氏顫顫巍巍道:“兄長,他說的是真的嗎,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六皇子怒道:“不是,根本就沒有他說的這么嚴重,你們燕朝的偽君子,我今日算是見識了,一張嘴便顛倒是非黑白,有理沒理全讓你說了。meimei你到我這里來,我們不與他胡攪蠻纏?!?/br>
    他最后那幾句話說出口,謝慈明顯感覺到人已經(jīng)退到腳下了。

    他心道不好,陳寶愈要功虧一簣了。

    果然,下一刻,他左手邊被人暴力沖撞開一個缺口,謝慈飛速的向旁邊一側(cè)身躲開,六皇子那魁梧的身軀單手拎著姚氏,擠了進來。

    謝慈焉能放過這么好的機會,肩膀一扭,轉(zhuǎn)身就是一個膝擊,這樣好不容易擠進來的六皇子,又踹回了房間里。

    慢一步追上前來的陳寶愈,與頭頂上的謝慈看了個對眼,頭一次眼中露出了明星而不加掩飾的驚愕。

    而謝慈的這一膝擊雖然漂亮,傷口卻不免崩裂,鮮紅的血涌了出來,旁人聽著不明顯,但謝慈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髕骨在剛才的那一瞬間已經(jīng)裂開了。

    陳寶愈氣急敗壞,再不與他廢話,直接一刀貫穿他的左胸,將人定在了木板上。

    謝慈單膝跪地,身下已經(jīng)染上了黏膩的紅。

    正在此時,晏雪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欺身上前架在了謝慈的脖子上:“別動!”

    謝慈呵呵笑了一下:“你不老實啊老板娘,這半天你一直在帶我兜圈子?!?/br>
    晏雪手握人質(zhì),終于找回了底氣,惡狠狠的說:“你老實點,你們果然是一伙的?!彼麑χ块g中的陳寶愈道:“你快放人,否則我就一刀在了你的同伴?!?/br>
    陳寶愈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他等了多年,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心中執(zhí)念已深,為了達成目的,死個把人根本不當回事。

    可是謝慈的身份比較特殊,不能與他那些用來趟路的碎催相提并論。

    陳寶愈盯著謝慈,眼中的狠勁兒忍了又忍,舔著后槽牙道:“謝大人,你還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啊?!?/br>
    謝慈反唇相譏:“遇事先別忙著甩鍋,陳兄,若不是你看不好人,我們現(xiàn)在也不必如此尷尬?!?/br>
    謝慈現(xiàn)在才算是真正費了一只腿。

    可廢了一只,還有另外一只,腿不行了,還有手。

    他向來不能容忍自己陷入這種被控制的境地,雖然有些狼狽,但或許還有轉(zhuǎn)機。

    晏雪拿刀的手勢很獨特,想必是有人專門教過她。以這種持刀姿勢,架起在人最脆弱的頸脈上,是十分有威懾力的。因為她一旦受到攻擊或者倒下,慣性會讓刀自己劃破人質(zhì)的脖子。

    謝慈剛要嘗試著抬手。

    晏雪敏感的將刀鋒貼近滑破了他的皮膚,更加歇斯底里的警告道:“別動。”

    幾乎是同一個剎那。

    在晏雪尾音還沒有完全落下的時候,一個女人更為沉靜的嗓音在這逼仄的空間中響起。

    ——“別動!”

    謝慈的身體一僵。

    而晏雪渾身都冷住了,她緩緩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頸脈上也橫了一把匕首。

    更鋒利,更冰涼。

    而且持刀的手勢,與她現(xiàn)在一模一樣。

    半張嬌若梨花的容顏從晏雪的身后挪了出來。

    芙蕖用指甲在晏雪的頸上輕輕瘙了一下,惹得晏雪一陣恐怖的戰(zhàn)栗。

    芙蕖的目光盯著謝慈頸上那刺目的一抹紅,說:“晏雪jiejie,我當年教給你的自保方式,難為你多年過去還記得這么清楚?!?/br>
    第79章

    誰也說不清楚,宴雪最后放下刀,是因為芙蕖說的那句話,還是僅僅因為芙蕖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