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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應照我 第62節

    第52章

    能騙過芙蕖耳朵的人不多。

    芙蕖覺得自己頭上三兩重的珠花都壓不住她炸起的頭發了。

    謝慈一揮掌,他如今扮作紅隼,穿一身灰撲撲的短褐,動作起來沒有那種袍袖翻飛的瀟灑,但掌風依然將芙蕖向后推了幾步。

    他輕聲道一句:“你就這點出息。”

    芙蕖無言以對。

    門開了一條縫隙,他頂著一張紅隼的臉,對外面的小姑娘道:“白小姐深夜亂跑,你娘不管你?”

    白小姐:“我娘不在,她去教訓我爹啦。”

    她的聲音比白日里聽起來還要稚嫩很多,更偏向未變聲時的孩童,芙蕖至今仍有幾分毛骨悚然的感覺沒退下去。

    她用眼神詢問紅隼:“你見過的她,一直如此?”

    紅隼不是謝慈。

    真正的紅隼并不能領會她無聲的意圖,只瞪著一雙眼睛無辜地望著她。

    芙蕖愁眉苦臉的收回目光。

    只聽外面白小姐使勁嗅了嗅鼻子,說:“你身上的味道不對,好像好多血。”

    謝慈玩味的一笑:“我殺了人。”

    白小姐:“你吧誰殺了?”

    謝慈道:“被你娘關進下面的那女人。”

    白小姐有動作了,她推了推謝慈,想進來瞧瞧,但是沒推動。

    謝慈站在門口,莫名像一堵墻。

    白小姐怒斥:“你太過分了!”

    謝慈和芙蕖都因這句話而感到意外。

    白小姐不悅之情明顯:“可我很喜歡她。”

    “你喜歡她?”謝慈倚著門,竟與她聊了起來:“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救她嗎?”

    白小姐悶悶道:“我救不了她,我連自己都救不了。”

    此人忽然又不那么可怕了。

    白小姐頓了頓,又問:“她已經死了嗎?”

    謝慈側身往里一瞥,讓出了一線縫隙,白小姐伸長了脖子往里探,但芙蕖一縮頭,卻藏的更深了。

    謝慈對白小姐道:“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救她。是你娘親要殺她,你去求你娘親,放過她。”

    白小姐卻搖頭:“不行。”

    謝慈:“為何?”

    白小姐道:“我的開口,只會讓母親盛怒……你放了她吧,哥哥,我可以給你開門。”

    已經到這兒了,以謝慈的能為,他既然能進得來,也隨時可以將芙蕖帶走,開不開門并沒有那么重要。

    謝慈若是有帶走她的打算,早就付諸實施了,不會等到現在,更不會多此一舉,易容成紅隼的模樣。

    芙蕖摸不明白他的具體打算,卻能懵懂的跟上他的心思。

    白小姐此夜的出現,對謝慈來說,是送上門的魚。

    他誘哄著女孩:“門在哪里,帶我去看?”

    白小姐轉身離開了幾步。

    謝慈的身影也離開了門口,向外走去。

    木門緩緩的合上。

    芙蕖退回了花架的深處嗎,閉目細聽。

    她聽到了謝慈的腳步聲非常明顯的遠去,汁源由扣摳群五兒司九〇八一九爾整,理更多汁源然后踩著木質的樓梯,往上走去。

    花房里回復了難耐的靜默。

    紅隼靠在已經爛了一半的箱子上,道:“……回答你剛剛的問題,白家小姐確實如你所說,有異于常人的地方。”

    芙蕖幽幽的瞧了他一眼:“我已經見識到了。”

    她背倚著花架,慢慢的坐下,心里一片混亂。

    她在南疆遇見的那個人,便是如她所說的那樣,聽覺嗅覺都比尋常人更加敏銳,當年他就住在芙蕖隔壁的吊腳樓里,芙蕖當時一心一意專注于研究鳳髓的母蠱,隔壁住的是個什么樣的人,她一點也不感興趣。

    但那人之所以能吸引芙蕖的注意,是因為他的耳朵和鼻子。

    那日里,芙蕖終于將母蠱吞進自己的身體里,伴隨而來的,是渾身剝皮脆骨般的痛處。

    人可以被活活痛死么?

    從前芙蕖不信,但是那一刻,她最大的恐懼便是——要死。

    那間掛滿了黑布,暗無天日的屋子里,從房間一角到門口的距離不過幾步,芙蕖拼盡了全力,半道力竭恍惚,知曉自己爬不到了。

    那個男人恰在那時,造訪了她的小樓,神色自若的推開了她的門。

    他沒有敲門,不請自入。

    因為他知道,即使敲了也不會有人給他開門。

    他對芙蕖說了兩句話。

    ——“我聽見你在喊救命。”

    ——“你身上的血腥味折磨了我三天,真想殺了你。”

    芙蕖那蚊子般的哼哼,她自己都不確定,是否真的呼之于口了。

    而至于她身上的血腥味,只有后頸那半寸有余的傷口,雖在她的反復割裂下,三天遲遲不愈合,但遠遠不到血腥遠播的程度。

    芙蕖也曾一度懷疑他不是人。

    可他分明有呼吸有心跳,有溫熱的血rou,有一顆會思考的腦袋,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說他是一把廢刀,失去了利用的價值,被主人拋棄在南疆。

    芙蕖后悔,當初應該與他多聊幾句的。

    她對紅隼道:“你詳細與我說說。”

    紅隼沖著外面一努嘴,說:“你剛瞧見了,她腳步聲很輕,而且白夫人又給她特制的軟布鞋底,所以格外給人一種神出鬼沒的錯覺,至于她的嗅覺,很靈敏,但只局限于鮮血,聽覺和視覺其實都一般,眼睛在夜里比白日好用一點,可我覺得與正常人不大,十米之外的東西,經常會辨錯。聽覺……不如你。”

    當年芙蕖在太平賭坊里可是眾星捧月的存在。

    紅隼從地下的斗場里拖出來,渾身是血,耳目模糊,卻記得那日絲竹靡靡中,芙蕖被姑娘們嘻嘻哈哈簇擁著,在那一片灼眼的熱鬧中,竟聽見了他短促又不甘的一聲嘆息。于是夜半獨身駕馬出城,一路追進了山道里,救下了他一條草芥般的命。

    芙蕖將紅隼的話聽見了心里,慢慢的尋思。

    可是,白小姐比她在南疆遇見的那人可怕的多。

    芙蕖的直覺這樣告訴她。

    芙蕖曾經問過那人,他為什么會成為一個沒有價值的工具。

    他的回答是——人身體的一切都可以改變,唯獨一顆心始終是血rou長成,再慘烈的錘煉也改變不了它的柔軟。

    所以,他被放棄掉了。

    芙蕖與那人相處了很久。

    可她是個無比冷情的人,一切與她無關的事,她都不會多去在意一眼。

    他到底為何變成那樣,他曾經是個什么樣的人,他來自何處將來又要歸于何處?

    芙蕖一概不知。

    門外的腳步聲逐漸清晰。

    依舊是只能聽見謝慈一人的。

    芙蕖不知那小怪物是否還跟著。

    吱呀一聲,謝慈推開門,獨自進了花房,反手,門便緊緊合上了。

    芙蕖望著他:“你有對策了?”

    謝慈遞給她一間黑色的披風,說:“出門,往園子的東北方向去,白小姐信守承諾,開了一個角門,無人阻攔,你從那里出去。”

    芙蕖反問:“那你呢?”

    謝慈側身,指了指箱子里的紅隼,道:“你把他一并帶走,白府里不能出現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你把人看好了,回頭我還有話要問他。”

    他要把芙蕖從白府的事情中撇出去。

    那怎么行。

    芙蕖不是擔心謝慈應付不了,他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不可能任由自己折在一個小小的白府上。只是芙蕖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走了,白府之于她,意義不同。

    她不肯應聲,謝慈便知道她的反骨又摁不下去了。

    他又說出了一件事:“今日,姚氏不在府中,她去蘇府赴宴了,意在與蘇家商談兒女婚事……你留在此地,半分益處沒有,出去替我查查,白府和蘇府之間到底有什么貓膩,蘇家小姐如今就在家中,該用著她的時候,少起婦人之仁,明白嗎?”

    姚氏還想把她家這位十一歲的小怪物嫁出去。

    蘇家那邊又是什么情況,他們知道白家的這位小姐,實際上是個掛羊頭賣狗rou的冒牌貨么?

    謝慈見她今日始終情緒怪怪的,似乎反應慢半拍似的。

    他伸手將人拉起來,斗篷披上,欣長的手指在芙蕖的頸下,利索的將兜帽的系帶打了個活扣。“你若是懶得動,吉照在府中等你,把我的話轉述給她,不用你cao心,她會想辦法辦妥當。”

    芙蕖好似忽然從夢中回神,抬手攥住謝慈正欲抽離的手,“你現在已經把我當廢物在養了?”

    謝慈沒什么感情道:“我巴不得你一直是個廢物。”

    芙蕖沒沒來得及品出這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