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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應照我 第61節

    紅隼頂著一頭的血,目光在他二人之間打量了一個來回,道:“你們是一伙的?!?/br>
    芙蕖沉默了半天,道:“有藥么,我給你處理傷口?!?/br>
    紅隼指了指架子的角落。

    芙蕖從那里找到了一卷干凈的細布,和粗劣的止血藥粉,給紅隼的傷口均勻灑上,再仔細的包扎一層。

    “對不起?!彼f。

    “是他偷襲的我,你在替他道歉?”紅隼揚起下巴,指著那個頂著他臉的人。

    芙蕖道:“是,他是為救我而來,卻連累了你。”

    那個人影就坐在門口的花影下,不說話,也不知在想什么。

    紅隼對她說:“上個月,我聽說你死了,是被謝大人那個瘋子弄死的……”

    芙蕖說:“那你的消息有些遲了,這事兒起碼兩個多月了?!?/br>
    紅隼:“我曾經仔細籌劃了一段時間,能不能潛進謝府,殺了那狗官給你報仇。”

    門口那人冷笑出聲。

    紅隼沉默了一會兒,說:“現在看來,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很聰明。

    說起來在太平賭坊里伺候的人,也沒有笨的。

    芙蕖再次道歉:“對不起,我連累的你?!?/br>
    紅隼道:“我欠你一條命,你能用的上我就行。”

    芙蕖把懷中的溫熱的米團分了一半給紅隼。

    紅隼就著水一口一口的咽下去了。

    芙蕖起身走到門口。

    那頂著紅隼臉的人背靠著門,坐在門檻上。

    芙蕖在他面前蹲下身,朝他的下巴伸出手。

    他垂下眼睛,出言呵止:“別動,揭下來就廢了。”

    芙蕖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半晌。

    她叫了一聲:“謝慈?!彼龁枺骸澳阍趺从H自來?”

    他說:“閑。”

    芙蕖:“你藏得一點都不走心,根本就沒想瞞過我吧?”

    謝慈:“你那么聰明,我怎么瞞你?”

    紅隼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水,動靜很大,像是刻意的。

    謝慈道:“他的臉毀了,見不得人,我勉為其難多留幾日,幫你們遮掩一下。”

    ……

    他也是刻意的,將人的手腳都捆了,又掛上一把不怎么結實的鎖。

    紅隼若想破開禁錮,只能用頭。

    他頭臉破了相,見人要受懷疑,謝慈便有了足夠的理由賴下不走。

    芙蕖無奈:“隨你吧,反正你閑。”

    謝慈問道:“你發現了什么?”

    終于談及了正事。

    芙蕖將那日里從姚氏他們嘴里套出來的話轉述給他聽,末了,不解的問道:“南秦有兩位公主我是知道的,但算一算年歲,都才二十出頭,且已嫁做人婦,夫家都是有頭臉的人物。白府里的這位夫人,我瞧著,怎么也快四十歲了吧。她公主的名頭是從哪來的?”

    謝慈低頭沉吟,又起身來回踱了幾步。

    芙蕖便知曉此事麻煩了。

    謝慈道:“你不應當只看眼前?!?/br>
    芙蕖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卻謙虛好問:“怎么?”

    謝慈道:“姚氏進白府是哪一年?”

    芙?。骸坝惺荒炅??!?/br>
    謝慈:“那應該從十一年前查起,甚至更早一些,想想那一年,南秦有什么事情發生?”

    芙蕖皺眉,只覺得腦子里一片迷蒙。

    十一年前,她只六歲。

    謝慈呢,也才十四歲吧。

    南秦皇室若是有什么隱秘,也定是藏著掖著,絕不會宣揚的人盡皆知。

    芙?。骸翱磕懔?。”

    謝慈推開窗,院子里聽著他今日帶來的兩只烏鴉幼雛,他沒有要親自出門查的意思,用烏鴉向外傳遞了消息。

    他隨口說了一句:“如此看來,白府的那位小姐……既不是元配親生的,便與姚氏脫不開干系,卻也未必是她親生的?!?/br>
    芙蕖當即問道:“這有什么說法?”

    謝慈搖頭:“沒有說法,猜的?!?/br>
    芙蕖暫不能贊同這種猜測。

    因為十一年前,她是親眼看著姚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然后在某個夜里撕心裂肺的分娩,孩童的哭聲嘹亮,芙蕖這幾日,逼著自己反復回想那日的情景,將某些容易被忽略的細節,努力在印象中復原。

    的確,那是一場真正的生產。

    合情合理,沒有錯漏。

    芙蕖還是傾向于相信那孩子是姚氏親生的。

    若是一定身份有疑。

    問題便出在孩子的父親身上。

    芙蕖越思量越清醒,她覺得,白合存頭頂上那片綠葉多半是摘不掉了。

    好蠢一個男人啊。

    既蠢,且壞。

    ——“你又在琢磨誰?牙都快咬碎了?”

    謝慈漫不經心的在她頭上點下了一指。

    芙蕖猛然間回神,察覺的口中的血腥味,慢慢的松了后槽牙。

    她無比清晰的認識到了一件事——她這個爹,怕是保不住了。

    南秦的公主潛入燕京,且私下聯絡朝臣,這不是輕易就能抹平的案子。

    白合存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人到了最后,必脫不開干系。

    都得完蛋。

    芙蕖咽下了一口腥甜,難受的滋味順著喉嚨滑進了臟腑里?,F在這點難受還不算什么,芙蕖知道,真正難過的關頭還在后面。

    紅隼吃了半個米團,竟十分自覺地縮回了箱子里。

    芙蕖無意中踱到了箱子的邊緣,低頭望著里面那個費力蜷縮的身影,她停了一會兒,俯身拍了拍箱子,把人叫醒,問:“紅隼,你經常見白小姐么?”

    紅隼點了一下頭:“我幫她養花,自然常常見她?!?/br>
    芙蕖問:“那你瞧著她的狀態,可有什么異常?”

    紅隼面露迷茫:“你是指什么?”

    芙蕖頓了頓,似在考慮措辭,她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種感覺,她曾經在南疆見過的那個以飲食鮮血維持性命的人,是和正常人不大一樣的。

    最明顯的區別便在于,那人的五感六識極其靈敏。

    他能聽到別人尋常聽不見的,也能聞到別人尋常聞不見的。

    眼睛越是在夜里,瞧得越是清楚。

    走路輕飄飄的,幾乎沒有任何動靜,比學武之人的輕功還好靈敏,即使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芙蕖沉吟著問到:“她……會不會無緣無故地忽然出現在某些地方?或者對氣味很敏感?再或者……眼睛能看到你們看不到的東西?”

    紅隼定定地望著她:“芙蕖姑娘,你說的是鬼么?”

    芙蕖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冷靜地反問道:“你覺得她像鬼么?”

    ——“啊——啊——”

    萬籟俱靜的夜里,烏鴉生嚎了兩嗓子。

    謝慈忽然起身,一揮袍袖守在了門口,背對這芙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芙蕖的眼睛狠狠一跳。

    一個尖細的,又透著稚嫩的幼童聲音緊貼著門板響起:“花匠哥哥,你還好么?”

    屋里誰也沒有出聲。

    詭異的寂靜在空氣中蔓延,他們甚至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芙蕖將袖子挽起束在了手腕上。

    紅隼表情有些開裂,露出了幾分驚悚。

    油燈無風自晃。

    謝慈的身影在光影的明暗晃動中,顯得格外穩。

    門外那稚童嗓音高了幾分。

    ——“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聞到血的味道了,花匠哥哥,你受傷了么?或者你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