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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應照我 第10節

    高高在上的謝大人,怎么可能還肯低頭看看這只曾經繞在他腳邊,不知天高地厚妄想求他庇護的螻蟻。

    園子發生的鬧劇,當即傳到了謝太妃的耳朵里。

    丫鬟是這樣說的:“謝大人差點把芙蕖姑娘給掐死。”

    謝太妃皺眉:“嗯?他們剛剛從這離開的時候不是還挺和睦?”

    丫鬟振振有詞,理直氣壯:“娘娘,絕對是真的,奴婢親眼所見,謝大人把芙蕖姑娘摁在樹上,掐了半天,那芙蕖也太浪蕩了,手腳不老實,一個勁的往謝大人衣領里伸……”

    謝太妃一點頭:“啊哈。”

    總覺得似乎哪里不合邏輯。

    蘇慎濃實在是聽不下去,于是起身告辭。

    謝太妃身邊的丫鬟什么德行,蘇慎濃這幾天瞧得是清清楚楚。

    蠢得離譜。

    她甚至開始懷疑,謝太妃到底是如何在后宮活著熬成貴妃的,難不成當真只靠謝家當時無雙的權勢?

    蘇慎濃離開了佛堂,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帶著丫鬟,往棠荷苑門口走了一遭。

    她第一次來到這里。

    棠荷苑緊挨著謝慈的正堂。

    據說這里以前不叫棠荷苑,是芙蕖住進來之后,謝慈親手題字。

    誰都知道,謝慈,字照棠。

    而芙蕖,通常意義上理解為荷花的別稱。

    蘇慎濃身為一個女人的敏感告訴她,這兩個人之間必然不簡單。

    他們的糾葛藏得太深太隱晦了。

    或許應該回去稟明自己的父親。

    蘇慎濃在棠荷苑門口站了一會兒,院前立著的漢白玉豎碑,上書棠荷苑三字格外遒勁有力,字底下襯著蓮花形狀的底紋,上頭擦了草灰色的顏料,離得近了,還能聞到一股冷調的香。

    院里的丫鬟想引她進門。

    蘇慎濃卻搖頭,徘徊了片刻,自行離開了。

    下晌,蘇慎濃當真出府回了趟家。

    芙蕖不知這事兒。

    但謝太妃和謝慈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

    蘇慎濃可能也知不道瞞不住這兩尊大佛,所以并未做什么遮掩,而是在后院里知會了小廝,光明正大的借了謝府里的馬車。

    芙蕖呆在謝府里,一時半會實在不能適應。

    她在賭坊里混的時候,都是晚上干活。

    賭坊的那些貴客沒有白天來這里廝混的。

    芙蕖早已習慣了那種生活。

    晚上經常一宿到天亮,回到自己院子里,再從早歇到下晌。

    她沒什么可以打發解悶的東西。

    坊里的姑娘們不愛招惹她,也不敢招惹她。

    她躲在房間里,最常做的便是獨自抹骨牌。

    住進謝府里的第一日晚,她休息得很好,白日不困,百無聊賴。

    謝府那么大,竹安和吉照勸她去逛一逛。

    芙蕖拒絕了。

    謝府是謝家的。

    主人家未必愿意見到她四處溜達。

    只有這棠荷苑,是謝慈明說了給她的,是她唯一可以占為己有的地方。

    快入夏了。

    晌午的日頭越來越熱,但晚間卻涼爽無比。

    等到太陽一偏西,芙蕖就從屋里鉆了出來,在院中的梧桐樹下乘涼。

    有烏鴉雛鳥飛過院墻,停在她的頭頂上。

    芙蕖瞧了一會兒,覺得有意思,但又怕這鳥亂拉屎,所以又趕忙跑開了。

    謝慈養的那些烏鴉隨了主人,一向野得很,更新po文海棠廢文在君羊巴八弎凌七其武叁六出門找別的鳥打架從未輸過,經常帶一身的血污和鳥毛回巢。

    晚間。

    謝府的馬車在道上緩緩前行,車里坐著探親歸來的蘇慎濃。

    途徑潁河的時候,蘇慎濃在車里,聽見了外面亂糟糟的喧囂。

    側耳細聽,約莫是從水中撈了個什么人。

    蘇慎濃掀簾子,瞧見前面橋上站擠了人,于是吩咐車夫停下,她上前一看究竟。

    —“真慘,不知道死多久了,看著還挺年輕的一個姑娘。”

    —“瞧著不像是失足淹死的,她脖子上那么深一勒痕呢!”

    蘇慎濃聽著心驚膽戰,周遭未見官兵的蹤跡,想是剛發現不久。

    她仗著自己的體型纖巧,從人群中穿過,到最前頭,瞧了一眼。

    一具女尸剛被撈上橋。

    旁邊幾個漢子正在擰衣襟。

    那女尸估計在水里泡的時間不長,尚不覺得面目可怖,五官仍舊清晰,甚至模樣還有些安詳恬靜。

    蘇慎濃膽子不小,否則也不會下車湊這份熱鬧,可一見那死去女人的臉,蘇慎濃當即腿一軟,跌倒撲在旁邊一個婦人的腳邊。

    那農婦嚇了一跳,急忙張羅著人來扶——“哎喲喂,這哪家的小姐啊,怎么跑上橋了……”

    蘇慎濃周身的血都涌上了頭頂,令她頭暈目眩。

    ——那張臉甚是熟悉,幾個時辰前才見過。

    是芙蕖。

    會是看錯了么?

    謝府的車夫急忙上前詢問她是否要緊。

    蘇慎濃搖了搖頭,抓著一旁農婦的胳膊,不顧阻撓,堅持再向前靠近幾步。

    目光仔細端詳著,那女人的左手無力地搭在青石板上,手背朝上,有一道傷。

    是了。

    清晨見芙蕖的左手上的確裹著細布。

    怎么會呢?

    她只是回一趟家的功夫,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蘇慎濃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車上的。

    她一路上總在鉆一個牛角尖——是誰殺了芙蕖?

    到了謝府。

    夜色已深。

    蘇慎濃一下車,便莫名覺得有些冷,裹緊了身上的披風。

    行走在謝府的院里,她望著棠荷苑的方向,忽然叫來伺候她的丫鬟,問:“今日府中出了什么事?”

    丫鬟莫名其妙:“今日……府中一切安好啊。”

    蘇慎濃往后院中走,必經過棠荷苑。

    她駐足在門口,苑門雖然開著,但是屋里頭一片漆黑。

    人果真已經不在了么?

    蘇慎濃倍感凄涼和害怕。

    低頭狠狠地一抽鼻子,轉身正欲離去。

    前面的游廊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提燈的女人。

    羊角風燈晃得有些凌亂,將人的影子也拉得張牙舞爪,蘇慎濃心神本就不寧,見此情景,當即瞪大的眼睛,驚呼出聲,丫鬟都沒能扶住她,兩人一起跌倒在廊柱下。

    那女人腳步一停。

    柔和的燈光映在臉上,讓蘇慎濃瞧得清清楚楚。

    她張了張嘴,卻驚覺自己的嗓音喑啞,不似平常:“芙、芙蕖?”

    那張年輕的臉龐上,眉眼繾綣。

    不是芙蕖是誰?

    蘇慎濃聽到那女人應了聲,酥軟的嗓調傳來——“蘇姑娘,別怕,是我嚇到你了?”

    丫鬟扶著蘇慎濃起身。

    蘇慎濃驚恐地打量著她:“你到底……你是死是活啊?”

    芙蕖在原地一頓,重新邁開腳步,走過來,說:“抱歉,看來是真把你嚇到了。”

    蘇慎濃半夜在棠荷苑前徘徊,芙蕖誤以為她有話要說。

    她做了個請的姿勢,對蘇慎濃道:“蘇姑娘不嫌棄的話,進來喝杯熱茶吧。”

    說話間,蘇慎濃感受到了活泛的氣息,終于安定了心神。

    金駿眉婉約馥郁的香氣縈繞在鼻尖。